霍英与向晚略微愣了愣，不由地频频点头。此时，伙计已经端着托盘来到桌前，将四个热菜和酒摆好，又放了一筐馒头。
“我听公子所言，竟似曾有所听闻。”
“哦，这倒是奇了，还有人与我观念相似？”扶垚问道。
“两个多月前，曲江两岸下了大暴雪，几位公子知道吧！”
“嗯，据说比今天的雪还大，数十年来未见。”
“可不。当日几位客官来避雪，有连天楼少安乡的一位公子、他的妹妹，还有一个三弦琴手。他们谈论起白峰和黑峰，评价两子观点不同，还提到不要以某一子为荣，等等，小的忙于招呼客人，故而只听到了大概。”
“那个三弦琴手相貌如何？”扶垚问道。
“年纪与这位俊美公子相仿，样貌倒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家道落迫的艺人样子，但给人感觉却极深沉。”
“他叫什么名字？”
“似乎叫做泰平。”
“哦！”扶垚面露忧虑之色。
“伙计，这里离灵湖不远了吧？我们出发前往勤岭，还需几日行程？”霍英问道。
“此地名为灵秀庄，依着沃岭余脉，紧邻灵湖秀水，可谓风景秀丽之地。可惜现在是冬季，灵湖也封冻了，很难看出青山绿水精妙所在。如果从小店出发，向东便是王国大道，不到大半日便可见到‘学柱’标石。”
“如此说来，见到‘学柱’标石后，再有两日便可抵达学城。”向晚自言自语。
“如果几位公子不急着赶路，可在咱‘八方客栈’住两日。咱们灵秀庄的老庄主名叫闻达，是本地乡邻极为尊重的乡绅，喜文好武，最愿意结交黑子和白子，对学士学子也极为尊重。这间客栈是闻老所开，其目的就是为招待过往白子和黑子。”
“多谢美意。我们想早日赶到学城，如果风雪稍歇，请告知在下。”扶垚说完，从怀里掏了几枚铜币给了伙计。
“多谢公子。”伙计知趣地退开了。
“扶兄，泰平胆子不小，居然没有改名换姓。”
“也许他不想再辱没家族吧！”
“如此行事或许太过冒险。”
“吉人自有天相。”
“对了，扶兄确定不在朝堂谋一官半职吗？”霍英问道。
“快乐乞丐，强于断头国王。你我非朝中之人，怎知其中凶险无比呢？只要我可以帮助更多有志向的白子、黑子和学子，让他们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自然会将我的想法发扬光大，那岂不是比我一个人之力更强吗？”
“没想到扶兄胸怀天下，更是愿意成人之美，实在让向晚佩服。”
“万事万物均因缘而聚，无缘则散，若是以我之力能助人有所成就，不也是人生之美事吗？”
“还是扶垚兄想得开，只可惜霍英学识浅薄，恐难留名于后世了。”
“人人皆是主角。英名不过是浮云而已，只要我们行事磊落，问心无愧，做自己生命的主角就足矣了！”向晚说着话，眼睛盯着头顶的吊灯。
“近来向兄说话都颇有深意，是不是与蒂戈大学士府中的异教者有关？我劝你一句，还是少听梵教僧人传道。”霍英说道。
“霍兄说的挺对，梵教进入亚夏大陆，也许不是那么简单地传教。”
“两位是否太敏感了？”向晚有点不服气。
“我听容若说，为了推广梵教，塔里布与燕伯、项公走得很近。”扶垚说道。
“霍英还听说，梵教内部有一个组织，自诩‘圣光堂’，似乎与亚夏堂有所勾连。”
“霍兄不要听风就是雨。我并非笃信梵教，不过听僧侣宣扬教法，的确让我心内平和纯净。”
“向兄，异教虽有灵妙之言，但也不可过度沉迷，尤其是当今天下有大乱之象，你可别被人利用了。”扶垚认真地说。
“扶兄，我只是听教布道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更何况天下大乱，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向晚应该知道，天帝教和梵教分别在尘服、仙莱大陆极为盛行，大有当初七子之神在亚夏一统之势。仙莱大陆与亚夏相隔较远，近海之域外仍有万里之遥，有了篷冲列岛海盗缓冲，天帝教徒难以抵达亚夏大陆，也就无法传入其教。但是梵教却不一样。”
“如何不同？”
“过去，传教人陀罗僧偷偷进入沙罗半岛，再潜入亚夏中土腹地，没有得到各国大力支持，影响力并不大。如今，梵教与权贵上层有了默契，或许会介入帝国宗教事务，难保不危及七子之教在大陆的地位。最为重要的是，北方游牧势力虎视眈眈，我担心梵教会成为重要的推手。”
“真如扶垚兄所言，梵教难道要覆灭亚夏文明？”
“眼下梵教未必有此野心，但是谁敢保证，梵教不会被某些权贵利用，成为动摇亚夏族人信仰的利器？”
“听了扶兄的分析，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尽快请容若调查一番吧！”
“容若早已介入，只是知晓之人甚少。”
“容若调查出什么来了？”
“许多事情非你我所能想象。眼下，向兄还是先不要声张，找个时间我陪你见见塔里布，或许能了解一些内情。”
“你怀疑塔里布是圣光堂的人？”向晚瞪大了眼睛问。
“怀疑只是怀疑而已，只有证实才是正途。”扶垚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风雪停歇，冬日当空。
仆人结了账，三个人走出客栈大堂。太阳光晕很大，并不通透耀眼，像铜镜子里的麻风脸。
风雪虽大，时间尚短，不足以盖住王国大道。路上有几个赶路的人，正弯着腰向北方走着。三个人各自上马，然后踏上王国大道，向东方进发。
天幕低垂之时，三个人来到王国大道的交叉口。东南大路直通紫泉城，东北大路则以曲江边帝王行营为起点，两条路相汇点的道边有一根巨石柱，上面刻着“学柱”两个大字。
“庄帝继位新皇后，亲率仪驾大队前往学城，请太学士为其祝祷祈福，以此向天下宣告其正统地位，并将这一形式作为律法保留下来。此后历代新帝继位后，都会出巡到学城，与太学士谈论治国之道，再获得祝祷祈福。这根石柱上的字便是昭皇所提，以示天威虽荣，也要尊学子先师。”扶垚讲述学柱的来历，脸上露出崇敬之情。
“是啊！昭皇尚且如此，又何况你我凡人呢？”
“学城一别已有数年，不知道过去的学友们如今可好。”
“我记得前方不远有座客栈，咱们快点赶路去投宿吧！”
月亮已经升起来。
如水的月光流淌在雪原上，像一层飘动的浮纱。他们正准备出发，抬头向北望去，王国大道奔来一骑，身后扬起的雪尘如同银箭飞梭。马上的骑手越来越近。离得近些，扶垚认出，此人正是采诗府的曹束。
“曹束，你赶着去哪里？”扶垚大声喊道。
“哎呀，原来是扶爵爷，真是太巧了。”
曹束勒住了坐骑，向三人迎了过来。扶垚清楚，曹束是容若的心腹，问起话来便不藏着掖着。
“出了什么大事吗？”
“扶爵，采诗府收到消息，盘踞北靖的白熊族受人鼓动，强渡栗水，似乎有意入侵栗国。”
“自食恶果。”扶垚狠狠地说道。
“还有什么大事？”霍英开口问道。
“娥帝想请学城太学士入都，为继位仪式进行祈祷。”曹束回答道。
“这似乎不符合律法吧！”
“娥帝为何不亲至学城呢？”
“血驼部提出许多苛刻要求，白熊族又南下进攻，娥帝正与朝臣制订策略呢！”
“娥帝会怎么做？”
“修筑长城，割让土地，和亲议和。”
“正义无所作为，强权控制一切。”扶垚冷冷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