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筹谋为智计,终是空空;可叹繁华是梦境,半世无着。
首辅府邸中厅灯火闪烁,芮隐坐在红木太师椅子里,背靠高大臣墙,脸色阴沉可怖。
芮隐年轻时就是一个不苟言的人,在勤岭学城求学以严谨著称,搏得了太学士蔚钧的欢心。蔚钧的家族极为显赫,父亲蔚桦是坎国大良,叔父蔚贤则是襄皇的辅政。
由于蔚钧为芮隐铺路,又得到妻子娘家牵线,芮隐在昭阳站稳了脚跟。芮隐辅佐周丕极为用心,处理了不少难题,成为周丕得力助手。
周丕成为帝国之主后,芮隐出任户政使,作为七大辅臣之一,排在最末一位。经过多年权谋之术,芮隐将宿虔、璩旦、诸獠、莘茅、寿杉和须卫等辅政一一扳倒,最终登上了首辅的位置。
随着地位达至顶峰,勤谨治政的芮隐权力欲越来越强,绝不允许别人进行挑战。
权力不是美玉,权力是一剂毒药。中毒的人只会越陷越深。
芮隐站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他看着臣墙上的“万里奔腾图”。这幅画是著名画师苏堇的手笔。苏堇的师父赵杨是一代画师,一生画作不多,学生倒是收了不少,最出名的有向午、苏堇、匡磊和巢归燕。
赵杨出自宫廷,广受贵族氏家推崇。不过,他不喜欢随波逐流,身边好友极少,与擅长域外透视画法的宓农关系密切。
“老爷,容若次臣的人来了。”芮坤从大厅外面走进来,站在芮隐身边。
“人呢?”
“他留下了一封信,人我已经打发走了。”
“好。”芮隐接过书信,展开仔细地看着。
这是关于瀚泉城前线的情报。信里介绍了水渠镇刺杀事件,描述了瀚泉血战,重点说了西伯中箭时的情况。
“飞虎箭是否极为特殊?”
“老爷,飞虎箭是黄金战团骑士专用的箭矢,只有金亭有足够的金币,请得起铜古精巧的匠人打造。”
“你觉得是乱飞的流箭,还是金亭黄金战团里有人刻意而为?”
“血驼和猛犸联军大敌当前,黄金战团敢这样做吗?”
“你的意思是?”
“甘捷身为战团临时主帅,不应该那么愚蠢。我想,这支箭的目的很不寻常,极像亚夏堂的风格。”
“搅乱亚夏局势,从中浑水摸鱼?”
“嗯。”
“那么,比武大会爆炸案也是亚夏堂所为吗?”
“我已经派人暗中调查,眼下来看尚无准确消息。不过,金亭王敢得罪天下武士吗?”芮坤看着芮隐的眼睛说道。
“是啊!但是,眼下昭阳城已全情激愤,认定爆炸案就是金亭王干的。众怒难犯,缇纣必死。”
“真是太可惜了。西伯若未出意外,定会借缇纣兄妹失势,成功登上血王座啊!”
“哎,也许这就是宿命使然吧!”芮隐轻轻地叹息道。
“难道眼下只能推举娥后继位吗?”
“在权贵们的眼中,只有权力才是唯一的保证。失去西伯这个强劲对手,娥后势必占据绝对上风,胜利天秤彻底倒向缇谧了。”
“老爷也该早做打算。”
“获悉西伯阵亡的当天,辅政大臣与长老院九位伯爷便已会面,除了郎玄和望伯仍略有异议,其他众人态度明朗。”
“为了芮家与幽蓟,老爷自然有万全之策了。”
“除了带头支持缇谧,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当然,郎玄仍不甘心失败,提出金亭王必须以死谢天下。”
“郎玄是担心缇纣报复他。不过,娥后会答应吗?”
“至少她无法拒绝,毕竟血王座的吸引力太大了。”
论及美貌,芮隐不得不承认缇谧是人间尤物,眉目之间妖娆妩媚,身姿轻摆万种风情,举手投足慑人心魄。
当然,缇谧更是一个对于权力欲望极强的女人,甚至于不亚于西伯。
昭昭为皇,娥婉为帝。
为了继续维系自己的权力,芮隐只能违心地恭祝缇谧,率领群臣与昭阳贵族,支持她成为银夏帝国尊贵无上的娥帝。
与此同时,郎玄当着娥后的面,再次重申处死金亭王的要求。
娥后必须处死金亭王,告慰那些在比武大会现场故去的各国武士。否则,军部将不会承认娥后的统治,助战的各国武士也不会出征前线,为了银夏帝国抗击北方来犯之敌。
郎玄态度十分强硬。
难道要用我哥哥的命,换取我的皇位吗?娥后愤怒地回击。
无论如何,事情最终的结果仍如芮隐的判断。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抉择后,娥后终于垂下了被金冠压低的头,答应了郎玄的要求。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筚籍甚至提议,尽快在三色血祭石坛,为娥后主礼祈祷七子之神,并正式拥立她成为银夏帝国首位女皇。
更让芮隐气愤的是,刘伯居然向娥后献言,由她亲自照顾薇公主,将周薇认作干女儿。当然,刘伯已经暗中告知芮隐,刘弗与周薇的婚事告吹。
墙倒众人推。
正当芮隐回忆的时候,副总管挑起厚厚的棉帘,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
“老爷,西伯的女儿薇公主在府门外求见。”
“哦?”芮隐与芮坤对视一下。
“薇公主痛失亲生父亲,这个时候正是伤感之时,来见老爷会有什么事情呢?”芮坤有点狐疑地问道。
“快请薇公主进来。”
周薇穿着一袭白色素衣,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狐皮斗篷。她高挺着雪白的脖颈,鹅蛋型的脸蛋未施脂粉,高挺的鼻子下是两片薄薄的红唇,嘴巴呼出的热气迅速在大堂里消散。
芮隐看着周薇站在眼前,不由得想起她的父亲周彰,鼻子发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薇公主,快些请坐。芮坤,给薇公主沏一杯好茶来。”
“芮伯伯,我……”周薇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薇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芮隐连忙伸手去拉周薇。他的头突然一下子眩晕了,眼前恍惚,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周围的陈设染上绿色,不断地发芽、伸枝,变幻成一个幽静的原始森林模样。
许多年前,芮隐曾经与昭阳贵族们相邀,结伴去柏木川打猎游玩。柏木川是燕伯的封地,山中幽静异常,鲜有人迹所至,庄园建在一条河沟旁边,风景着实美丽。
燕伯等人各携弓箭,芮隐也不愿落后,跨马挂剑,背着弓箭进了山。碰巧在山坳之中,芮隐亲手射杀了一头母鹿。他兴致勃勃地下了马拖鹿,没想到一头小鹿来到母鹿身旁,发出阵阵的哀鸣声。
世间万物皆有灵。
手里拿着长剑的芮隐心生怜悯,正打算放掉这头小鹿,谁料身后飞来一支箭,正射中小鹿的脖子。小鹿倒在母鹿旁边,鲜血汩汩而流,不停地抽搐着身体。燕伯从容不迫地走到芮隐身边,一边熟练地剥鹿皮,一边语带双关地劝慰芮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