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晚上睡觉前，方谨心多了一件方梓心给的衣服，但是第二天醒来，她还是感到了头晕鼻塞。秋天夜晚的寒意，是一丝丝一缕缕渗进身体的，等她有感觉的时候，体温已经有点烫手了，呼出的气体也热乎乎的。手却是冰凉的，身体则是软绵绵的。可是押解途中，作为罪臣的家眷，别说留下来看病，就是想要多休息一会儿，都是不可能。
方谨心昏昏沉沉地跟着队伍往前，两腿只是机械地挪动着。身体极度的不适，让她根本没发现，走在身边的方梓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也无暇去探究周围若有若无的眼光，脑海中浮现更多的，是现代的记忆。母亲离开前一晚那闪烁游离的目光，父亲摔在高楼下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会儿又是民工拉着横幅讨薪的场面，谩骂声和无数的烂番茄臭鸡蛋迎面砸来。最后是经侦大队那位冰山队长，在听了她的表白后，那震惊的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屑和嘲弄。
“我真是昏了头了，这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吗？觉得这样的高岭之花，能被自己打动？”方谨心无意识地摇着头自嘲着，“方谨心啊方谨心，你还是少了自知之明啊。你要是有这个魄力，也不会牡丹三十三年吧？”
是什么样的委屈在心底蔓延开来，身体也愈加燥热了起来。要不是告白失败，那天晚上，祁程应该会和往常一样陪她加班的吧？如果有他陪着，是不是那咖啡就不会出问题了呢？看看，就是因为索求太多，所以这不是更倒霉了？
方谨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茫然而无助。方梓心已经走到了甘姨娘和蝶霜身边，悄声说道：“姨娘，我觉得十一妹妹有点不太对头。觉得……不像以前认识的十一妹妹了？”
“怎么个不对头法？”
“她真不是自尽的？”
甘氏和蝶霜几乎同时问道，面对她们的问题，方梓心怔了一下，才说道：“我昨天跟她聊了好一会儿，她并没有非死不可的想法，想来应该不是自尽的。”
二姨娘和七姨娘互相看了一眼，这才说道：“那你又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儿了？”
“她好像……对家里的事情都不清楚，不知道是原本就不清楚，还是上吊后忘了。”
“上吊还能忘事儿？”二姨娘感觉不靠谱，“应该是原本就不清楚吧。也难怪，六姨娘这两年都快忘了老家还有一个大女儿了，你十一妹妹又是个不喜欢跟人说长道短的性子，对家里的事情不清楚，也不奇怪。”
“可是我觉得……她对竹儿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方梓心气定神闲地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二姨娘一脸惊诧，“昨儿一早长福一到家，说了老爷的事情，十一姑娘就跟我说，她要放了竹儿。还说竹儿有一个表哥，也是明年的春闱，让我不要收竹儿的身价银子，说是留条路也好。这个家里，她跟谁都能不熟，也不能跟竹儿不熟啊。”
“所以事情就奇怪在这里。”方梓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听说，有去过阎王殿的人，重新还魂确实会变化挺大的。你们说，十一姑娘是不是也死过一回了？”七姨娘怯怯说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要杀她，那个人又是谁？是单单冲着十一姑娘去的，还是像十一姑娘说的，只是为了踩死方家才杀人的。”
二姨娘和方梓心面面相觑，谁也没办法回答七姨娘的话。三人又说了几句，见有人注意她们了，便都闭了嘴。方梓心趁人不注意，又回到了方谨心的身边。
“也不知道罗姐姐为什么要这样，都是亲生女儿，她偏着十三姑娘也就罢了，可是偏着五姑娘又是为了什么？我记得她跟五姑娘的姨娘秀儿，也没那么亲近啊。怎么秀儿没了，她倒是心疼起五姑娘来了？”
“罗妹妹是个有成算的，哪里是我们能比的。”甘姨娘笑道。她是方家田庄上的庄户之女，和方太太前后脚进的方家。所以后来进来的几位姨娘，她差不多都看在眼里。
七姨娘不无羡慕地看着她：“其实只要秉性纯良，女儿也一样贴心。这不是二姑娘就捎了信来了，不仅愿意把八姑娘带走，还能把二姨娘也一起带走了，真好。”
甘姨娘一笑：“你的四姑娘也是个好的，她难道不是姐姐妹妹们都愿意带走了。只是三姑娘……”
七姨娘点头叹息道：“四姑娘和大姑娘都是好的，可惜姐姐看不到了。”
大姑娘方楣心和四姑娘方柊心都是蝶香的女儿，可惜蝶香去得早，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有挣上，生下方柊心不久就亡故了。
两人说话间，方梓心已经回到了方槿心身边，见她走得摇摇晃晃的，便上前搀扶。一扶之下，不觉大吃了一惊：“妹妹怎么发烧了？”说着，伸手贴上方谨心的额头，“天，怎么这么烫，这可如何是好？”
她着急地一回头，正好看见罗姨娘跟在老太太后面走着，便忙问道：“六姨娘，你的水囊中可有热水，给十一妹妹喝一口罢，她发烧了。”
方梓心知道老太太不能食生冷，所以她的水囊，是家人特意给她安排的最为厚实的，比一般水囊保温，加上又被层层包裹在衣物之中，此时应该还是温热的。
不想罗姨娘听了，上前几步扶住老太太，然后厌恶道：“知道十一姑娘病了，七姑娘还不带着她离老太太远点，这要是过了病气给老太太可怎么好？”
方梓心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罗姨娘，虽然很想说，十一妹妹可是你亲生的女儿啊。可是想到在京城的时候，罗姨娘的那些言行。再加上这几天二姨娘和七姨娘告诉她的那些话，她知道求助罗姨娘那就是白费口舌。
因此也不说第二句话了，扶着方谨心就来到了甘姨娘她们的身边。甘姨娘原本就是庄户女儿，田间埂边的草药还认识一些，见此情景边说道：“这是受了寒了，这会儿正走路呢，也没有办法。七姑娘，你把包袱里的衣服再找几件，给十一姑娘裹上了，然后带她在太阳底下走着罢。我包袱里还带着几块姜，等中午歇脚的时候，我煮了姜汤水给她喝一些。”
说着，走近方谨心，摸了摸额头，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说道，“幸好年纪轻，看着还不算很萎靡。十一姑娘，现在没法煮姜汤水，你先嚼点姜片缓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