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极乐.快乐.偷乐
一:
在我所住的这个城市中,有一个行业,叫板界。什么叫板界,且听我慢慢道来。
在这个城市里,死了人之后,是不开追悼会的,而是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用钢管搭成支架,再在钢管上蒙上一层编织带的布料——这就搭成了灵堂。
冰棺里放着逝者的冰冷的躯体,摆在灵堂的最里面。然后在冰棺的周围会留出很大的一块空地。在空地前则会摆上若干的桌子,在宾客没来之前,桌上会摆着麻将、扑克,还有花生、瓜子诸如此类的玩意。等宾客来了后,这里就变成了赌博的最安全的地方。想打多大就打多大,绝对不会有警察来干涉的。
说也奇怪,在这个城市里,警察是十分敬业的,对抓赌也是特别热衷的,可对灵堂上的赌局却从不过问。大概是想让逝者走得安生吧。
当宾客在一起大肆放纵的时候,在桌子和冰棺之间的那块空地上,就会有一只乐队和歌手占据那里。KAO!就像一场演唱会!而且的确就是一场演唱会!
歌手和乐队会在空地上做一个热闹的演出,歌手不求他(她)唱得好,只要他(她)唱得热闹!一开始唱的都是《送战友》、《妈妈的吻》之类的悲情的歌,到了后来就可以让宾客点歌,点什么都可以,反正一首歌五块钱,还可以让宾客上来到空地唱,就像卡拉OK。
逝者的亲戚在冰棺前垂着泪,乐队和歌手在空地上唱着歌,宾客在桌上打着麻将、斗着地主。哭声、歌声、麻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就构成了这个城市最独特的一个场景。
关于这种场景,官方的称谓叫丧事演唱会,市井里好听的称谓叫丧事一条龙,而不好听的称谓则叫死人板板。
而这些专为死人板板搭棚、做饭、唱歌的人所组成的行业就统称为板界。
在死人板板上唱歌奏乐的人特称为板乐手。
而我,就是这个城市里板乐手中的一员,而且是最好的板乐队——”离别泪板乐队”里的一员。
我是这支板乐队的经纪人。
二:
这个行业也需要经纪人?那是当然!
在这个城市里的板乐队多得很,死人是天天都会发生的事,做这一行的人自然就多了。干这行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会出现我这样的人——板乐队的经纪人。
我表弟在医院里工作,他就是我最好的线人。他们医院哪个科室有病人死了,他就会第一个通知我。我也会第一个出现在死者亲属的面前,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样跟他们商量死人板板的事宜。
我天生一副苦相,也深得死者亲属的同情,所以一般只要我出马,业务都是手到擒来。因此我成了这个城市里最优秀的板板经纪人,而我手下的”离别泪板乐队”也成了最好的板乐队。
毕竟做这个行业不是一个很体面的工作,所以在白天的时候,我总是西装革履,做出一副人五人六的样子,假装是一个白领。我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的,因为死人是没有时间概念的,随时都会有人在我表弟的医院里蹬腿的,因为我知道他们医院说句实话,真的不是一所很好的医院,我的手机也随时会有我表弟的电话打进来。
那天,我在王鸭子大酒楼和我几个老同学吃饭,我的手机响了。
”老表!我们医院刚刚送了个跳楼的,看来没什么救了,你快过来呀!我看到还有好几个护士在往外打电话,可能在通知其他的板乐队,你可要赶快啊!”表弟的声音很急促,他也为他那百分之十的提成敬业啊。
我跟老同学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出了酒楼招了一辆的士。”到XX医院!快!”我对司机大佬加重了语气。
三:
急匆匆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看到了表弟焦急的样子。
”跳楼的是房地产老板林先生,你一定知道吧?现在正在急救,看来没什么希望了,你可要抓紧哦。‘哭歌’、‘伤情’几个板乐队的老板都来了哟。”
看来竞争对手的动作也满快的啊。不过我可不怕他们,只要我一出马,他们就要靠边站。这可不是我吹牛。
”坐在长椅上正哭的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就是林太太,你看,哭歌和伤情的老板正围着他递名片呢。”表弟焦急的说。
我摆了摆手说:”那几个傻了吧叽的,人家还没蹬腿呢,就围着家属,这不是找揍吗?呵呵,兄弟,等着看好戏吧。”
果然,不到一分钟,几个穿着黑衣的大汉把哭歌和伤情的老板架了出来。我看到哭歌的那个胖子老板的眼睛边上青了一块。我不由得乐了。
我咳了一声嗉,连忙把乐了的表情收了回去。
我的苦相立刻回到了我的脸上。我走到了林太太的身边,却没有立刻找她。我只是在她身边不停地来回度着步,装出一副担心的模样。
一个黑衣大汉走到我面前,轻声地说:”你在这里想干什么?离这里远一点!”
我一副无辜的样子盯着他,说:”林先生没事吧?我好担心的。”
黑衣人的表情缓和了一点,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林先生的事?”
我的苦相可不是吃素的,我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说:”我是在这个医院里住院的,我也在林先生开发的五林花园买的房子,我弟弟是这个医院里的医生,就是正在给林先生动手术的医生。林先生可千万不要出事呀!”我顺势递了张名片给黑衣人和林太太。
我的名片上可不会写上是什么板乐队的经纪人的哦,我的名片上赫然印着:大众文化传播公司董事长的头衔。呵呵!
黑衣大汉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种肃然起敬的神情。”原来是庄秦庄董事长,失敬失敬!”他也摸了张名片给我。他叫吴天雨,是林先生的私人助理。
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了出来。我一看,是相熟的刘医生,连忙走过去问:”老弟,林先生怎么样了?”刘医生一看是我,也知趣地说:”老哥,对不起了,我已经尽力了!”
只听”啪!”的一声,我身后坐在长椅上的林太太摔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四:
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林太太终于醒了过来。陪在她身边的除了那个吴天雨外,自然还有我这个板乐队的经纪人。
林太太看上去二十多岁,一头柔顺的长发。又黑又长的睫毛掩不住她美丽的眼睛,但现在她却一脸的憔悴。
如果我没有记错,林先生已经五十多岁了,他能娶到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老婆,我KAO!我只能拿一句话来形容:老牛吃嫩草!
当然我不会这么说的,我只会用我一脸天生的苦相,柔声地说:”请节哀!林太太,您的身体也很重要的!”
林太太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低下了头,垂下了眼,开始嘤嘤地抽泣起来,跟着是哇哇地号啕大哭。
我和吴天雨不停地劝说着林太太,终于她的哭声结束了。她抬起了头,睁开眼镇定地说:”我们一定要把林董的丧事办得体面,让他走得安心!”
吴天雨连忙说:”好!我马上就去联系一个板乐队,好象我这里还有刚才收到的名片。”
这个时候就需要我出马了!哼哼!
”什么?你们请板乐队?有没有搞错啊!这怎么行啊?你们怎么能让林董的遗体摆在大街的人行道上啊?难道你们想让那些蹩脚的板乐队在林董的遗体前吹吹打打,让别人看笑话?这怎么可以啊?就算你们愿意,我们这样的林董的崇拜者也不愿意的呀!”
林太太疑惑地看着我说:”那……那……那该怎么办呀?”
我自信地说:”交给我来办!我是专业的文化传播公司,我手下有签约的歌手还有乐队。让他们来唱歌,保证又风光又体面!我还可以联系到最好的地方来做灵堂!怎么能让林董的遗体摆在街上呀?我手下新签约的歌手——雅琳小姐,我正在包装她和国际时代华纳唱片公司签长期约的,是未来巨星级的人物,我一定可以说服她来灵堂表演的。我手下的签约乐队离别泪是我们这个城市最好的伴奏乐队。这样办出来的丧事一定会轰动整个城市的哦!”
林太太冲我点了点头,她已经被我说服了。
吴天雨还有话说:”庄董,这个费用的问题……”
我摸了个计算器出来,吧嗒吧嗒地按了一阵后,强掩住心虚说:”全部费用嘛,我是林先生的崇拜者,打个八折吧!一共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KAO!我可真够黑的,平时只要两千块的。可话又说回来了,像林先生这样的房地产老板可不是天天都有得死的啊。而且,谁让他们卖我的五林花园这么贵呀?我还要付按揭款呢。
吴天雨压低了声音说:”庄董,这个价钱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太……”
不等他说完,林太太就出声了:”天雨,就照他说的办!钱不是问题!只要办得风光,办得体面就可以了!”
林太太递了个眼色,吴天雨连忙摸了一本支票簿出来,刷刷地填了个数字撕给了我。
我一看数字,乖乖龙的东!全款!我KAO!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一个字:爽!
五:
我定了定神,说:”没问题,现在是6:30,明天晚上8:30准时开始!”还有26个小时给我准备,对于我这样的板界的资深人士来说,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林太太朝着我笑了一下说:”庄先生,您费心了。”
我点了一下头,退出了特护病房。
表弟在外面正等着我,一看到我出来就问:”怎么样?老表,搞定了没有啊?”
我做了个OK的手势。
表弟又问:”这次谈了多少钱呀?”我苦着脸说:”还能谈多少?还不是老样子。2000块。”我从兜里摸了两百块钱给他。”你的百分之十。”
……
先要搞定的是灵堂。林先生生前主持了五林花园的开发,把板乐会弄在那里的会所办是最合适的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是五林花园业主委员会的副主席,我去租那里的会所可以拿到只是象征性的价格。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里离医院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只要几个民工就可以把冰棺抬过去,我可以省掉一笔租灵车的费用。只不过好象那里的那套音响效果不是很好,配不上林先生这样的身份,我还需要弄一套顶级的来。
我走进了给林先生动手术的刘医生的办公室。我递了一个红包给他,刘医生欲迎还拒地推辞着。”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我笑着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呀,你刚才叫了我一声老哥,可帮了我大忙啊。”
刘医生呵呵直乐,也把红包收进了口袋。”老哥,那也不用给钱啊,咱们谁跟谁呀?”
我接着说:”那是那是,所以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怎么了?”
”上次你是不是给非凡音响社的马总动了手术?我想找他租套音响,你给说说,能不能便宜一点。”上次抢救马总的时候,我接到表弟的线报,在急诊室外等了一个晚上,结果马总被刘医生从死亡线上抢了回来,让我丢了一笔生意,害得我郁闷了一个星期。
刘医生做了个OK的手势,拿起了电话。
出乎我的意外,马总接到电话,知道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租音响,不仅仅一口答应了,还一分钱不收,而且还要派业内最优秀的调音师吉米来帮忙试音。真是好呀!
我一高兴,就对刘医生说:”走!到李胖子酒楼烫火锅去。”
李胖子酒楼就在医院不远的地方,那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老板李胖子每天的纯利润据说不低于两千块。可李胖子这个人有钱不会享受,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唱几句卡拉OK,而且还喜欢让别人听他唱。不过,说句实话,他唱得可真不错。所以,他是我的离别泪板乐队的男主唱。我在他那里吃饭是从来不要钱的,而且他要想到我这里来唱死人板板还要倒给我钱。呵呵,我了解他的想法。千斤小姐做婊子,不图钱,图个快活。
李胖子一见我来了,就高兴了。”老哥,又有板板可以唱了?什么时候呀?”
我笑着说:”明天晚上8:30,五林花园会所。不过今天你的任务是帮我把刘医生陪好。”
李胖子陪刘医生喝酒的时候,我则在另一张桌子上打着电话。
凭着我在板界良好的口碑和信誉,很顺利,冰棺和灵堂马上就落实好了。我手下的最好的女歌手雅琳也一口答应来唱歌。我就跟她说了句明天林先生的几个演艺界的朋友可能会来,那些人都是星探,雅琳就答应明天的辛苦费她不要了。
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灵堂里的鲜花也落实好了,雅琳平时就开了个花店,她提供所有的鲜花,不要费用的。有什么费用?反正开完了板板,鲜花还可以回收来再重新卖的。大不了有点损失,我付就是了。
我跟雅琳,还有李胖子,说好了明天上午10:00的时候一起到会所去试音。那个时候吉米也会在,我们一起把会所的音响效果弄到最好。
我坐上了席,和李胖子、刘医生大口大口地喝起了酒。
六: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我睡在李胖子酒楼的包房里,刘医生睡在我的旁边。我看了看表,还好 ,才6:00。没有太晚。
我披上衣服,正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等……一 ……等!”
我转过身一看,KAO!是刘医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突然坐了起来。
”刘医生,你可别吓我啊!我胆小哦!”我喘着粗气对刘医生没好气地说。
”老哥,我忘了给你说了。那个林先生是从22楼上跳下来的,脑袋先着的地。他的死相很难看的,你要找个人来给他整整容才行的。”刘医生的语气很缓慢,我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哦!谢谢了,我知道了。”我连忙给雅琳打电话。雅琳是我们板乐队里的化妆师,给死人化装也是她的工作。我和雅琳约在6:30在医院的停尸间见面。
”我今天休息,我陪你们怎么样?”刘医生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好吧!”我好象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6:30,医院停尸间大门外。我远远地看到雅琳朝我们走过来了,她穿着一件素白的套装,犹如亭亭玉立的荷花一般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雅琳素有板界一枝花的称号,这说得一点也不为过,她真的是一个美女。我分明地听到我身边刘医生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我心里暗暗在笑,呵呵!这个小子动了春心了。
进了停尸间,刘医生拉开了罩在林先生身上的白布。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尸体!林先生的头上满是污血,血已经凝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呈现出了乌黑的颜色。他的头部散发出另人恶心的气味,引来几只苍蝇在停尸间里嗡嗡地飞来飞去。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破碎了,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见过从高处掉下来的荔枝吗?红色的外壳破了,隐隐约约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果肉,而果肉里的汁水因为碰撞的原因,在外面渗出了一大滩。汁水和地上的泥浆混在一起,变成了难以形容的颜色。林先生的眼睛就象这个样子。
我觉得自己胃的深处在一阵阵地痉挛,我的喉头似乎有一种液体在向上涌动。我摸了一根香烟,手指抽搐地点燃了香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把那种呕吐的感觉压了下去。刘医生不怀好意地冲我笑着。”林先生是头部着地的,巨大的冲撞力在他的颅内形成了更大的压力,这压力就把他的眼睛给冲了出来。所以才成了这个样子。”
我对雅琳说:”你能搞定吗?”雅琳冲我笑了一下,说:”我倒是没问题!我看你倒有点问题,你还是出去休息一下吧。”
我点了点头,就出了停尸间。刘医生没出来,我想他是看尸体看得太多了吧,而且我看得出,他对雅琳有点那个意思,他一定要在里面陪雅琳的。
我在外面吸着烟,没过多久,在我的脚边就出现了几个烟头。一个小时后,停尸间的大门打开了,雅琳和刘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板!弄好了,你要不要看看?”雅琳大声地对我说。
我连忙摆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
七:
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办,乐队的人我还没通知齐呢。我连忙打电话给大毛、二毛和仨儿。大毛二毛是我们板乐队里的吉他手和键盘手,他们是孪生兄弟,技术真的是一流,平时他们在大学里读书,到了有板板唱的时候,他们就来挣点外快。仨儿是他们的同学,也是我们板乐队的贝司手。
还要通知莲蓬头,他是我们板乐队的鼓手。莲蓬头平时的职业是在道上混的,跟的老大是我们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地下社团德众堂一哥......彪哥。莲蓬头梳了个辫子头,满脑袋的小辫子。他说这是牙买加黑人的发型,他总叫我们喊他雷鬼,因为他喜欢牙买加的雷鬼音乐。可我总觉得他的发型像莲蓬一样,所以我总是叫他莲蓬头。呵呵!
他们住的地方都离医院不远,过了不到半小时,他们都来到了停尸间大门外。我叫他们来是有用意的,我想连租民工扛冰棺的工钱都省下。
他们到的同时,冰棺社的冰棺也送到了。
他们四个不情愿到扛起了冰棺。我、雅琳和刘医生走在后面。
当我们走进五林花园的会所时,李胖子、还有一个满头金毛的瘦瘦的小子等在那里。我知道,这个满头金毛的小子就是音响界出名的调音师吉米。等在那里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是会所的管理员赵大妈。她等着给我们开门呢。
几个民工把非凡音响社友情提供的音响搬进了会所,吉米熟练地趴在地上连着线。没过多久,吉米站了起来,走到一台专业功放调音台前,说:”庄总:我开始调音了,你叫一个歌手来试试音。”
不等我吩咐雅琳和李胖子上场,赵大妈发话了:”庄老师,我可不可以来帮你们试音呀?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唱卡拉OK了,让我过过瘾好不好啊?”
我当然知道她最喜欢唱卡拉OK的了,每天她都要唱的,每天她都要在会所强奸我们的耳朵的。在我们五林花园流传着她唱歌的典故。
一次她唱歌的时候,把整个五林花园的猫全引过来跟她一起合唱。那个时候是冬天,还不是猫发情的季节。
还有一次她唱歌的时候,把整个五林花园的猫全搞得都不叫了,全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个时候是春天,正是猫发情的季节。
如果她在家里唱歌的时候,他老公马上就会跑到阳台上站着,好让邻居知道,赵大妈是在唱歌,而不是他在殴打赵大妈。
但是我是不会说NO的,我正想让我这个板乐队的伙计们见识一下赵大妈的本事。于是我说:”好!雅琳李胖子休息一下,一起欣赏赵大妈为我们演唱。”说完我就往外溜。
当我正要出门上四,莲蓬头把我拉住了。”老板,我老大彪哥想见你,就在今天中午李胖子酒楼包房里。”
彪哥找我?太好了!我一直都想跟他谈一谈关于他们社团成员身后事的事情,托莲蓬头联系好几回了,现在终于肯见面了。可……今天我这么忙,关他的,不就一顿饭吗,这里他们能搞定的,我到李胖子酒楼去。
八:
当我刚要走出会所时,我看到林太太和吴天雨走进来了,他们都是一身黑衣,林太太还罩着一层黑色的面纱。
吴天雨对我说:”林先生的遗容整理得怎么样?我先看看。”
我是相信雅琳的手艺的,于是我带着吴天雨走到冰棺前。拉开冰棺的盖子,我又一次看到了林先生。
恩!雅琳的确不愧为板界一枝花,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林先生的脸上没有一点血污,铺了一层薄薄的粉。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西装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枝白色的玫瑰。他的眼睛......-眼眶里塞进了两个玻璃球,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就像真正的眼睛一样。
吴天雨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会所里响起了音乐,我看到赵大妈另人恐惧地拿起了话筒。我该闪了!我对吴天雨说了句还有事要办,就夹起我的公文包望外溜。
当我冲出会所两百米后,我往后瞟了一眼,呵呵,大毛二毛仨儿李胖子全冲出了会所。远远地,我听到大毛冲我嚷着:”老大,你害我呀!”
……
李胖子酒楼里,我恭恭敬敬地递过了名片给坐在我对面的彪哥。彪哥一脸横肉,剃了个短到了头皮的平头。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粗人。可他偏偏还戴了一副斯文人才戴的金边眼镜,透过薄薄的镜片,我看到彪哥那双小眼睛不停闪着狡猾的光芒。
他瞟了一眼我的名片。笑了。”呵呵,什么大众文化传播公司?我操!不就是个搞板板的吗?我的时间不多,你说吧,你的价码是多少?”
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们大众公司为贵社团特意策划了一个超豪华板板套餐,只要3500块,还有超值大礼包送呢。另外还实行买二送一,我们的口号就是为您省钱。每办两个板板,我们公司就免费为你们社团多办一个板板。也就是说,你们社团死得越多,就省得越多……”
说完这一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到彪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怖的神情。”你说什么?什么死得越多,就省得越多?你在咒我们呀?”
我感到一丝凉气从我的头渗出。”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这顿饭算我的,彪哥!”
彪哥冷冷地说:”不要说这么多,我提一个价,1500一个标准板板套餐,行,你就把这杯酒喝了。不行,就拉倒。”
我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1500,除了费用我还能挣三百块。虽然少了点,可他们从事的行业可是高危险的工种啊,三天两头都有人挂的,保险公司都不给他们报寿险的。我还是有赚头的,于是我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我觉得头晕晕的。我下午还有事要做啊,我来到前台把单签了。回到席上,我对彪哥说:”不好意思了,我还有事要做,失陪了。今天晚上我要给一个房地产老板林先生办个豪华板板,对不起了。”
不等我说完,我看到彪哥一下子激动了。”搞房地产的林先生,是那个建五林花园的林先生吗?”
”是呀!难道彪哥也认识?”
彪哥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林先生?真的是林先生吗?老林呀!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呀?你就这么把我给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了?”他的眼睛边流下了几滴清泪。
我连忙说:”彪哥,生死有命,您节哀。我真没想到您也是林先生的朋友。”
彪哥横了我一眼,说:”什么朋友啊?他老林TMD还欠我两百万没还。他死了我找谁呀?KAO!我跟你一起到板板去,我要找他老婆谈谈。妈的!人死了,帐也是除不脱的!”
彪哥把我拉上了他的雅阁,我们一起向五林花园的会所驶去……
九:
到了会所,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走到会所大门,我看到大毛二毛仨儿李胖子还有莲蓬头正坐在地上打着牌。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赵大妈那令人恐惧的声音。
我大声地质问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打牌?怎么的到里面去呀?”
莲蓬头没精神地说:”老大,你试试到里面去呀!那个大妈可真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卡拉OK高手。”
我呵呵地笑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尖利的尖叫声从会所里传了出来,里面隐隐约约的歌声也嘎然而止。我抬头一看,会所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人影从里面冲了出来。是赵大妈!
赵大妈披头散发,满脸的惊悸。她三步并成一步,摇摇撞撞地从我的身边跑过。我一把拉住了她,问:”怎么了?赵大妈?你唱歌只有别人被你吓着,怎么你给吓着了?”
赵大妈惊魂未定地嚷着:”去你的大头鬼!里面的尸体诈尸了!快跑呀!有鬼啊!”
我一愣,手松了一点。赵大妈挣脱了我的手,立马就跑得无影无踪。
彪哥在我身后说:”KAO!什么诈尸呀?怎么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呀?看来赶明天我要在我胸口上纹个钟馗了。走!进去,看看什么有这么邪门?”
我们所有的人一起往里面走去。
我推开会所的大门,里面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我绕过玄关,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我的天!我都看到了什么呀?
十:
屋里是一片令人感到窒息的寂静,虽然音响里传来了卡拉OK的音乐声,我却似乎听不见,我只感觉到我背上冒出一丝丝冷汗。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看到在大厅里冰棺旁,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背影,他半蹲在地上。在他的身下,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躺在地上。这个半蹲着的身影,他的手,狠狠地掐着地上那个人的脖子,而地上那个人已经一动不动。
是谁?我觉得,屋里穿黑色西装的只有吴天雨一个人呀?如果半蹲着的是吴天雨,那他身下的又是谁?如果躺在地上的是吴天雨,那掐住他脖子的又是谁?我不敢想了。
我环视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屋里的音响悠扬地飘过一首音乐伴奏,真的是飘过的。这是一首情歌,我说不上名字。我的眼光慢慢地飘过大厅。所有的人就像是被定格了一样。雅琳和刘医生紧紧地抱在一起,目光惊恐地盯着那两个黑色的身躯。满头金发的吉米嘴巴张得大大的,就像一个O字,我甚至看到了他的四环素造成的黑黑的牙齿,而脸上的神色却是充满了恐惧。林太太更吓人,她没有任何的表情,眼光呆滞,嘴里喃喃地嘟噜着什么,含混的声音划破了屋里的寂静。
林太太似乎在唱着什么歌,可我听不清她到底在唱什么,应该是一首情歌吧,可她唱得断断续续,时高时低,悠扬婉转。旋律似乎令我感到熟悉,可我就是想不起是一首什么歌。
屋里虽然有音响里的伴奏,还有林太太哼出来的不成曲调的歌声,可我却还是觉得一片寂静,死亡一般的寂静,莫名其妙令人恐怖的寂静。我身后一声炸雷般的吼声打破了寂静。”怎么了!撞鬼了呀?”是彪哥在我身后大声地吼着,我被他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由得剧烈地战抖了一下。
我们一大帮人啊!有必要害怕吗?
我绕到半蹲着的这个黑衣人的面前。我已经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是吴天雨,他已经没有一丝出气了。那半蹲着的人是谁呀?他额头前飘着一缕头发,我看不到他的脸。我拨开他额头前垂下的头发,我终于看到了他的相貌。”哇!”我惊恐地坐在了地上。
莲蓬头大声地问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那是谁呀?”
我惊魂未定,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听到了砰砰的声音。”他……他……他……他是林先生!”
……
我坐在大厅的一张太师椅上,雅琳喂我喝着一杯茶。温温热的茶水正到好处,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受一点了。刘医生柔声地对我说:”老哥,没事的。这很正常。尸体在冰棺里的时间太久了,关节全部都僵硬了。放到大厅里,室内的温度突然升高了,他的关节就自然会热涨冷缩。怪就怪吴天雨正好盯着林先生的脸瞻仰遗容,林先生的关节一打开,恰恰正好掐住了吴天雨的脖子。吴天雨一害怕,身体往后一倒,就摔在了地上,林先生的尸体也跟着带了出来,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只是一个意外!”
哦,是这样啊。我缓了一口气。
莲蓬头问:”老大,要不要报警呀?”
彪哥大声地说:”报屁个警!你第一天出来混呀?都说了这是一个意外了,还报警?神经!”
我颓然地说:”别闹了!我打电话找冰棺社再要个冰棺。现在起,冰棺的盖子一定要盖好,没有什么事,千万不要打开。”
我瞟了一眼林太太,她还是坐在为家属准备好的长椅上。她的眼光依然呆滞,嘴里喃喃地唱着那首我似曾相熟的情歌。我脑海里回想着这是一首什么歌,可我老是想不起来,可能是刚才受了惊吓的原因吧,我的记忆出了一点偏差,很多东西我都想不起了。正当我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林太太的目光转向了我。她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不由得又打了个寒战。
十一:
我连忙转过头来望着雅琳和刘医生,问:”你们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雅琳眨着眼睛说:”其实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我和刘医生在里面的包房聊天,后来听到外面赵大妈的尖叫,我们才出来的。一出来就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调侃地问:”赵大妈唱歌这么恐怖,你们怎么还敢留在这里呀?”
刘医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和雅琳都在耳朵里塞了耳塞的,只听得到一点点声音,只够我们在包房里聊天。真正有胆量的还是吉米,他可真是敬业啊,一直都听着赵大妈的歌声调着音。我佩服他!”
我也佩服他!
我把我的视线转向吉米,我看到这个满头金毛的家伙,正在收拾着他的家什细软。他从VCD机里退了一张碟片出来,屋里的音乐顿时消失了。他细细地注视了一下那张碟片,然后放在了调音台上。
他见我在看他,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慌张的神情。”庄老师,今天的音已经调好了,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带人来拉音响走。拜拜!”他提着他的口袋般的背包就望外走。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拉住了吉米,问:”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呀?”
吉米慌张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真的!”说完,他一甩手,挣脱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不会吧?这里一定出了什么事的。刘医生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他的那个解释是非常勉强和牵强的。刚才这个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心里不禁打了个重重的问号。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我不觉得打了个冷战。这个声音平仄无韵,没带一点情感,也没有声调的起伏。声音缓慢而又冷血。我回头一看,是林太太在说话。
我看她因为刚才的惊吓,已经迷糊了。可她要说什么?我问:”你说吧,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面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突然,一个诡异的笑!”告诉你,我先生回来了。他要找他的眼睛!”眼睛?林先生回来了?要找他的眼睛?看来林太太真的迷糊了。可为什么我的额头上全是汗?我KAO!
”别胡说!林先生已经死了,怎么会回来?别瞎说了。”我对林太太说着。可林太太根本不理我了,她又喃喃地唱起了歌,还是那首我想不起来的情歌。
我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步,我承认我被林太太的话给吓着了。我点了三枝香,插在了林先生冰棺前的香炉里,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林先生,有怪莫怪。您走了就走好,不要回来搞我们。今天晚上我一定给您烧个大点的房子,再多烧几个美女。”接着,我指着雅琳继续说:”林先生,您的眼睛不关我的事,都是她在处理的,有什么事您直接找她沟通啦,千万不要来找我。”
我还没说完,就觉得脑袋一痛。是雅琳扔了一个矿泉水的瓶子过来。”你这个死人头!说什么呀?混蛋!”
她走到林先生的冰棺前,双手合十地说:”林先生,要怪我的话,还是要先找庄秦!是他让我给您化妆的。要找就先找他!”我KAO!
我走到了调音台旁,一下就看到了吉米留下的那张碟片。搞什么搞呀?他居然忘了拿走。我看了看,是张《伤感恋曲超长版》,里面全是一些伤感的歌。我冲出了会所,想把这张碟片还给吉米。
出了会所,我看到吉米正站在公交车站等车。我大声地喊:”吉米!你的碟片忘了带了!”
吉米回过头来,看见是我,满脸全是恐惧。他颤抖地说:”不关我的事!碟片我不要了!有什么事你找赵大妈去,全是她的错!不关我的事!”赵大妈的错?全是赵大妈的错?她做错了什么事?我一头的雾水。
吉米慌张地转过头来就要跑。我离他足足有十米远,我发誓,我看得一清二楚!当他转身的时候,一辆大卡车正好开来。车离人行道足足有三米远,可吉米像是中了邪一样,往卡车的前面冲了过去!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已经晚了。吉米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轻轻的,然后重重地落在我的面前。他的血液溅在了我的身上。红红的。有几滴血液正好溅进了我的嘴里。咸咸的。
十二:
虽然我见过无数的尸体,可真正亲眼看到一个鲜活的人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死人,我还是第一次。我不由得有了呕吐的感觉。
卡车司机跳下车来,拉住我的手说:”老哥,你可要为我作证呀!是他自己冲我的车头跑过来的,是他自己寻死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你一定要为我作证。”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颤抖地给无辜的司机留下了我电话。
我双脚发软地回到了会所,会所里飘扬着一支萨克斯风的音乐,是肯尼基的《茉莉花》。听到这支乐曲,我也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了。可在这安详的音乐中,仍然有着不和谐的声音。林太太依旧喃喃地哼着那支我说不出来的情歌。
我蹲在林太太面前,努力地想要分辨出她唱的是什么歌。她的歌声说实话,既没有音调的变化,又没有声音高矮的转变。我只依稀听出了歌词里的几个字句:”……我的思念……”、”……的网……”、”……下着细雨……”、”……想你……”。
这是典型的情歌,歌词是那么的熟悉。可我真的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歌。
”林太太受了太大的打击,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刘医生在我身后说。”你知道吗?两天内两个最爱的人都没有了,这种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我诧异地问:”什么?两个?”
刘医生冷冷地说:”你知道吗?吴天雨是林太太的情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现在林太太的身体里还有吴天雨的骨肉。”
我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刘医生抖了都手里的一张报纸,说:”你看,上面什么都说了。”
我一眼望去,报纸上的套红标题大大地写着:”房地产老总自杀,疑与情感纠纷有关!”
我觉得头有点晕,脚也软软的。我需要一杯咖啡来为我减减压。雅琳和刘医生陪着我走进了会所的咖啡屋。我找到了一瓶雀巢,抖了一点在杯子里。我却找不到开水。真是背呀!雅琳帮我在咖啡屋里的煤气灶上烧了一壶开水。我倒在柔软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等着开水烧涨。
萨克斯的音乐慢慢地飘进了屋,我听着这缓慢的节奏,我觉得自己的心跳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希望再也不要出什么事了,让我顺利地把这两万多块钱赚了吧。”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萨克斯的《茉莉花》完了,屋里的开水也烧涨了,开水壶的壶嘴上套着的哨子响起了”DIDI”的叫声。我把我的眼睛睁开了。
十三:
雅琳站起了身,准备去关掉煤气灶上的火焰。屋外的音乐嘎然而止,《茉莉花》的音乐消失了,接着的是一首歌曲。非常优美的前奏,接着一个十分完美的女声开始了演唱。哦!是顺子的《回家》。
雅琳来到了煤气灶的跟前,手已经捏住了开关。屋外的音乐恰恰传了进来。”回家,回家,我需要你............”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脚步声。”砰!砰!砰!”是谁会进来?我看了看咖啡屋,刘医生、雅琳在里面,连彪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我的板乐队的兄弟们都被我吩咐了让他们在会所外面等着我。是谁会进来?我把目光注视在咖啡屋的入口。一个身影慢慢地出现在我的眼中。
先看到的是一只手,枯枯的,十分苍白,苍白得不正常,完全不像是活人的手。然后是他的衣袖,黑色的,像是西装的袖口。是谁?他是谁?紧跟着,这个人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哇!我的天!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我的噩梦!是林先生!真的是林先生!他又复活了!现在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OH!MYGOD!
”回家!回家!你需要我!哈哈!”林先生的声音是那样的平缓,哪里像是个死人。他的脸色异常的白,白得像是涂了一层粉。他的眼睛没有一点光芒,没有一点神采。那只是两个玻璃球,不是眼睛!
我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我真的害怕呀!我颤抖着说:”林先生,您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这里不好玩的!”
林先生听到了我的话,转过头来对着我。嘴里喃喃地唱着:”回家,回家。你需要我!”他朝着我走过来了。他的腿显得僵硬无比,他的膝盖几乎没有弯曲,就这样直勾勾地走了过来,就像香港鬼片里的僵尸一样。
”别!别!别过来!林先生!您有什么没办完的事,我帮你办!”我绝望地叫着。
林先生的脚步停住了,对着我说:”我要我的眼睛!我要我的眼睛!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我的眼睛!”
我连忙大叫:”能!我能帮你找到你的眼睛!我能!”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他找到他的眼睛。只要他不过来找我的麻烦,我现在什么都可以答应。
林先生站在那里,一声不出,似乎在考虑我的回答,我只听到他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出气声。
过了良久,林先生说话了。”好!我给你一点时间。晚上8:30板板开始以前,你要找回我的眼睛。不然的话,我就要你的眼睛!”
”好!好!我帮你找到眼睛!一定!一定!”我大声地说着。
林先生还是没走,他继续说着:”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吗?”我摇了摇头。
”我死得很不甘!我要了结我没做完的事!我要让让我戴绿帽的人死!这我已经做到了!我还要找回我的眼睛!这要你去为我办!我还要……”话音还没落,他的玻璃眼睛盯住了彪哥。”老彪!知道吗?我为什么要自杀?不是你逼得那么紧,我也不会自杀的。不就是晚一个月还钱吗?借了你二十万,一个月你竟然让我还二百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钱紧?还逼得我这么厉害?还要我拿一条命来还?”
彪哥马上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对不起!老林!我也有这么多的弟兄要养活啊!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他抽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然后当着林先生的面撕得粉碎。”我已经把你的借据销毁了,我绝对不找林太太的麻烦!”
林先生嘴里”嘶嘶”的声音猛然加大了。”你撕了干什么?我老婆给我戴绿帽子,我就是要你找她的麻烦!你还撕了借据?操!你真TMD笨啊!欠钱还债,天经地义!我其实不怪你的,我只是怪你逼得太紧。我自杀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的房地产公司早就是个空壳子了,你不逼我银行也会逼我的。傻逼!”
彪哥木然地跪在地上,眼光里满是悔恨。
林先生又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们来做个游戏,你知道我是怎样回来的吗?如果你在找到我的眼睛后,能找到我回来的原因,我就饶了你们,不找你们的麻烦。记住!晚上8:30以前!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林先生就退出了咖啡屋,消失了。
我冲出了咖啡屋,屋外的大厅依然平静,只有林太太一个人嘴里喃喃地唱着歌。林先生的尸体乖乖地躺在冰棺里,盖子上的封条还好好的。”幻觉!幻觉!我刚才看到的是幻觉!”我对自己说。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我看了看表,现在已经3:30了,我还有五个小时去帮林先生找他的眼睛,还有他回来的原因。我的时间不多了!
十四:
我一看到雅琳出来,就问她:”你把林先生的眼睛是怎么处理的?你扔到哪里去了?”
雅琳红着眼睛说:”我把他的眼睛抠出来就扔在垃圾桶里了,谁知道他会现在回来要呢?从来都没出过这种事的呀!谁会把这么个眼睛留下来呢?”
我大声地说:”快!快回医院,把林先生的眼睛给找回来!”
坐在彪哥的雅阁上,风驰电掣般地,我们回到了医院。风风火火地,我一脚踢开了停尸房的大门,冲到了垃圾桶边。我冲动地把垃圾桶里的所有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哪里还有什么眼睛?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医院的清洁工很敬业的,每过一个小时就会清理一次垃圾。现在怎么还会找得到呀?”刘医生悻悻地说。
我急了:”那可怎么办呀?”刘医生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雅琳快哭了,发出了嘤嘤的抽泣声。我的心也软了,说:”算了,生死有命,我认了!大不了让林先生来取我的眼睛赔他。现在我们去找他为什么要回来的原因。”
回到五林花园,我开始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林先生第一次回来就要了吴天雨的命。当时屋里雅琳和刘医生在包房里卿卿我我,没看到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在屋里的人,吴天雨被林先生掐死了;吉米被车撞死了;林太太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只知道唱歌。哦!还有赵大妈!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吉米死之前不是说了,都是赵大妈的错!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一个人往赵大妈的家走去,现在已经四点半了,我的时间又少了一个小时。我执意不要他们几个跟我过来,我要求他们一定要在这几个小时把灵堂布置得规规矩矩。
赵大妈住在五林花园里的一幢大厦的三楼,我在她家门口按了按门铃。”丁冬!丁冬!”过了一会,门开了,我看到了赵大妈,这个身体肥胖,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赵大妈一看到是我,就大声喊到:”你来找我干什么?我说了,不关我的事的!你不要来找我!”说完,她就要关上防盗门。我手疾眼快,一只手撑住了防盗门。赵大妈见她关不上门,脚一软,竟然坐倒在了地上。
赵大妈居然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望着我,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真的不关我的事的,要怪就怪林太太。那首歌我才唱个开头,林太太就把话筒接过去唱了,就算是我跟她在合唱,可那句歌词也是林太太唱的呀!不要来找我啦,我求你了!不要来搞我啊,求求你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歌词?什么林太太唱的?
我注意到赵大妈虽然注视着我,可好象她的眼光不是盯着我的,而是盯着我左侧的身后。我忽然觉得我的颈子左侧有了一股凉意,我猛然回头一看。哪有什么人?只有一堵惨白的墙壁。我只觉得有一股冷风扑面而过,慢慢地绋过我的面颊。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再转过头来看赵大妈,她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转身就往阳台冲了过去。她只留下了一句话:”不要!不要!你去找林太太吧!”说完,她就一个箭步,跨过了阳台的栏杆,跳了下去!真难想象,赵大妈这么肥胖的身躯,居然能做出那么轻盈的一跳。还好,她是住三楼,大不了就是个骨折。我竖起了耳朵准备倾听赵大妈的惨叫。奇怪的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怎么回事?
我冲到了阳台,往下一看。我的天!赵大妈趴在一楼的地上,一动不动,脑袋旁是一滩血迹。
我连忙跑下了楼,冲到了赵大妈肥胖的身体边上。OH!MY
GOD!赵大妈是脑袋着地的!她的头已经破碎了,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在巨大的冲击下,从她的眼眶里弹了出来,就落在她的脸颊上,还有几根肌肉纤维连在上面。我的天!她可是从三楼上跳下来的呀!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啊!
忽然,我的左耳后方出现了一个声音,平仄无韵,麻木而没有一点感情。”好了!眼睛有了!你的任务完成一半了!”我回头一看,哪有什么人?难道又是幻觉?
我再回头看赵大妈的尸体时,哦!更可怕的事发生了!赵大妈脸颊上的眼睛不见了!只有几根肌肉纤维还留在那里!我觉得自己要呕吐!我赶紧一阵小跑,离开了这里!
十五:
我一回到会所,就冲到了林先生的冰棺前。我一把撕掉了盖子上的封条,拉开了冰棺。林先生的遗体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林先生的眼眶里多了一双眼睛!还是血淋淋的,冒着热气。
我瘫坐在地上,吐着粗气。我知道,林先生的遗愿,眼睛已经找到了,虽然不是他自己的,但我也算完成了一个任务了。
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找到他为什么会回来的原因。
我用力想着。林先生第二次回来和我定下游戏的内容,是听到了《回家》这首歌。而赵大妈也反复说了有句歌词,是林太太唱的。可那是怎么歌词呀?怎么就会让林先生从地下面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呢?
林太太已经疯疯癫癫的了,问她是没有结果的。赵大妈也死掉了,连眼睛都献给了林先生。我该问谁?问吉米?他也死掉了呀!
我坐在地上,觉得裤袋里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咯着我的身体了,满不舒服的。我摸了摸裤袋,从里面摸了一张VCD出来,哦,是吉米忘了拿走的那张《伤感恋曲超长版》。我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片光芒!
我连忙把雅琳和刘医生叫了过来。”赵大妈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卡拉OK的?”
雅琳回忆了一会说:”她是十二点差十分的时候开始唱的,我特别有印象,她一唱歌我就和刘医生到里面聊天去了,还没聊几句,里面的挂钟就敲响了十二下。”
赵大妈是十二点差十分唱的,我和彪哥是一点正回到会所的。那么她当时唱的歌应该就是这张VCD放到七十分钟时的那首歌。
我把VCD放进了机器里,按着遥控板,指挥着VCD机的时间到了70分钟。
非凡音响社送来的厚重的音箱,发出了一阵优美的吉他声,接着是美妙的弦乐和声。电视的屏幕上大大地显出了歌名............心雨!
怎么是这首歌呀!音乐在屋里不间断地播放着,伴奏在房间里飘扬着,电视屏幕的下方出现了字幕:
(女)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
我的眼前突然幻化出了一副场景,一个满头金发的小伙子戴着耳机努力的调着音,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卖力地唱着歌。虽然唱得非常难听,可小伙子还是敬业地做着他的事。
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男女的身边摆着一具黑色的冰棺。女的脸上罩着一层黑色的面纱,她显然就是冰棺主人的未亡人。可她似乎看不出悲伤,反而嘴角边上露出了一点点浅浅的微笑,是对着那个男人的微笑。
厚重的音箱里传来了一阵优美的吉他声,然后是美妙的和弦。肥胖的女人扯开了喉咙唱了起来。”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接着,肥女人的喉咙一变,又成了一个男声”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声音好难听!可这个肥女人却沉浸在她自己的声音中无法自拔。
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人说了句:”我也想唱。”她站了起来,拿起了话筒,对着屏幕唱了起来。她的声音满好听,温柔圆润。”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细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马上就要到这首歌的高潮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从丹田里迸发了出来。”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她回头对坐在一旁的男人轻盈地笑了一下。
话音还没落下,屋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是从冰棺那边发过来的,像是什么东西在敲打着黑色的棺木。
屋里的音乐嘎然而止,所有的人把目光转想了冰棺。冰棺的盖子自动拉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动作非常僵硬。屋里发出一阵尖叫的声音。肥胖的女人大叫着:”诈尸了!诈尸了!”转身就往外面跑。满头金发的小伙子像是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脸色苍白,白得不正常。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明天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我没眼睛,你能不能帮我把眼睛找来啊?我好来看你明天成为新娘的样子!”
做着的男人吓坏了,他跪在了地上。可他没有逃过厄运。棺材里出来的人双脚一跳,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双手掐住了这个男人的脖子,运足了力量……
……
我就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觉得自己冒着冷汗,一根根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鼓掌的声音。”啪啪啪,啪啪啪。”一个声音在我的耳朵边上说:”恭喜你了,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YOU GOT IT。”我蒙了!”我走了,不玩你们了。好好给我把我的板板办好,不要再唱不该唱的歌了,不然我下次再回来可就不走了。哈哈哈哈……”声音飘然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发着呆。
一、画笔
爷爷老了,握笔的手已经有些颤抖。青禾几次想上去帮忙,却都被爷爷训斥下来。青禾心里有些愤然,他看了看躺在对面的福伯,一幅画像悄然在心底临摹。
好了。爷爷停下了笔,微微点了点头。
四寸方正的白灵纸上,福伯的样子跃然而现。
谢谢童师傅。福伯的家人慌忙把福伯抬了下去。
咳,咳。爷爷干咳着坐到了旁边。青禾慌忙倒了杯水,放到了桌子上。
禾儿,坐下来。爷爷气息稳了稳,说话了。
是,爷爷。青禾点了点头,在旁边坐了下来。
你下个月就该去上学了吧!爷爷抿了口茶问道。
是,下个月五号。
算算日子,你父亲死了大概也有八年了吧!爷爷望了望远处,眼神有些哀伤。
青禾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父亲死的那一年,青禾十四岁。父亲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画画。等爷爷回来撞开门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桌子上全部是父亲自己的画像。
爷爷把父亲手里的画笔抽走,回到了屋子里,一关就是一天。半夜的时候,青禾听见爷爷哀哀的哭泣声。那次以后,爷爷不再让青禾画画,虽然青禾对于画画很有天赋。每次爷爷帮人画像,青禾便坐在一边看。爷爷没动笔前,青禾的心里便已经有了模样。
禾儿,你要答应爷爷一件事。爷爷打断了青禾的思绪。
什么事?
到了学校,你千万不能给人画像。任何人都不能。爷爷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我知道。青禾从来没见过爷爷如此肃穆,心里不禁有些颤栗。
这个画笔,是你父亲临死前一直握着的。也是我们童家传下来的,爷爷身体老了。不定哪一天便不在了。你把它收着吧!爷爷说着把旁边一个锦盒放到了青禾的眼前。
青禾打开锦盒取出了里面的画笔。那是一根年代久远的画笔,笔杆上用小楷临刻了一个童字。
这是童家祖宗传下来的。可能是我们童家世代都是画遗像的吧!只要是童家的人握着这根画笔便能画出飘逸整洁的画像。我已经想过了,从你这一代,我们便绝笔吧!反正现在城里人都是照相的。爷爷絮絮叨叨地说着。
青禾的目光却紧紧地盯在那根画笔上。画笔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他,让他有种无法压抑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开始勾勒画像。画像越来越清晰,那竟然是爷爷的画像。
青禾一下愣住了,抬眼看见爷爷正在抚着胸口。他不敢再多想,慌忙把画笔收了起来。
当天晚上,青禾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他看见父亲拿着画笔往自己身上乱插。血顺着父亲的衣服流了下来,像是一道道红色的蚯蚓。后来青禾看见自己拿着画笔开始画像。画像完成的那一刻,无数个诡异的笑声在身边响起,一声一声钻进耳膜里。
青禾一下坐了起来,冷汗涔涔。他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目光一下呆住了。
桌子上摆着一幅画像,那支本该在锦盒里的画笔竟然放在旁边。画像上的人,安详地微笑着。是爷爷。
青禾慌忙跑出了房间,推开了爷爷的房门。
爷爷躺在床上,寂寂不动。和画像上一样安详。
青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惊鸿
夜幕。蓝玉阁。
正是暮春时节,庭院内亭榭流觞,扶疏花木拙拙盛放。细碎的光影下,一排女子娉婷而立。轻纱罗绣,翠钿长绛,满眼全是妩媚风情。
你们千万要把握时机。童大人笔下的女子,哪个不是皇帝的嫔妃。这次童大人能来蓝玉阁,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气。一个脂气庸俗的女人摆着手绢,嗲声说道。
好了,别说了。童大人来了。旁边的人拉了她一下。
抬眼,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他着一身青衫,面容清秀。月光洒下来,光晕镶在他的边幅,越发显得冷峻。
女子中一阵骚动,谁也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御前画师童安竟然生的如此俊朗。
童大人。女人摆着水蛇腰迎了上去。
人到齐了吗?童安扫了一眼前面一排女子,轻声问道。
都到齐了,就等您了。女人笑了笑,有种说不出的阿谀感。童安不禁有些厌恶地扫了她一眼。
这些女子都是临南大户家的千金小姐,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好了,童和,我们回去吧!童安猛地打断了她的话。
大人这么快就选好了。不知大人选的哪位啊!女人愣了一下,慌忙问道。
没有合适的。童安说完,转身往前走去。
童大人。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清灵的喊声。童安回过了头。
敢问童大人,你笔下的女子需要有怎样的条件才算合适。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她站在人群中的最左边。
小蝶,你干什么?旁边有人拉了她一下。
童安怔了怔,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唐蝶。女子弯腰说道。
你懂画吗?童安说着微微抬起了头。
略知一二。唐蝶轻声说道。
那你看过我的画吗?童安继续问道。
看过。
可否评价些许。
大人的画神形俱佳。只是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情。大人所做的画像是为了别人,所以里面没有了自己的感情。对于别人来说,画是佳画;而对于大人来说也许并不满意。
许久,童大人没有说话。
全场静静的,只有亭台轩榭的滴水声。
你抬起头来。童大人说话了。
唐蝶抬起了头,光影温熙。似乎是隔了几千年的愁绪瞬间袭来。童安听见自己心里空寂已久的绝唱,一些东西花一样悄然绽放。
童和,带唐蝶姑娘一同回去。童安回头说道。
呀。女子中又是一阵骚动,有羡慕,亦有妒忌。
唐蝶微微恭了恭身体,低头答谢。她的嘴角却浮上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意。
夜色下的街道,万家安寂。偶尔传来打更声。
两个人影飞快地往前疾弛,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座宅邸。
黄色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童字。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隐到了一边。
三、舞会
思雅看了看表,已经快六点了。青禾还没有来。礼堂里音乐已经响了起来,眼看舞会就要开始了。她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思雅,你男朋友还没来吗?旁边的小竹看着一脸焦急的思雅,问道。
是啊,说好五点半的。怎么现在还没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思雅说着不禁有些生气。
哎,你看是不是来了。小竹忽然指了指前面。一个男孩正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对不起,思雅,我临时有点事耽搁了。青禾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了,快进去吧!小竹看了看他们,笑了笑。
礼堂里,舞会已经开始。青禾跟着思雅坐到了旁边的一个角落。
青禾看了看思雅说,要不,我们也去跳舞吧!
没兴趣。思雅冷冷地打断了青禾的提议。
舞会中场休息的时候,小竹带着几个同学一起坐到了旁边。
思雅,怎么不去跳舞啊!一个同学笑着问。
她,我们,我们不会。青禾干干地笑了笑,解释道。
呵呵,不会可以学的。咱们学校最近在扫盲呢,你们可别被抓住啊!
我们一会就去。青禾说着看了看思雅,思雅别着脸,似乎还在生气。
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吧!小竹看了看有点尴尬的青禾,提议道。
好啊,什么游戏啊!旁边有同学附和。
这个游戏,是我在美院学会的。就是咱们几个猜拳,如果谁输了,谁就要画出自己最爱的人的样子。小竹说出了游戏的规则。
可,我不会画画啊!有人犯难了。
你可以画简笔画,比如猪啊,狗啊!说着小竹嘻嘻笑了起来。
不,不可以。这个游戏不可以玩。猛的,青禾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不可以?我觉得挺好玩的。我们就玩这个。一直沉默的思雅忽然说话了。
思雅,真的不可以。青禾慌忙摆了摆手。
为什么不可以啊?思雅反问道。
我,这,我。青禾顿住了。
没事,只是游戏而已。小竹笑了笑。
我们开始,如果谁不愿意玩,可以离开。思雅说着白了身边的青禾一眼。
青禾没有说话,默默地坐了下来。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爷爷的话,禾儿,你要记得。无论怎样,都不要给别人画像。
该你了。正在发愣的时候,旁边的思雅推了他一下。青禾伸手出了个剪刀。
哈哈,你输了。对面的小竹扬了扬手里的拳头。
我。青禾一下回过来了神,不禁有些愕然。
快,给你笔和纸。你照着思雅的样子画个美女。思雅一高兴,便不生你的气了。小竹说着放到了桌子上。
青禾看了看思雅,思雅也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期盼。青禾顿了顿,然后缓缓的拿起了笔。笔尖挨到纸上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思雅的素描画很快浮现在纸上。青禾感觉握笔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
哇塞,画的和美院的那些高才生不差分毫啊!小竹看着桌子上的画,眼睛里放出了欣喜的光芒。
原来,你会画画啊!思雅的声音也柔和了很多。
青禾没有说话,一股冷气从心底钻了进来。他看了看画上的思雅,面容僵硬,目光死寂,俨然是遗像的写照。
一种不详的预感水一样涟漪在他的心里。
四、灭门
素眉如月,绛唇微点。媚眼如丝般千愁百绪。
童安几次停顿,画笔轻轻地点在锦纸上,一笔一道,如月光倾泻,流云回转。
砰,砰。门外有人敲门。
谁?童安有些生气地望着门外。
我,童和。
我不是说过,我作画的时候不让打扰吗?童安说着把画笔放到了桌子上。
皇宫来人了,让大人过去下。所以。童和没有再说下去。
好,吧。我马上过去。童安迟疑了一下,说道。
坐在对面的唐蝶起身站了起来,微微低了低身。
我出去下,一会便来。童安点头看了看她。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传旨的侍官说,皇上的选妃日子快到了。希望能尽快见到各地佳丽的画像。
侍官走后,童安把圣旨放到了一边。
一定是陈太师的主意,大人,我们怎么办?童和低声问道。
童安没有说话,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他又转过来说,记住,无论是谁,都别告诉他唐姑娘的事情。
我,知道了大人。童和愣了一下,慌忙点头。
画像终于完成了,童安望着手里的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大人画的太神拟了。如果小女子有幸成为皇室嫔妃,大人的恩情必不敢忘。唐蝶喜声说道。
唐姑娘,那么喜欢委身入宫。童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是啊,那个姑娘不喜欢成为皇帝的嫔妃。荣华富贵,锦罗绸缎,享用不尽。唐蝶说着,眼里露出了迷离的目光。
唐姑娘早些歇息吧!童安说完,疾步走出了房门。
夜空挂着一抹冷月,似乎是一只哀伤的眼。童安轻轻地吹响了手上的玉笛。笛声似乎是一道悠然的溪泉,缓缓的流过心里。
童家一直以来,都是宫廷的画像师。只是,那些美丽嫣然的女子,只是属于画像上的。在童安的眼里,那些不过是一些贪图荣华的世俗女子。
在蓝玉阁,唐蝶第一次和他对话。他的心便被震住了。唐蝶揭出了他心底多年的秘密,他的画只是为了成就别人。即使画的再好,亦没有自己的感情。
回来的路上,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看身边的唐蝶。外表镇定的他,其实,内心早已凌乱。本来一个时辰便可作完的画像,他却足足用了三个时辰。
童安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只是,她和其他女子一样,都期盼着能步入皇室。
半夜的时候,童府后院忽然着起了火。数十个蒙面黑影从火光里窜出来,整个童府瞬间陷入了混乱中。童安走出房门时,看见的是满地的死尸和耀眼的火光。
天亮的时候,整个童府成了一座废墟。童府一夜之间成了乌有。
官府调查了很久,却没有任何线索。
一个月后,陈太师的女儿嫁进了皇宫。有人说,她的手里有一张貌似天仙的画像。皇帝就是因为看了那张画像才纳她做妃。
布告贴出来的那天,人群中有个戴着一半软皮面具的人伫立了很久。然后,才转身离去。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支竹青色的画笔。
五、鬼笔
天亮的时候,警车开进了校园。
女生宿舍楼里,围满了人。青禾拨开人群,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思雅。
思雅,真的死了。青禾惊呆了,他抱着头无助地蹲到了地上。
你就是死者的男朋友?一个声音传进了青禾的耳朵里。
青禾抬起头,看见一个警察站在他身边。面容肃穆,眼神精练。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感。
是,我是。青禾慌忙站了起来。
你最后一次见死者,是什么时候?警察目光有些游离地看了看他,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便签本。
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参加了学校舞蹈协会组织的舞会。青禾说道。
后来呢?
后来,思雅便回去了。不,是我回去了。我们做了个游戏。我。青禾有些忐忑,话语不衔。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警察抬眼看了看他。
我们一起玩了个游戏,就是谁输了让谁画画。结果我输了,我便画了思雅。青禾抿了抿嘴,整理了一下思绪。
是这幅画吗?警察说着指了指旁边证物袋里一张素描。
恩。青禾点了点头。
你学的是美术?警察又问了一句。
没,没学过。青禾慌忙摆了摆手。
没学过,竟然画的这么逼真。唉,可惜成了一幅遗照。警察说着叹了口气。
现场很快被清理干净,围观的同学也被老师驱散了。
从宿舍楼出来,青禾沿着甬道慢慢地往前走着,在一棵垂柳下青禾坐了下来。他的耳边又想起了爷爷的话,禾儿,无论如何千万不要给别人画像啊!
此刻想来,青禾真的后悔昨天给思雅画像。青禾曾经偷偷去网上查过,对于青禾心里一直纠结不清的问题。网上有人说,可能是因为青禾家里的世代都是给死人画像的。所以,那根流传下来的画笔便带上了死亡的气息,也就是一杆鬼笔。
对此,青禾不太相信。这情景倒和最近流行的电影[死亡笔记]一样。难道一杆笔便能操纵别人的性命吗?可想起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青禾又困惑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冥想的时候,小竹走了过来。
青禾,别难过了。小竹说着坐到了青禾的旁边。
恩,都怪我。青禾说着,不觉得眼泪流了出来。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思雅也是我的好姐妹。我们从来到这学校便一直在一起。小竹说着,声音也哽咽了。
对了,小竹。我想问你点事。青禾情绪稳定后,问道。
你说吧!
思雅,到底是怎么,死的。青禾咬了咬牙,吐出了后面两个字。
法医验尸说是被人从背后勒死的。可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昨天晚上,宿舍的人都玩的太累。谁也没留意,结果今天早上便出了这样的事。小竹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青禾没有再说话,目光望向了远处。远处有人在打篮球。死亡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一瞬间的惋惜。青禾从小见惯了死人,可这次他却无法释怀。甚至心里有些愧疚,他不敢确定思雅的死是不是和自己的鬼笔有关。
青禾,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小竹,忽然说话了。
好,你问吧!
你昨天在礼堂极力地不给思雅作画,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小竹抬眼看着他。
青禾一惊,目光一下卡住了。
六、心魔
眼前不时有人影晃动。一双温和的手轻轻的抚过脸庞。有些东西从心底缓缓流淌,像是午后的阳光,带着舞转的尘埃,温和安逸。
童安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慢慢钻进了瞳孔里。
你醒了。眼前的女子素面简衣,一双眸子清澈如水。
我,我这是在哪里?童和,去了哪里?猛的一下,记忆迅速钻进了脑子里。那个晚上,童府火光冲天,数十个蒙面人杀进来。童府到处都是哭喊声,童和推着自己跑出了后门。一股钻心的疼一下从左半边脸涌来,童安不禁叫出了声。
公子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女子轻声说道。
我的伤。童安慢慢地抚住自己的左脸。他记得昏迷前有根黑色的箭刺进了他的左脸。难道?镜子,给我镜子。童安大声叫了起来。
公子伤还没好,需要多加休息。女子说着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去。
你是谁,敢对我如此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庭御用画师。童安有些生气地喊道。
女子顿了顿,转身说道,公子可以叫我绣娘。临南童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如果公子想活命的话,就换个名字吧!
什么,你说什么?童安一下靠在了床上。
他想起了唐蝶的脸,一些画面瞬间在眼前浮游。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原来童家是自己亲手毁了。他记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话,安儿,我们童家世代都是皇帝的御用师。我们笔下的女子,任她再美,她是属于皇帝的。
童安忽然笑了,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人生是这样的,不是我们所能把握的。你安心养伤吧,在这里没有人能找到你。绣娘端着一碗饭菜走了进来。
童安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手里的画笔。
唉,绣娘叹了口气,放下饭菜,走了出去。
天黑的时候,绣娘点亮了蜡烛。
这里是什么地方?童安说话了。
义庄,死人住的地方。绣娘说道。
绣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公子请说。
拿着这个,去临南帮我找一个叫童和的人。童安说着拿出了手里的画笔。
公子,这又何必?绣娘笑了笑,烛光下,碎影重重。
童安愣住了,绣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天公子去蓝玉阁,我也在。我站在唐姑娘的后面。公子来的前天晚上,我无意中听见了唐姑娘和公子随从的对话。所有的计划,一开始便是布好的局。绣娘缓缓地说道。
童和,是他?童安眼里闪出了愤怒的火光。我对他不薄,为何要这样对我。
薄与厚,只在于一念之间。如同公子现在的心境一样。义庄缺少一个为死者画遗照的,如果公子愿意,我可以和管事的说一下。绣娘说道。
绣娘,你,为何要帮我。童安顿了顿,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绣娘愣了愣,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结般死寂,桌子上的蜡烛晃了晃,然后灭了。
因为从我第一眼看见公子,我便喜欢上了公子。绣娘的话音幽幽的,看不清表情。
童安没有说话,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唐蝶的样子。
门被关上了,童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七、画杀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青禾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小竹,没有原因,可能是压在心底太久,已经无法负荷,所以全部倒了出来。
这,这是真的吗?小竹看了看青禾,小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凡是让我画过像的人都死了。爷爷是,思雅也是。我,我真的不知道。青禾无措地说道。
也许,也许是巧合吧!你不是说是那根画笔杀人吗?可昨天在礼堂,你用的是普通的铅笔啊!小竹说道。
我也很矛盾。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思雅。青禾摇了摇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竹说着轻轻握了握青禾的手。
回到宿舍,青禾又拿起了那根画笔。画笔上有岁月磨砺的斑点,如同一张苍老的老人的脸。
第一次见这根画笔,是母亲离开的那天。
那时,青禾才五岁。他看着父亲和母亲剧烈地争论着什么。最后,母亲从柜子上拿出画笔说,来,你给我画像,让我去死好了。
父亲阴沉着脸,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青禾躲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母亲当天晚上便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长大后的青禾曾经几次在心里勾勒母亲的样子,却一直都不敢动笔,因为他怕。
青禾,拿的什么东西啊!宿舍的罗笑打断了青禾的回忆。
哦,没什么。青禾笑了笑,慌忙把画笔收了起来。
对了,下午我好象看见你和小竹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思雅的事啊!罗笑问道。
哈哈,不会是思雅刚死了,便又搭上小竹了吧!旁边的丁成接口说道。
你胡说什么?青禾一下站了起来。平常丁成就处处针对青禾,青禾一直忍让。
怎么,我说错了吗?听说思雅是被人谋害的,该不会你们勾搭。
丁成话没说完,青禾就冲了上去。
罗笑拉开了两个人。
你给我小心点。丁成指了指青禾,然后摔门而去。
青禾,你别管他。他就是仗着自己家有几个臭钱。罗笑说着拍了拍青禾。
青禾眼睛死死地盯着丁成的背影,一把怒火从心地猛烈的烧了上来。丁成的样子瞬间浮现在他的心里。青禾用力地握着拳头,一些东西涌到了脑子里。
夜幕一点一点地垂落下来,窗外树影婆娑,月光寒仄。
一个人影悄悄地坐到桌子前,微弱的月光下,他慢慢地勾勒出一幅画像。画像上的男孩嘴角上扬,眼神跋扈,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哼,哼。他轻声笑了笑,然后把画笔收了起来。
青禾又做梦了,他梦见自己来到了古代。在一座阴森的宅子前,他不由得便走了进去。宅子似乎是以前的义庄,到处都是棺材。
房间里亮着灯,他推开门。看见一个古代女子坐在里面。
你来了。女子抬起了头,竟然是思雅。
我。
他们找你画画。青禾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青禾一愣,回头一看,外面的棺材全部立了起来,里面躺着的尸体都站了起来。
啊,青禾一下醒了过来。
走廊外,有光影投进来。
一个黑影躺在地上。
青禾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丁成。
八、传说
义庄的生意很好,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童安着一袭青衫,戴着半边软皮面具。坐在棺材边作画。
绣娘说,人生百年,谁不是一副臭皮囊。
童安看着那些躺在棺材里的死人,想象他们生前曾经或富或穷,死后却一样。很多时候,他会想起唐蝶的脸,纠缠而来的还有那个火光冲天的晚上。
也许是每天都在经见死亡,童安心里的仇恨渐渐平复了。他甚至觉得已经习惯了义庄了的生活。看飞扬的冥钱,听平心静情的大悲咒。
清明,义庄来了一个男人。
他点名要童安作画,不过不是给死人作画,而是给活人。
童安看着他诡异地笑着,问其原因。
你帮我作画,明天便会知晓。
童安最终答应了他。
在酒堂,童安见到了男人要求自己作画的对象。那是个女子,笑语轻佻地和酒客在私闹着。童安心里不由的升腾一股厌恶感。
画像交到了男人的手里,童安并没有收男人的银子。他只是想看,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敲开了义庄的门。
抬进来的人是童安昨天见到的女子,随行的还有昨天来找他的男人。
童安愣住了。
很小的时候,父亲给他讲过一个传说。丹青涂画里有个说法,经常给死人画画的画师,会沾上死气。所以,很多帮忙画遗照的画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活人画像的。
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
绣娘说,死去的女子不守妇道,终是遭了天谴。男人没有告诉童安真正的原因。也许,他找童安只是提前为自己的妻子画张遗照。
男人的笑容在童安的心里跳窜,跟着的还有心里平息已久的仇恨。
天亮的时候,绣娘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绣娘,你说我该怎么办?童安眼神里有些许迷茫。
无论你做什么?绣娘都会站在你身后。只是,只是。绣娘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童安抱住了绣娘,其实,所有的一切我都懂。我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一切,可是很多时候我还会想起唐蝶,想起童和。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懂,我懂。我会等你,一直在这里等你。绣娘泣不成声。
临南,依然是人行如织,酒肆繁华。童安望着这个阔别一年的地方,有种久违的温暖感。旁边不时有人偷看他,目光里露出鄙夷的眼神。
一年前左脸上的伤,使他不得不一直戴着软皮面具。
坐在酒肆,童安望着对面的蓝玉阁。所有的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如果当时不是童和强烈推荐去蓝玉阁,所有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当,当。街上有人敲锣,似乎是官府发放公文。
童安放下几块碎银子,走出了酒肆。
是皇庭招御用画师,听说是陈妃娘娘亲自下的昭书。公文旁边的人小声地议论着。
可不是,自从童家出事后。听说,皇宫里便没人作画了。
童安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揭下了公文。
九、雨夜
青禾躲在一边,眼神不时望望忙碌的警察。丁成被蒙上了白布,清洁工正在清洗地上的血迹。
这个又是你画的吗?青禾抬头,还是上次那个警察,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素描画。画像上的人俨然是死去的丁成。
不是,我没画。不是我画的。青禾情绪一下激动起来。
还想狡辩。这张画无论是从力道还是边幅,都和上次你女朋友的画像一模一样。上次出事的是你女朋友,这次又是你的室友,这你怎么解释。警察厉声说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青禾拼命地摇着头。
高警官,这边有情况。一个警察忽然喊道。
什么事?
这是死者同室的室友罗笑,他提出了一个重要情况。这个是他的笔录。
高警官接过笔录看了看,脸色微微有些低沉。他把笔录合住然后说道,把童青禾带回警局协助调查。
坐在警车上,青禾一语未发。
你的室友罗笑说昨天晚上看见你起来坐在桌子前作画,并且呓语不清地说要杀死丁成。结果呢?丁成便死了。还有,昨天下午,你和丁成发生了严重的口角争执,甚至还动了手。
他该死,他该死。青禾突然叫了起来。
前面开车的警察猛地一下刹住了车。
可我没杀他,我真的没杀他。是画笔,是鬼笔。一定是鬼笔,它杀了爷爷,杀了父亲,杀了思雅,现在又杀了丁成。哈哈哈。青禾的情绪忽然暴躁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头不停的往车窗上顶去。
你干什么?高成一下抱住了青禾。
你相信吗?我们童家世代都是给死人画像的,我们身上沾着死气。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呜,呜。青禾低声地哭了起来。
高警官,现在怎么办?前面开车的警察问道。
他情绪很不稳定,我看我们先去王医师那里吧!高成叹了口气说道。
警车停在一栋灰色的建筑楼下。
青禾面无表情地跟着高成上了楼。
走到二楼的走廊尽头,高成敲开了旁边一个房间的门。
门开了,一个女人戴着口罩探出了头。
王医师,可能要麻烦你件事。高成笑了笑。
进来吧。王医师微微点了点头。
青禾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厚厚的窗帘把光线堵得严严的。似乎是一个阴沉的棺材。
高成简单地把事情和王医师说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王医师顿了顿,然后看了看青禾。
青,禾。青禾语气一缓,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青禾一看王医师的眼,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青禾以前听人说,心理医疗师都有双可以让你放松的眼睛,此刻看来,真的是这样。
每次出事的晚上,你是不是都做梦。王医师继续问道。
是的,不过,我真的没杀人。青禾辩解道。
高警官,如果真的想测验人是不是他杀的。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找个人让他画张像,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医师说道。
不可以,会死人的。真的会死的。青禾惊声叫了起来。
我就不信这个邪,青禾,你给我画张像吧!高成沉思了片刻,抬声说道。
我,我,不行。青禾摇了摇头。
听高警官的话。王医师轻轻地看了看他。
青禾愣了愣,然后低下了头。
十、进宫
你叫什么名字?管事的大人看了看童安。
无欢。童安面无表情的说道。
会画画吗?大人的眼神有些不屑。
我,为大人画张像吧!童安忽然笑了。
好啊,也算是对你的考核吧!大人正了正衣襟,坐直了身体。
童安嘴角微微颤了颤,一丝邪恶的笑容浮过心头。他提笔画起了眼前的人。虽然是锦纸细笔,可画像上的死气却不减分毫。
恩,不错。好的,就是你了。管事大人赞许地看着手里的画像。
起轿的那一刻,童安撩起了轿帘回望。
管事大人正回身对旁边的侍从说,去,把画像给我裱起来。
童安放下了轿帘,轻声笑了一下。
见了陈妃娘娘,记得要低头俯面。宫里的规矩多,不像市井街头。训示的太监絮絮叨叨地讲着宫里的规矩。
陈妃娘娘驾到。门外一声宣号,所有的人慌忙跪到了地上。
几声急促的脚步后,一双鸾凤鞋停在了童安的前面。
你就是新来的画师。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她。童安心头一震,他猛地抬起了头。眼前的娘娘,身披凤袍,面容娇美。和当日在蓝玉阁里轻声唤他童大人,已是天壤之别。
大胆,竟敢如此无礼。旁边的太监大声训示道。
陈妃也愣住了,眼前男子的目光似乎是一把无法抗拒的魔力,让她不忍拒绝。
娘娘,身边的人轻轻拉了她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陈妃回过神问道。
无欢。童安沉声说道。
无欢,无欢。陈妃轻轻念了念,然后转身离去。
你下次小心点啊,你以为你是谁?敢那样直视娘娘。陈妃走后,训示的太监又开始了。童安的心里却一片冰凉。绣娘说的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局。自己一开始便被人算计了。陈妃,当朝太师的独女。一直以来,陈太师和童家都是势不两立。怯于童家受历代先皇的庇护,所以陈太师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了然,可心里那份爱为何还在。泪眼婆娑,他无法放下心里对唐蝶的爱,如同绣娘无法放下对他的爱一样。
有些东西,开始便无法结束。
娘娘来信,让无欢画师去锦绣宫作画。门外有人传话。
童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收拾了一下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他又折身回来。拿出了包袱里拿支画笔。
他的目光里闪出了摄人的寒光。
经过宫院的路上,童安听见有太监轻说,选画师的管事大人在回家的路上,莫名身亡。童安笑了笑,他摸了摸手里的画笔,提步往前走去。
推开门,陈妃一个人端坐在铜镜前,轻轻的描眉涂红。
看见童安进来,陈妃挥了挥手对旁边的侍从说,你们下去吧。
门被关上了,童安低了低头,娘娘,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陈妃回过了身,目光怜惜的看着他,童大人,是你吗?我是唐蝶。
童安心里一沉,依然面无表情的说,娘娘认错人了。在下无欢。
为什么,为什么。陈妃怅然叹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十一、真相
灯熄了,窗外万籁俱寂。
青禾看着手里的画像,心里百感交集。高警官就在隔壁,难道自己晚上真的会杀他吗?不可以的,他无法相信思雅和丁成是自己杀害的。
渐渐的,青禾有些困了,手里的画像掉到了地上,风一吹,飞了出去。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房间内静的发慌。一个人影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轻轻开了门,手里拿着一把寒光的尖刀。
他轻轻推开了门,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举起手,猛的向床上的人扎去。
灯一下亮了。
果然是你。身后传来了高成的喊声。
那个人缓缓的转过了头,他是青禾。
青禾表情有些古怪的站在灯光下,王医师跟着走了进来。
你还不承认?高成刚想走过去,却被王医师拉住了。
他这是梦游。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直以来,我都在研究人类梦游的形成和原因。白天,我听你们说完案情,我便知道这一定是一起自我意识支配杀人案件。青禾一直以来都因为祖上传下来的画笔和传说颤栗不安,再加上自己家庭的破裂。所以,在心里堆积成了一种盲目的自我意识。每当他画一幅画时,他的自我意识强迫着他去杀人。王医师分析道。
眼前的青禾却慢慢地回过了身,然后,往门外走去。
天亮的时候,青禾被带走了。鉴于他的情况,青禾被暂时送到了明安精神研究院接受疗养。这也是高成唯一能做的。写结案报告的时候,高成又重新看了看整个案件。
忽然,他的目光愣住了。沉吟片刻,他慌忙拿起了电话。
青禾的案宗里,高成发现了新的疑点。青禾发现丁成遇害是在凌晨三点十分左右,可罗笑却说他在凌晨三点看见青禾起来画画。试想,短短的十分钟怎么可能完成画画加杀人。高成有点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看清楚。
罗笑很坦城地交代了一切。他和青禾一样,一直受丁成的压迫和歧视。所以,心里早就想杀了他。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那天,他在操场上无意中听到了青禾和小竹的谈话。后来,在学校的操场上,他无意中遇到了小竹。两人聊天,后来便聊到了思雅的身上。无意中,小竹透漏出,思雅其实是被青禾杀害的。
在罗笑的追问下,小竹告诉了她一切。舞会结束那天晚上,她看见青禾亲手杀了思雅。虽然,平常小竹和思雅关系很好。可,在她心里一直嫉妒着思雅。青禾离开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帮青禾清理了现场。
回到宿舍,恰好青禾和丁成发生了口角。
夜里,罗笑看见青禾梦游般起来作画。想起平常丁成对自己的歧视和压迫,望着眼前昏昏噩噩的青禾,一个罪恶的念头突然涌进了他的脑子里。于是,他悄悄地下床,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杀死了丁成。杀完丁成后,他把水果刀埋到了校园的操场里。
警察来问的时候,罗笑把早已准备好的供词说了出去。他想,反正青禾已经杀了思雅,再说梦游杀人又不用负法律责任。于是,他便冠冕堂皇地把事情推到了青禾身上。
十二、泣爱
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童府的画室。
童安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眼前的女子和一年前风貌更华。一双婉转的丹凤眼,似乎有诉不完的风情。
童安猛地放下了画笔。
怎么了?陈妃问道。
娘娘花容月貌,恕臣无法画出传神之像。童安低头说道。
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太多恨,所以画不出爱。童大人,我知道是你。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一年前,在蓝玉阁。我第一次见你,从此便是一眼万年,思念到今。我让侍官去临南招请画师,就是希望找到你啊!陈妃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我是不是童大人亦又如何。童安闭上了眼睛。
我只想告诉你,童家灭门的真相。我只是陈太师的养女,他养我十八载,只是希望我能进入皇室,成为他权倾朝野的一枚棋子。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天夜里,童家出事,我一直在找你。后来,我进了皇室,可我心里眼里全是你。这些,你知道吗?陈妃泪如雨下。
我是无欢,无心亦无情。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帮童大人,那么,请让我为陈太师画一幅画像吧!童安沉了一口气,缓声说道。
那我呢,那我呢?童家出事后,我不停地派人找你。我杀了童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连一幅画都不给我。陈妃问道。
你的画像一直在我心里,无需画出来。童安说完,抬脚走出了锦绣宫。
第二天,童安接到了太师府的邀请,请他为太师作画。
走进太师府的那一刻,童安回头望了望南方。他想,此刻绣娘一定在思念着他,期盼着他早日回家。
太师的画像很传神,太师很满意。童安微笑着说,这是一幅遗照。
太师的脸瞬间绿了。
童安被拖了出去。和午时三刻行刑的死囚一并处死。
集市上人很多,童安左边的面具被摘了下来,露出了狰狞的疤恨。他抬头看了看监斩席上的陈太师,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刀子落下来的那一刻,童安看见人群中有个人影闪过。是那个请他画第一张活人像的男人,男人看着他,轻轻地点着头。
一丝疑虑滑过童安的心头,他想思考,脖子却一凉,再无任何思想。
陈太师在回府的路上,突遭刺客。护卫的御林军追了很远,刺客却莫名的不见了。有人说,陈太师的死相和皇廷画师无欢为他画的画像一模一样。
陈妃三天没有出门,侍从只听见里面偶尔传来轻声的抽泣,还有诵经念佛的声音。
酒肆的说书先生,开始了新讲。名曰,画蛊。蛊,本为古代养之精灵或之体物,以苗人为首。童家的画笔便是古人设下的蛊。它能变成画笔,亦能变成路人。它无视善恶强弱,只是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冥冥中,蛊成就了童家的辉煌,也注定了童家的凋零。
故事很快在民间流传。童家的那支画笔更是被传的玄乎。如果有谁拿到那支画笔,便能操纵生死。
故事,始终只是故事。没有人相信。听书的人群中,人们总能发现一个女子,她总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似乎是在凭吊故人。
十三、结局
高成心情很沉重,审讯完罗笑。他去了明安精神研究所。
青禾的情绪很好,和正常人无异。他告诉了青禾一切,那个鬼笔之说终是无稽之谈。最后,他希望青禾能好好养病。
返回市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高成从口袋里拿烟,无意中却带出了一张纸。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那天在王医师那里青禾给他画的画像。
高成耸了耸肩,刚想把画像扔掉。对面猛的冲过来一辆卡车,高成急忙刹车,车子却急速地冲了上去。
那张画像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弯腰拾起了画像,轻轻弹了弹上面的灰尘,微微笑了笑,然后隐匿在漆黑的夜色里。
十四、尾声
童安行刑两天后,一个男人敲开了义庄的门。他交给绣娘一支画笔。画笔上刻着一个童字。绣娘认得,那是童安的画笔。
男人临走的时候,她问,你是不是说书先生口里的画蛊。
男人微微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男人走了,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轻轻地抚了抚鼓起的肚子。默默地走回屋内。
三年后,临南义庄。有三岁男童作画,画像传神,入木三分。男孩名叫念童,他只作遗像,分文不取。后有人请男孩作画,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王孙豪绅,都被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