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驰马到茂陵坡，一如往常地下马坐在草坪上，他安静地听她叙说烦恼。
“这不是好事吗？”
等她说完，他双臂撑在身后，仰面对着日光，语气慵懒：“皇上喜欢你，要把你赐婚给他中意的皇子，说不定不久后就成了太子妃，然后就是皇后，母仪天下，再不济也是王妃，这是多少女子做梦也求不来的殊荣。”
她哼道：“我才不想做什么王妃皇后，规矩多，终身锁在深宫大院中，有什么意思。而且那些皇子们要么庸庸懦懦，对着皇上气也不敢喘大了，要么就是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的，我都不喜欢。”
殷晗静了一会，又道：“你不是已经给拒了吗，怎么还这么大的牢骚。”
“你不知道，皇上可凶了，当时我都吓得手心直冒汗。”她抱着双膝，依旧心有余悸，“当是要是皇上再威严一些，再逼问我一次，我就真撑不住了。而且皇上都那样说了，以后谁还敢娶我。”
她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颇觉苦恼。
而他却忽地笑了：“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嫁不出去么？”
她拿手肘在他胸口处狠狠一顶，他没带护心镜，疼得轻“嘶”了声。
“人家拿你当正经人，跟你说心里话，你还取笑我。你、你真要气死我啊！”她越说越恼，干脆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就这么沉寂了好一会，他慢慢起身道：“我该走了。”
她转过身问道：“去哪？”
“去打仗。”
“打仗打仗，你就只会打仗，除了打仗你还会什么？”
他听到这，渐渐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她跟着站起来，忿恨地咬着唇：“你只知道打仗，只知道练兵，只知道立你的功，从来不想别的，也从来不为别人想，你……我……我真的再也不想理你了。”
他抬眸望着她，目色深处尽是惘然。
“可是，没有军功，我怎么跟老将军提娶你呢？”
有风自天际吹来，无孔不入地从往她脑海里钻，她耳中只听得到呼呼风声，以及那句“跟老将军提娶你”。
他背光而立，夕阳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宛若一尊雕塑，唯有头盔上的红缨在晃动。
风扬起她的衣袂，挨蹭着他的铠甲，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沉默着立着。
从最初的懵然中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无措，可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慌乱，便噘嘴哼声：“你和我爹说有什么用，我还没答应呢。”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他低头沉默了会，道：“就不回来了。”
“你——”
她一下便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可待看到他目色中的诚挚与决心，心中咯噔一下。
世界忽然就静止了，她的眼里只有他。
然后，身体像是不受控制地走近一步，将头轻轻枕在他肩上。
“那你要回来啊！”她听到自己在说，声音很轻：“你要好好的，早点回来。”
“我等你。”
“嗯。”他的声音很低沉，带得胸腔跟着轻颤。
他举起手掌想抚摸她的头，可才碰到她的发梢，便触电般弹开，片刻后，还是重重落了下来，将她深深按进自己怀中。
“我会的。”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说过什么深情的话，哪怕是送凤血镯那次，也不过是生硬地将东西塞到她手中。
“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她打开盒子，看到那对玲珑剔透的红玉镯子，顿时心生欢喜，又问他：“送我这个做什么？”
“那个……”他搔了搔后脑，吞吞吐吐了半日，才说明用意，“就是……用来定情的。”
后来她才知道他在北疆费尽心思淘来一块品相极佳的凤血石，一回来就托玉匠打成一对手镯，送给自己的寓意再明确不过了。
玉镯红润晶莹，璀璨夺目，她越看越喜欢，心中羞涩难言，可抬眸望见他的脸红得和镯子一个颜色时，又忍不住唇角弯弯。
“送东西就好好送嘛，你这样哪有个将军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我这销赃呢。”
他听到这，也低低笑了一声，“我帮你戴上吧。”
莹白的手臂配上红艳的玉镯，甚是夺人眼球。
她拨动腕上的红玉手镯，笑吟吟地朝他道：“你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些什么？”
他搔了搔头，想了一想，道：“应该是要的吧？我也不清楚，算了，你就不用送我了。”顿了一会，又道：“不过你也不能送别人。”继而又补充道：“也不能收别人的东西……也不是不能收，老将军或者皇上送的总是要收的……就是像我这样、这种情况的，不能再收……”
看他越说越乱，她打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什么意思，我可没你那么笨。好女不许二郎，我才没那么贪心，但你要让我等太久就不好说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牵起她的双手，握在掌心，垂眸看着她腕上的红玉镯子，嘴角微抿。
微风送来草木的芬芳，间或杂着一丝泥土的清香，总让人忆起在茂陵坡那段无忧的岁月。
她双臂从他腋下穿过，环住他的腰身，将头倚在他胸口，低声怯怯地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啊？”
他怔了会，也伸双臂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额顶上：“快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就快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相拥，心却在蓬勃而跳。
她忽而抬起头，道：“给我看看你的鞋子。”
“嗯？”
两人在草地上席地而坐，他脱下靴子，踟蹰着不敢递给她，却被她一把夺了过去。
“果然，脚跟处又磨破了。”她用手指丈量着他靴子的尺寸，一边心中默记着。
“你要做什么？”
“给你做双鞋子。”
“你要送我鞋子？”
“不然我也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好。”她盘着腿坐在他身边，摇着身子道：“送鞋子不一定非是送人走的，也可以说是你穿上我做的鞋子，健步如飞，出门在外就能快点回来。”
他笑着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