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不换的说法,牛大锤和牛二筢子都点了点头。
“我跟我们家孩子他娘两个人和别人想的不一样,眼下很多人嫁闺女开始看男方的家境是不是厚实,开始要求男方家有啥子三转一响。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孩子成家过日子不是靠着这些日子往前过的,三转一响能当日子过?”金不换笑了一下说,“孩子他们的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是当爹当娘留给他们的。当然了,家境厚实点儿的当时会日子宽裕一点儿方便一点儿,可过日子是个长久的事儿,爹娘留再多都经不住败花,只有孩子他们自己成手儿知道自己挣日子,那样他们才能过出自己的日子。”
“这话没错!”牛大锤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是,远了咱不说,知道驴堆集儿上的狗卵子吗?为啥人们现在叫他狗卵子吗?就是他现在太烂人一个了。当初他可是不得了的人物,他们家的家底子很厚的,据说他爹给他留了不少私货,银钱袁大头不论块儿论斤,光袁大头就上百斤。现在落到人们喊他狗卵子的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不成手过日子,吃喝嫖赌就差没有抽大烟了,那么厚的家底子给他败花光了,四周围还欠了不少的账,老婆去年也不知道跟谁跑了。所以说啊,这定亲家境不家境的不是多重要的事儿,重要的是不是成手儿的人。”
“打古到今儿,贪图家底儿嫁闺女的没几个有好日子过的。”金不换随着牛二筢子的话说,“那些古戏文上也经常有这样的段子,古代的人跟现代的人都一样的道理。”
“很多时候我也喜欢琢磨那些古戏文,我觉得古代人真聪明,把今天的日子都琢磨得透透的。你就照着古戏文跟眼下的日子对照吧,一准能对照得大差不差的。”牛大锤端起了酒盅子向金不换说,“古戏文的事儿大多都是咱们日子里的事儿,只不过戏文里说的是古时候的事儿。我就琢磨着这古时候的人也跟咱们一样家长里短的过日子。”
“这人呐,不管是古代的还是眼下的,包括电影上的外国人,黑的也好,白的也好,都是吃饭过日子。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咱们平明百姓,谁都是一天三顿饭,再大的达官贵人,一天三顿不吃照样饿得心里发慌。”金不换也端起酒盅子看着牛大锤说,“都是吃饭过日子,咱们平明百姓讲究的就是人能实诚肯干,别花里胡哨的就行。”
牛大锤点了点头,举了一下手里的酒盅子说:“来,走一个!”
金不换也把手里的酒盅子举了举,说:“一起走一个!”
就这样他们一边唠扯着古今唠扯着家长里短,一边来来往往地端起酒盅子,灶房里的小米见他们喝得这样开心,心里一下子觉得很敞亮,看这样子望秋的事儿是准成了。望秋的事儿准成落实了,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不过,很快她又觉出一阵空落来,这种空落让他胸壳廊子里扑腾扑腾蹦了几下,这是咋的了?她止不住一怔在心里问了一下自己。
这时望秋从堂屋过来端菜,刚好瞅见小米这么一怔,马上皱起眉头问:“咋的了?”
“没咋!”小米马上摇头笑着回了望秋,马上转身忙活着把准备好的菜端给望秋。
望秋没有立马伸手去接小米手里的菜,而是瞅着小米仔细看了老大一阵儿,问:“到底咋的了,是不是身上哪儿不得劲儿了?”
“没!”小米笑着摇头说,“啥事儿也没有。去吧,今儿晚上要把马上就是你老丈人的金不换伺候得心里舒坦了,说话的时候要多留点儿心。”
望秋从小米的手里接过菜盘子,又瞅着小米看了一阵儿,很不放心地说:“没啥事儿就好。要是觉得身上哪儿不得劲儿就说,别硬撑着。”
“我知道了!”小米一笑说,“今儿晚上你啥事儿都不用操心,只要好好陪着金不换喝酒吃饭就成了,把这事儿定下来,以后有你操心的。”
望秋依着小米的话端着菜盘子去了堂屋。
小米瞅着望秋去了,心里又是一阵儿空落,好像她看见了望秋结婚以后从这个家被分出去,这个家的院子里只有她和牛二筢子爷儿俩了,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没啥子景气儿,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这样往前奔啊?这日子,哪像结婚过的日子?人家结婚两个人有说有笑亲亲热热的,自己这婚结的,还不如守在黄庄子让人心里踏实。守在黄庄子,虽说那个家日子很难过,但姊妹几个整天在跟前来来去去的,心里踏实觉得日子有个奔头儿。眼下这日子过的没着没落的,要不是有望秋在跟前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说些新鲜的事儿,这日子过得真跟活死人差不了多少。好在眼下玉米在跟前跟着念书,晚上觉得还有个伴儿在跟前,要是玉米不在跟前,晚上也就没有个说话儿的人了。
堂屋里传来了牛大锤喇叭筒子一样的笑声,接着就是他炮仗一样的说话——“这事儿,可以这么说,十里八村都找不到这样般配的两个孩子。我都琢磨透了,咱们分析分析,先从你们两个家庭来说,都是村子里拔尖的人家。再说说你们两家人,都是不愿意全指望着几亩地发家致富的人家,可以说是想法儿一致。再看你们两家这两个孩子的秉性,虽说我没有见过金老弟家的闺女,可从金老弟说的我也能琢磨出她是啥样儿的一个闺女,这两个孩子都是实诚过日子的孩子,都没有啥子歪心思,天生他们两个就是一家人的秉性,这两个孩子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吵嘴磨牙的。”
小米听着牛大锤的这些话,心里一阵欢喜一阵疙瘩,虽然她知道自己是望秋的嫂子,知道自己不能越过伦理和望秋之间有啥子瓜葛。但是从嫁到这个家之后,虽说这个家对她都很好,心里是望秋让她感受觉得待在这个家里不落单。不管咋说,虽然小米很懂事儿,但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年龄,尽管生活的担子把她压得要比同龄的其他人要知道操心,可她的心智并没有老成,只是平日里她把自己管束着不让自己贪玩误了家里的里里外外。嫁到这个家之后,相比较而言她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心思也不用太多的放在一家人的耕种收藏油盐酱醋缝补浆洗上,地里的庄稼有牛二筢子安排着春种秋收,家里的油盐酱醋少了啥子她只管吱一声,牛二筢子支应得妥妥当当的,就缝补浆洗来说,庄户人家的衣裳没有太多的讲究,不是每天都要换洗,三五天脏的不行了才换洗那么一次,一家人的脏衣裳洗起来也就是小半天的活计,算不上是很累的体力活儿。进了这个家之后,她要比原来清闲多了,自然她那种被压制住的天性也渐渐被释放,尽管平日里她一样操心着这个家。十五、六岁说起来还是个孩子的小米,自然心里也渴望着能像其他十五、六岁的孩子一样,无拘无束地玩闹,无忧无虑地生活。尽管生活的磨炼已经让她比其他同龄人要懂事儿,毕竟她还是这个年龄,很多事情看起来她处理得很稳重很成熟,但是,这中间总避免不了她这个年龄的幼稚。再说了,这个年龄的孩子们,开始有了自己的心事儿,有了对异性的向往,虽然她已经成了望春的女人并且很快就要做母亲了,但与望春的结合并不是她真正从心底里喜欢上了望春,而是因为豆子她把自己这辈子送给了望春。
堂屋里不时地传过来牛大锤和金不换两个人很投缘的说话,时不时中间也掺杂着牛二筢子很满意的应和声,这让小米的心里更说不清是咋的一种滋味儿了,她即为望秋这桩亲事儿感到高兴,也感觉到了望秋成亲后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孤单,自己总不能因为不愿意落单不让望秋成家吧,也没有这个道理啊。再咋自己是望秋的嫂子,虽说心里巴望着望秋能每天从外面回来陪着自己说话,但也盼着望秋能早一天成亲成家。此时她真的很想黄庄子和卧牛岗子离得很近,抬脚儿就能在这两个村子里来来往往,要是这样,自己在这个家觉得孤单了就去黄庄子那个家,那个家里眼下有春梅姐,有谷子,还有玉米,姊妹几个在一起说说笑笑奔着日子往前去,那该是咋的一个心里踏实啊!可惜了,黄庄子和这卧牛岗子中间有十来里的路,来回都不是那么顺便,真的到了望秋成亲的那一天,落单了就落单了吧。
院子里不知道是啥子东西弄出了一阵声响,呲呲楞楞的像是黄鼠狼在追老鼠,又像是老鼠在追着打架儿。小米抬头向院子里瞅了瞅,外面黑屋里亮,瞅不出是啥子东西弄出这样的声响。忽地她想起了玉米,玉米放学回来见家里来了客人,把几只羊喂了之后跟她说了一声就进屋写作业去了,这个时候不知道玉米作业也该写完啊,咋的没见玉米有啥子动静呢?她探头向堂屋里看了看,堂屋当门间儿牛大锤和金不换他们几个人酒喝得很开心,话也说得很投辄儿。这样的情况自己也不好开口招呼玉米,省得打搅了他们说话喝酒的性情遭他们闲话说自己没有眼色。玉米是不是作业写完睡了,还是在往前面学新的功课?前几天玉米就跟自己说,老师说她玉米知道学,心也灵巧学得也快,老师鼓励她玉米往前学,玉米这些日子总是跟自己说打算到明年放暑假之前把二年级的书也学完,暑假过后就能跳级直接读三年级了。每当玉米跟自己说这些的时候,自己心里就觉得愧疚得慌,是自己耽误了玉米,要是自己前几年能把黄庄子那个家扛得跟其他人家一样,玉米这个时候也该读三年级或者四年级了。这把玉米耽误的,读书慢了两、三年。
这时,牛二筢子从桌子旁站起身来,向金不换和牛大锤招呼了一下就要离开桌子。不知是他喝得有点儿高了还是咋的了,整个身子趔趄了两下,慌得他连忙伸手扶着了桌子,整个身子这才安稳了。
望秋见爹身子不稳,慌忙站起身扶着了爹。
“咋的了,喝高了?”牛大锤见牛二筢子身子两个趔趄,瞅着牛二筢子笑着说,“你这酒量,得练!这才几盅子酒啊,就把你喝得脚底下不稳了。”
牛二筢子很难为情地向金不换和牛大锤笑了笑说:“平时我不咋的喝酒,没啥子酒量,今儿是高兴了才喝这么几盅子,金老弟别笑话哟!”
“哪儿能哟!”金不换看着牛二筢子笑着说,又看了看望秋,似乎心里更满意望秋了。
“我去灶房里招呼一声,让儿媳妇多弄两个菜,今儿晚上心情,大锤就陪着金老弟多喝几盅子。”牛二筢子说着就离开了桌子。
“爹,你坐下吧,我去跟我嫂子说。”望秋把牛二筢子又拉回到座位上,“从灯下到院子里会猛地一黑,你这脚下都不安稳了,别瞅不清脚下给栽了。”
“你去,你去!”牛二筢子见望秋这么说,向望秋挥了两下手说。
“别让你嫂子张罗了,这桌子上的菜还没吃咋的呢,张罗那么多干啥子啊!”金不换马上招呼望秋说,“今儿晚上就咱们四个人,光喝酒的凉菜就六个了。”
牛大锤见金不换说了话,马上也向望秋招着手说:“望秋,你先坐下。我金老弟说的有道理,就咱们四个人,六个喝酒的凉菜了,等会儿酒不喝了,怕是你嫂子准备的还有几个热菜,热菜再一上,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咱们这四个人能吃得完啊?今儿晚上你爹有这个心情,想让我金老弟多吃多喝,那也得吃得完喝得完啊!再说了,咱们这都不是外道人,喝好吃饱,心情舒舒坦坦的就行了。”说着,他转头看着金不换,“金老弟,我说这话对吗?”
“就是啊,咱们都不是外道人,在一起能把心情吃得舒舒坦坦的,喝得舒舒坦坦的,这就成了!”金不换应着牛大锤的话,“说实话,平日里咱们待客,喝酒的凉菜一般都是四个,今儿晚上六个喝酒的凉菜,这已经让我觉出厚待了,要是再弄两个喝酒的凉菜,我真的觉得坐不住了。我再说一句话,这话说出来你们也别笑话,真的你们两个的事儿成了,成亲过日子了,我再过来你们两个给我弄满汉全席我都不会说菜多,那是你们两个人的心情,有那个能力的话,也是该着的。今儿已经够把我厚待了,就别再张罗添啥子喝酒菜了。事儿真成了,以后你们家的酒有的我喝,菜也有的我吃,今儿晚上千万别再折腾了!”
“你嫂子准备了几个吃饭的热菜?”牛大锤听了金不换的话,马上瞅着望秋问。
“今儿晚上我嫂子给咱们准备了六个喝酒的凉菜六个吃饭的热菜。”望秋看了一眼牛大锤,“六个热菜我嫂子已经准备好了四个。”
“六六大顺!看,你嫂子多会安排。”牛大锤接着望秋的话说,“告诉你嫂子就这么多了,别再张罗别的了。今儿晚上我金老弟吃不好的话,就让我金老弟怪罪我。”
牛大锤就是牛大锤,场面儿经得多了,这话说得让人挑不出啥子毛病来。
“这合适吗?”牛二筢子接过牛大锤的话,有些难为情地说。
“合适,合适得很!六六大顺,哪儿能找出你这儿媳妇这么吉利的安排?”牛大锤马上说,“这个安排我金老弟也说不出别的毛病。就凭着今晚这样的安排,这事儿准成!”
金不换马上向牛大锤一竖大拇指。毕竟他是街头上跑来跑去的人,场面儿上的事情也见过不少,牛大锤这话说的够水平,别说今儿晚上他很满意,就算是他不满意,也给牛大锤这话堵得说不出别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