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草要除根。
芮隐正陷入回忆之中,周薇的哭泣声将他拉回现实。薇公主的脸上梨花带雨,哭得十分凄切,更增添了她的美貌,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芮伯伯,我有一件事来求您,如果您不答应我就不起身了。”
“孩子,快别这样,你有什么话站起来说。”芮隐拉着周薇的袖子,周薇却仍旧固执地跪在地上。
“我父亲为了银夏帝国战死沙场,就是想要抵御血驼大军南下,防其进攻掠夺百姓。然而打仗就要死人,如果刀兵不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大战中死去,即使击退了血驼王,银夏帝国的元气也会大伤。我虽然是一介女流,却受父亲教导多年,也深知护国之心和保国之义。我想请芮伯伯向娥后请命,周薇愿意以一己之身远嫁血驼王,平息双方的战火。”
“薇公主,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血驼大军南下是早有预谋的,银夏帝国作为亚夏大陆的霸主,怎么会用和亲的方式消弥战祸呢?何况你是西伯唯一的女儿,我怎么能够让你嫁到沙罗半岛的苦寒之地?”芮隐焦急地说道。
“芮伯伯,我最亲近的人战死在前线,银夏帝国内我已经没有牵挂。眼下平息战火就是最大的事,万一打下去对帝国不利,又该如何收场?那不是更让亚夏大陆各国耻笑吗?如果能用我换来和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周薇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芮隐。
“薇公主下定决心了?”
“没错,还希望芮伯伯能成全我。”
“既然如此,薇公主起身吧!我知道虎父无犬女,你能够舍身为国,可见胸襟之广阔。现在你是无根之萍,被人算计易如反掌,倒不如以退为进,看看娥后的态度。”
“我不是权宜之计,而是真心为国和亲。”
“好吧!我现在就进皇城向娥后献言。”芮隐将周薇扶起来,觉得她和西伯的神态如此相似,都有一种霸气之像。
“那就多谢芮伯伯了。”
“孩子,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赶快先回帝都驿馆去吧!”
看着周薇离去的背影,芮隐思绪万千。如果自己提议和亲,娥后应该不会拒绝,心里还会十分高兴。西伯命丧阵前,再送走了她的女儿和亲,换回与血驼部和平相处,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缇谧睡觉都会乐醒的。可是,我能够这么做吗?芮隐眉头紧锁。
“老爷有点为难?”芮坤问道。
“是啊!西伯刚刚战死沙场,死因尚且没有查明,我们就将薇公主拱手送到舒桐身边,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老爷,薇公主如此决绝,我倒是有点奇怪。”
“哦?你有所怀疑?”
“周薇年纪不大,怎么会有这些盘算呢?”
“你认为有人为她出谋划策?”
“从西京来昭阳的一路上,薇公主和朵国大督彭博结伴而行,会不会是彭博出的主意呢?”
“难道朵国有什么阴谋诡计?芮坤,你派人好好调查一下。”
“是。不过,不管怎么样,薇公主能够主动请缨和亲,倒是省却老爷的烦恼了。”
“我真心不想让她和亲啊!”芮隐说着,心里却不由得暗自庆幸。
“那么老爷现在就去皇城吗?”
“对!”
首辅的轿子穿行于西城,进入天威大街后,直奔皇城朝阳门。芮隐掀起轿帘,感受寒风的吹拂,心里稍觉舒服了点儿。
到了皇城城门,轿子被黑鹰铁卫叫停。为了避免麻烦,芮隐告诉轿子旁边的芮坤,不要与黑鹰铁卫争执,接受对方的问询。
片刻之后,芮坤回到轿子跟前。
“老爷,娥后此时在望仙台,听说正与金亭王会面。”
“那我们就再等上片刻进城吧。”芮隐放下轿帘。
午后的阳光十分晃眼,刺得芮隐头晕目痛。放下轿帘后,他在心里揣测,不知道娥后会如何开口,对金亭王说郎玄的毒计。郎玄自以为此计甚妙,可以除掉缇纣以免后患,殊不知缇谧是蛇蝎心肠,早晚必为其兄复仇,郎玄的未来令人担忧。
当然,芮隐乐得看到这种情况,以便在娥后与郎玄间渔利,充分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能力。
“难道要用我哥哥的命换我的皇位吗?”娥后的话回旋在耳边。芮隐早就读懂过缇谧的心,深知她对帝国霸权的追逐欲望,此时是她最好的时机,娥后绝不会放过。
距离望仙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芮隐又掀起了轿帘。他看见望仙台下的东侧有不少人正在忙碌,但却看不出在做些什么。轿子到了望仙台下,芮隐慢慢地下了轿,踏上望仙台的台阶。
攀登权力的高峰,绝非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没有强大的意志和手段,如何君临天下指点江山呢?芮隐一边想着,一边走着。
当芮隐走上望仙台时,娥后正倚在台边的栏杆上。缇谧穿着密云锦袍,外面套着雪狐皮斗篷,正独自出神望着台下。她的头上没有太多珠翠,更显得素雅清丽。
听到芮隐的脚步声,缇谧猛地转回身来,脸上挂着些许泪痕,怀有敌意地望着芮隐。
“原来是首辅大人到了。不知芮大人是来打探我和王兄的谈话吗?”娥后开口说道,语气里有些怒意。
“芮某冒昧,此来是为了别的事情,却不知道娥后请金亭王进城。王爷眼下去了何处?”芮隐解释着,看着空空荡荡的平台。
“我哥哥已经去了。”娥后再次掉下了几滴眼泪。芮隐一下子明白,望仙台下忙碌的人正在做什么。
坠落之鸟。
“金亭王果然是一个对娥后恩情深重的兄长,事已至此,娥后还是不要再伤心了。现在时局危急,娥后应该更多地考虑如何救银夏帝国,以及亚夏大陆各国的苍生。芮某此来,正是有一件关乎前线大战的事,需要请娥后定夺。”
“首辅大人请讲。”
“西伯的女儿周薇,愿意以和亲名义远嫁血驼王,以此消弥银夏帝国和血驼部落的战事,避免更多的士兵战死。”
“西伯的女儿会这样明事理、晓大义?她不恨血驼大军,反倒要嫁给血驼王?”娥后抬起头看着芮隐,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娥后放心,芮隐所说绝对没有一句虚言。”
“那依首辅之见,我该怎么办呢?”
“西伯阵亡一战,血驼大军和我方战死的士兵一万有余,如果能够以和亲的名义使血驼王退兵,自然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何况娥后即将登上帝位,如果能够和平解决前线战事,银夏帝国和各邦国都会颂扬娥后的伟绩。”芮隐一边进言,一边观察着娥后的表情。
“可是血驼王会同意吗?血驼骑兵伤亡不少,他会善罢甘休吗?”
“娥后尽管放心,血驼王舒桐南下中土,无外乎就是掠夺财物、粮食、铁器和人口,只要我们允诺他,每年定期赠送沙罗半岛缺少的物资,再新划定一些亚夏大陆区域,作为血驼部的封地以养血驼牧民,我想舒桐是不会拒绝的。据老臣所知,血驼王和沙驼王关系并不和睦,娥后还可以承诺和血驼王结盟,如果将来沙驼进攻血驼,银夏帝国将派兵支援血驼部落。”
“这么做会不会养虎为患?血驼部落一直生活在沙罗半岛,只是绿海退潮时才可能南下劫掠,如果开放亚夏大陆的土地让他们居住,我们就一点天险屏障也没有了呀!”
“老臣早就为娥帝谋划过,绿海天然屏障虽为天险,但浅海之地殊难挡住血驼大军。我建议娥后派出使者,对血驼王说明,如果双方休战罢兵,可许银夏帝国牵头,组织北方各国征调役夫,共同修筑一条横跨大陆的防御工事。”
娥后倒不是长着一颗什么也不懂的脑袋,控制她还需要下一番工夫。芮隐默默地想。
“首辅大人所说的工事是什么呢?”娥后有些不解地问道。
“长城。”说到此处,芮隐耳边仿佛响起刀斧之声,听到有人正在劈凿那山川大岭。
芮隐的眼前出现旷野,仿佛有一道黑黝黝的大墙,正从北方无边无界的天地落下,沉重地压在了亚夏大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