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牛栋老老实实在禁闭室内面壁,对丫鬟送来的山珍海味看也不看一眼,叫她们端回去。
他要彻底自省。
谁知丫鬟又端来另外的山珍海味,还用小火炉烧热水温着,请九少爷食用。
韩牛栋挥手让她们出去。
任是谁也不能叫停他的反省。
其实昨天,他在扶摇湖兜了几圈就想明白了:命有终须有,命无莫强求。做人要像小豆子一样光明磊落,不能强人所难。
于是打算回头请小豆子一起前来欣赏湖景,谁知道竟被弓箭手袭击,带累小豆子晕倒。
师妹的晕倒使他醍醐灌顶:这两天怎么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幸好小豆子没有大碍,韩牛栋放心地到禁闭室面壁,不脱胎换骨不罢休。
谁知到才半天,师妹就上门看望了。
漓豆走近禁闭室,只见师兄背对门口,面向墙壁,双手置于膝盖之上,闭目直腰,如在无人之境。
开门的响声那么大,他居然没有动。
漓豆只好说:“师兄,我没有打扰你吧?”
韩牛栋说:“打扰了,我在练心如止水大法,你快出去。”
“哈,没听说过这个大法,师兄你胡编乱造的吧?”漓豆说着,伸头看韩牛栋面前的墙壁。
“这墙壁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值得看一天的?面壁不如出去碰壁,师兄你应该......”
韩牛栋忍住蠢蠢欲动的笑意:“我答应祖母面壁一天的,你快出去。”
“哎呀,就是祖母叫我来劝你的!”
听说祖母叫她来的,韩牛栋不再作声,依然枯坐。
漓豆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看到满桌的饭菜急了:“师兄你午饭都没有吃?”
韩牛栋依然正襟危坐:“既然面壁,就该清心辟食,方算得反省彻底。”
漓豆笑了:“师兄你有什么错?老祖宗不过拿处罚你来疼爱我,你分辩几句这事就过了,谁知你还真来禁闭室。”
韩牛栋沉声说:“我有错,我使性子自己跑开,将你将我都置于危险之中。”
“师兄你多虑了,我不是没事嘛!”
韩牛栋摇摇头:“我说过要陪在你身边护你周全,却使性子跑开,把护卫分走,实属混账,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哎呀,你不要过多自责!我知道,你是见我给你买了刻字玉,也给楚小将军买,一时想不通,是吧?”
“啊?”任是自我反省得如何彻底,韩牛栋也被师妹这直露问话吓住了,“你,你……”
漓豆狡黠一笑:“忘了我是靠什么和你认识的?你这两天举动反常,我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韩牛栋只能发出一个极度震惊的“啊!”字。
“‘印堂暗晦两颊红,心事突兀行倥偬。幸有天生人良善,禁室谈笑自泯然。面壁不如面山水,海阔天空任鸟飞。’师兄,我替你写的判词准不准?”
韩牛栋被他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准,准!”
“好咧!”漓豆轻拍桌子,“那还要面壁嘛?师兄,反省不在于时间长短,快点吃饭,吃了饭找老祖宗去!”
“不吃了,真的不饿!”
“嗯?”
“进禁闭室之前,”韩牛栋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偷偷到厨房里吃了一个大蒸饼……”
“哈哈哈!”漓豆放声大笑,“好,有勇有谋!”
随即又放低音量:“那你应该对这一次遇刺有想法吧?”
“是的,我也很纳闷,这刺客好像冲着我来的。”
“正是,而且我们怀疑和你的身世有关。”
漓豆就把刚才在正厅里的商讨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听说自己可能是湖北王的儿子,韩牛栋难以置信。
去年从鲤城进京,在鄂州的王府里他也见过湖北王,还对漓豆赞叹湖北王“英武洒脱”“平和亲切”,转眼自己就可能是他的儿子。
韩牛栋摇摇头,随即又点头。
当时觉得“平和亲切”,现在再回想当时的情形,似乎真有一种血缘里的亲切感。
听说韩氏南门准备找人假扮他,设局试探,韩牛栋说:“一时去哪里找到和我相似的人?若骑马,就必须蒙着脸,刺客一看就知是假的。若坐轿,我又从来不坐轿子……”
漓豆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不,我想自己诱敌出现,将功赎罪,我后面半天的禁闭不坐了!”
说者起身,登登登跑去找祖母。
韩牛栋跑到正厅,等了半炷香功夫,祖母飞渡夫人就起床来到。
听说宝贝孙儿请求由他亲自诱敌,老夫人哪里肯答应?
眼前这个是自己的乖孙,更是一代天骄的后人,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韩牛栋也是不达目的誓不休,极力请求:“老祖宗,就当替代我后面半天的禁闭吧!您在我经过的路上设好埋伏,肯定万无一失!”
对这个天赐乖孙,飞渡夫人在江夏第一次见到时就分外喜欢,后来通过儿子回归如愿认其为孙子,一向宠爱有加,这时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连忙叫总镖头在预定的道路两旁安排好人手,务必保证九少爷的安全。
这样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预定的时辰,韩牛栋骑马出了府门,带了七八个随从。
上次扶摇湖遇袭,随从必须增多才不令人生疑。
走了一段路,遇到两个熟人,问韩牛栋去哪里,韩牛栋低声说:“去金珠街,拿父亲生日礼物。”
那两个熟人见他语气神情怪异,一愣,也放低声音说:“哦,小心些。”
韩牛栋抱拳告辞,带着随从渐去渐远。
路边树后闪出一个解手完毕的男子,系好裤头,快步走向岔道,回头看看四下无人,撒腿就跑。
一直跑到一条僻静少人的街道,钻入街边竹林里,将手放在嘴里吹出一声唿哨。
竹叶晃动,摸过来十几个人,为首的问:“老六,什么事?”
老六说:“炭哥,那九少爷出来了,从韩府正门到金珠街,骑马!”
那炭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转头向后面的人说:“黑树,你们几个按计划劫人!黑叶,你两个快去赶车!黑根,你们两个,负责中间的联络!”
黑树有点迟疑:“万一又像上次,遇到另一批往死里砍的怎么办?”
“遇到了就和他们对着干,务必保证人质的性命!雇主要求我们劫持、劫持!”
“遵命!”
炭哥又加一句:“记住,不成功即成仁!”
黑树一拍胸脯:“炭哥放心,我们黑风教从来没有叛徒!”
炭哥一掌打到他嘴巴上:“住口!”
“我错了!”黑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认错。
“快去!”大事要紧,炭哥也不和部下太多计较。
一群人转眼做鸟兽散。竹林的竹叶晃荡了一阵,又恢复了平静。
街边的垃圾桶却有了动静。
这六只垃圾桶都堆满了竹叶,只等垃圾车前来运走。只见其中一只桶的竹叶向上拱起、抖落,慢慢伸出一张小脸。
原来是一个小盲流。
只见这小盲流头发蓬松,剪着狗啃似的刘海,脸上还有几处锅灰。
他东张张西望望,纵身爬出垃圾桶,顺着炭哥一伙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