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皇宫,东华门。入东华门,过皇城司,再走约摸一刻钟就是临德殿,此殿主要用于皇上单独接见大臣使用。殿前凿一池沼,引泉水注入,池中荷花,叶如盖,花似锦,叠石为山,以仿飞来峰之景。
殿前台阶两侧,盔明甲亮的兵士站成一排,目不斜视,威风凛凛。殿门前,一位年长太监怀抱佛尘来回踱步,看样子十分焦急,左右两侧十几名太监、宫女俯身垂手站立随时候命。
宇文泰在前,南宫羽在后,二人来到临德殿前,宇文泰对一位年长的太监抱拳施礼道:“孙公公,下官奉命护送南宫羽前来,请代为禀告皇上。”
孙公公含笑点头,拂尘一甩,尖声道:“奉皇上旨意,宣南宫羽入殿回话。”
宇文泰抱拳道:“南宫大人,皇上已在殿中等候,赶快进去吧。”
南宫羽抱拳回礼:“多谢将军。”
宇文泰离去后,孙公公低声道:“南宫大人这边请。”
见孙公公有背人的话要说,南宫羽便跟着他来到临德殿侧身。
孙公公未曾开口,先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含笑点点头:“南宫大人,咱家如果没记错,你这是第二次面圣,第一次是在庆安府皇上检阅安护卫后,龙心大悦赐安巡京畿腰牌,对你也是大加褒奖,后来多次赞你是国之栋梁。”
孙公公避开宇文泰,绝不是简简单单转达皇上的赞赏,这点南宫羽心知肚明。所以他一脸谦逊道:“皇上如此夸赞,真令草民无地自容。”
果然,孙公公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一脸玩味道:“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风云变化莫测,南宫大人以为如何?”
南宫羽略加思索道:“东风软软抚溪弦,最美人间六月天。虽说天气阴晴不定,但风雨过后迎来的一定是艳阳高照。”
孙公公看着天际的点点星光,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哎!只可惜都城已是乌云盖顶,并且有人希望它一直如此。咱家跟随皇上多年,虽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但也明白皇上忧思所在。”
南宫羽面色肃穆抱拳道:“草民虽说已是一介布衣,但拳拳报国之心不变,效忠朝廷之心不变。”
见南宫羽亮明了态度,孙公公这才转忧为喜:“好!皇上果然没有看错人,南宫大人,这次面圣与上次不同,宫中的规矩森严,你要严于恪守,除了跪拜之礼外,切不可直视天子。另外,皇上问话,你要思量再三才能作答,万不可随性、随心而语。”
南宫羽眼带感激道:“多谢公公指教。”
“另外,皇上这次除了召见你,还会召见太子殿下、南平王、御史中丞林国安、庆安府通判杨文烨和大理寺少卿陈礼。”
“哦?”
南宫羽一怔,心中虽然不解,却不能多问。既然孙公公能将皇上召见何人告诉他,绝不会只讲半截话。
果然的孙公公继续道:“如今敌国陈兵于境,攘外必则必先安内,皇上召见你,也是想听听你看法。”
朝廷有东西二府,六部九卿,各州统兵的节度使,文臣武将上百位,皇上自然不需要听一个被削职的指挥使看法,南宫羽心里非常清楚。这句话的重点在于“攘外必则必先安内”,安内,安谁?谁在作乱,矛头当然指向南平王。
看来皇上终于要对南平王下手了!
想到这里,南宫羽一脸虔诚,冲孙公公深施一礼:“草民一介武夫,面对皇上和众位大臣难免紧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以掌握尺度,还请公公赐教!”
孙公公伸手搀住南宫羽,含笑道:“南宫大人不必客气,也不必担心,皇上爱惜你是个人才,咱家才对你讲这么多,只要你一心为皇上办事,为朝廷办事,自然有皇上为你坐镇,谁能奈之如何?”
“多谢公公!”
孙公公点点头,佛尘一甩,太监们立刻拉开殿门。这时,一名双手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走过来。
“南宫大人,面圣不能携带利器。”
南宫羽道了声“失礼”,便将手中的章武剑放在托盘内。整理下衣冠后,来到临德殿门前,未曾入殿,却闻一股醇厚却又淡雅的檀香袭来,顿时令人心旷神怡,温暖的木质气息瞬间安抚了有些不安的思绪,令其身体立刻放松下来。
临德殿作为皇上单独召见大臣的宫殿,虽不像宣德殿、集贤殿、祥庆殿那般豪华,但毕竟是宫阙之巅、皇权所在,处处体现出皇家的气势磅礴与威严凛然。
大殿内每一尊圆形殿柱上都雕刻着一条整龙,龙头直冲天际,龙尾直入殿中,无形中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汉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屏风上凤凰展翅欲飞,熏炉、香亭、烛台一应俱全。
正南汉白玉的龙桌,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精致的檀木盒,桌后是刻着祥云的暗红色龙椅,龙身上的龙眼和龙鳞栩栩如生。
龙椅上坐的自然是当朝天子赵瑾,头戴平脚长翅幞头纱帽,身穿淡黄色圆领袴袍,腰束玉带,脚着黑色皮靴。
赵瑾六十多岁依然精神矍铄,皮肤白暂,面如枣红,根本不像久病初愈之人。深邃且锐利双目,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眉宇间透出王者的傲气,又深藏着历练后的从容与自信。端坐于龙椅之上,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
南宫羽出生入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仅仅与皇上对视了一眼便败下阵来,连忙俯身跪地,这就是帝王与生俱来的威慑力和压迫感。
“草民南宫羽叩见皇上!”
赵瑾沉声道:“你因何自称草民?”
“草民未能将袭击庆安府府衙的主谋折云杰缉拿到案,犯有失察、失职之罪,因此被脊杖四十,削职为民。”
“哦,此事李府尹在奏折中禀告过此事。当夜,歹人突袭都城各府衙,你率领安护卫不避生死,拼死与敌厮杀,有顾及不到之处也是在所难免,况且往日你屡立功劳,李府尹如此处置,有些过于严厉了。”
皇上想保你,能找出一万个理由,反之,皇上要想收拾你,亦能找出一万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