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密布,却给人一副此地空阔的错觉,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尽头的样子,也不见什么宝物,着实有些诡异,心下略显烦躁,不过张其汇依旧跟着木制的小狗。
树梢之上,粉色罗裙的小姑娘晃动着白白胖胖的小脚丫,此人正是身躯永远停留在三岁的婴傀。小姑娘伸出的小手压着一旁的枝丫,一只蓝眼睛图案的蝴蝶停在了她的手上。
漫长的岁月,无数个夜晚,她从一开始的性情阴暗到沉默寡言,见识人间的纷言细语,她赋予傀儡灵智,与傀儡对话,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一开始她与郁可萝一样,对父母的执念难以消除,可后来,她放弃了。郁可萝还是来时的纯粹,而她,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脱不了的肮胀,想活下去,心必须狠。
世间的不公一直都有,恰恰她是其中一个,也是微不足道的那一个。炼傀的苦由她受,傀成之术却要与郁可萝共享,即便她有自己的方法遏制共享的途径,可她依旧没有感受不到一丝愉悦。
她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也没有讨厌的事情,曾经的杀虐不曾造假,她也不想弥补,现在的她,躲避人群。
魔方世界,六面旋回,游历一番,她喜欢上了那个地方,便也成为了那里的常客。里面的生灵很好,她喜欢听它们的嘈杂声,看它们灵动的魂躯,唯有此,她才能感受到活的气息。
不过,活的气息并不包括擅自闯入她地盘的几人。
毫无预兆。岚沁执起手中剑,林文修还在前边与张其雅有说有笑,下一刻,他的右臂被砍下,在地面上滚了几个圈,割下断臂的地方鲜血直流,空气中环绕着破碎的嘶哑声,他看着岚沁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另一只手捂着伤口,嘴里是压抑的喘息。张其雅也愣住了。
张其雅解下腰间的竹萧,吹动的音符飘荡在空中,逐渐将岚沁压包围其间,不多时,清醒过来的许岚沁一脸懵的看着面前的小伙伴,目光下移,手中的剑带着一抹红,汇聚于剑锋,落于草地,猩红的液体未能落入土壤之中,便被嫩绿的草叶吸收得一干二净,丝毫看不出方才的血迹。回想林文修右肩一大片的血迹,许岚沁心头一震,剑自手中落,砸落在地面上连个响都没有。
最前方的张其汇此时也站在张其雅的身后。
“哥,岚沁姐她……” 下一刻,张其汇仅有的一枚傀丝刺穿了张其雅的眉心。张其雅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其汇,无论何时,她都没有怀疑她的哥哥,那是除父母之外,她在这世间关系最亲近的人。
贯穿眉心的傀丝自眉心处向张其雅的躯体蔓延,直至全身。
张其汇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平日向自己撒娇的妹妹爆裂开来,血肉向四处飞溅,他的衣服,脸上都是他的妹妹……
死前的最后一刻,张其雅都没有想过防备他。
不……不该是这样的……
张其汇实力并不强,这不是他的实力,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唯有一双外露的眼睛,带着惊恐。
林文修与许岚沁亲眼见看见张其汇将傀丝指向张其雅,欲上身却动弹不得。他们对傀丝不了解,看到面前的一幕,才知道傀丝不仅仅是控制傀儡的媒介,自然,这不是张其汇的实力,他们四人打小一块长大,对彼此的熟知程度,足以推测,此时的张其汇并非原来的张其汇。
林文修还处在惊恐之中,还没等理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张其汇的傀丝割喉,傀丝随即拐了个弯,下一瞬他的眼睛被傀丝挖出,落在地面滚了几遭。林文修毫无抵抗的倒下,没有丝毫抵抗。
许岚沁双眼布满血丝,不可置信的盯着张其汇,向后退缩的脚还没来得及跑,便被挥舞的傀丝贯穿脑颅,七窍开始溢血。
啊……好疼……啊啊啊……为什么……
疼痛遍布全身,可她甚至发不出声,哪怕是死也比这好上百倍。
渐渐的,地面的许岚沁由激烈的挣扎至稍微动弹,现如今纹丝不动。
张其汇眼睁睁的看着不受控制的自己,崩溃不已,良久,他才掌握身体的主动权。地上的血肉是她的妹妹,一旁那两具冰凉的躯体是他的朋友 。
草地上的血迹也被吸收了,这诡异的地方……
他清楚的感觉到,不受控制的自己,挥舞傀丝的时候是如此的孔武有力,却无能为力,自己的妹妹与好友也皆殒命于自己的傀丝之下,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和好友们……
为了显摆自己的新傀儡,莫名其妙步入到这个鬼地方,而他们也留在了这!
“你到底是谁?”撕心力竭的怒吼,回应他的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透明的傀丝在他的身边晃动,而这一回,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是他,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动弹。顷刻间,一股力量拽着他,下一刻,熟悉的建筑物让他心安。
他怎么回家了!待他抬头看清周围的环境不禁愣住了,家族的老老少少都在此。
“汇儿”他的母亲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语气平和。“你们去了哪?”
“我……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想要显摆自己的新傀儡,而那处也是机缘巧合进的地方。
“雅雅的玉牌已碎。”母亲面色憔悴,罪魁祸首的他却不知该如何向他的父亲母亲开口。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妹妹,他该怎么告诉不惑之年的父母,他们的儿子杀了他们的女儿。
“你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吗?”他的父亲面色疲惫,却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仅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是三位族老以禁术换你回来的。”
玉牌碎,即人逝。这是玄门百家族中皆备的秘术。有的是魂灯,有的是画卷,甚至还有豆珠。
“族老他们……”代价是什么,大家都清楚,此刻的他……不死心。
“已逝。”
张其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良久,他才吱了个声。“我见识到了真正的傀儡术。”
从他自学傀儡术开始,周围恭维的声音不曾断过,而他,也渐渐迷失在别人的恭维声中,也许在他年少之时他还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人……是会变的,而今日发生的的一切,让他真正的认识到自己就是那所谓的井底之蛙,他所谓的傀儡术,在真正的傀儡术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他终于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妹妹、文修还有岚沁……都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傀丝之下,他不敢看他们的眼睛。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小。
父亲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