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病了,病势凶险,生死一线。
“姑姑,我就要死了吧?”
落儿虚弱地问辛艮,干裂的唇上沁出血痕。
落儿不知道,她的血是淡紫色的。
辛艮盯着落儿唇上的血痕,眸底沉沉。
“不要胡说。”
辛艮拂着落儿额头上的发丝,“你既然来到我沧溟山,就不会死。”
她也不许落儿死。
“世间万物都难免一死,我也一样。”
落儿无力地笑着:“能来到姑姑身边,落儿很高兴。”
身世不明的流浪孤儿,能有一个爱护自己的长辈,是天赐的恩宠。
只是遗憾啊,她到死都看不到这个长辈的笑容。
“我的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辛艮不解落儿的执着。
“重要。”落儿点头。
姑姑的笑,其实不止是逸繁的不安,也是她的不安。
本来她想要跪求姑姑对逸繁笑一下的,没想到会突然生病,更没想到这病无药可医。
现在她只想在死前看姑姑笑一下,让她带着姑姑的笑离开人世。
“听说黄泉路好冷的,有姑姑的笑陪伴,心里才不会害怕啊。”
辛艮的嘴角翘了翘。
她笑了。
只是笑的跟黄连一样苦。
双眉正中间好像刺痛了一下,很快,然后是什么东西冲了进去。
落儿想,应该是姑姑在想办法救自己。
但是没用了,她马上就死了,她已经感觉到生命力像流水一样在消失。
昏迷之际,落儿听到辛艮姑姑在说一段她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反驳的话。
欺骗,背叛,灯灵,禁制,咒杀,七星树,还有,封禁沧溟。
……
桃花落到窗棂上,发出扑扑的响。
落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桃花,有片刻的怔忡,然后是惊喜。
“呀!我没死!”
她没死,她活了,仍然好好的在沧溟山活着。
逸繁推门进来,看见醒来的落儿满脸惊喜。
“你醒了?”他急步走过来,眼底有一抹水雾。
目光停在落儿脸上,忽然轻咦了声。
“你这里怎么多出来一个印记?”
他伸手指着落儿两眉中间:“青色的,像个痣。”
“痣?”
落儿摸了摸,原本平滑的地方,有点点微凸。
凭手感,那痣大概米粒一样大小。
“可能病气聚结,团在那里了吧。”
落儿没太在意。
“可能吧。”逸繁站起,微笑着让落儿好好养身体。
“早点好,我等着你带我去找兰花呢。”
“嗯。”落儿点头,甜甜地笑。
竹门轻轻关上,落儿伸手摸向眉间痣,若有所思。
昏迷前的记忆涌进脑海……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
沧溟山四季如春,花开花落的怡然自得。
落儿的笑声跟百灵鸟一样欢悦。
“姑姑笑了。”
落儿指着站在桃花下,仰头看花的辛艮说。
逸繁眸光动了动,脸上一片欢喜。
“真的呢,姑姑真的笑了。”
落儿这一场生死,让辛艮改变了。
从落儿醒来后,她就开始有了笑容。
“姑姑笑起来真美。”
落儿双手托腮,一脸惊叹。
“嗯,美的惊心动魄。”逸繁点头。
“姑姑笑了,你再不会不安了吧?”
落儿转头盯着逸繁。
逸繁笑着揉落儿头顶:“嗯,不会了,遇见你我很开心,有你在我很安心。”
“那么,留下?”
“嗯。”逸繁点头,“永远不会离开,我发誓。”
“好,我信你。”
落儿转身,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逸繁在她身后慢慢收起笑容。
看了看落儿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眼辛艮,他嘴唇翕动了下,然后去追落儿。
落儿跑的很快,快到逸繁差点追不上。
然后她停了下来,仰头痴痴地看着天空。
一滴眼泪滑了下来,渗进她的鬓发。
——如果有一天你要背叛我,一定不要让我知道。
这样,我就可以当做你是不得已,当做那不是你的本意……
“姑姑,对不起。”
希望姑姑说的那些不会成真。
回头看一眼逸繁,落儿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
山里的桃花总是不停地开,让人以为时光永远停在五月。
山上又来了新人,是一大群人。
其中一个落儿认识。
看见那个漂亮刁蛮的小姐,落儿的心瞬间落进了独龙潭里,从里往外的冒寒气。
“逸繁,我来接你了。”
那个叫明玉的小姐说。
她笑容满面地上来,一肘子撞开落儿,拉着逸繁的手,噘嘴说心疼逸繁瘦了。
“让你待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明玉柔情似水地依靠在逸繁怀里,朝落儿绽放着嘲讽笑容。
“你看那个傻子,大概还没回过神来呢!”
明玉咯咯娇笑,往逸繁怀里钻了钻。
落儿脑海里轰然一声!
她僵硬地去看逸繁的脸,却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的表情。
模糊间,只看见对方嘴唇翕动,然后那个明玉娇羞明艳的笑着,从逸繁怀里探出脸,手指着自己红唇轻启。
她和逸繁在说什么?
落儿完全看不清也听不见,脑子里是混沌的白雾,眼睛里是迷茫灰雾。
“杀了他。”
风动,辛艮眉眼都是冷戾。
落儿怔了怔。
姑姑要她杀谁?
逸繁么?
的确,自己应该杀了逸繁。
可是,心好疼啊,疼的像把生进血肉里的大树连根拔起。
“你知道他没有心的。”
辛艮冷眸里淬炼着冰凌。
落儿低头。
是的,她知道逸繁没有心,再次来沧溟,必定是有图谋。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逸繁杜绝祸患。
可是她不舍得,妄图找回当初那颗烫热的心。
可结果却是,狼来了,豺狗也来了。
辛艮叹气。
“你还是舍不得吗?那我来。”
她扬起手,山风被她引动化成一道漩涡。
树上的花瓣卷起,片片化成利刃,铺天盖地的笼罩上逸繁。
逸繁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怀里的明玉。
一道黑色光芒闪过,来自辛艮的背后。
辛艮靠着桃树,嘴角带着淡淡血丝。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白衣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黝黑的桃木剑,剑尖有一抹刺目的红。
“哀生,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那小子只是个饵。”
“知道为什么不杀了他?”白衣中年男人挑眉。
辛艮冷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薄情寡义吗?”
哀生这个男人,一直都那么无耻狠辣。
以前是利用自己,如今是利用他的女儿女婿。
只为了长命富贵,就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人都践踏在脚下。
人间若都只有这种人,那该是多可怕的世界!
“从他走进这里开始,我就在准备着你的出现。
现在,就好好的了断你我的恩怨吧!”
辛艮掉头往梅林走去,“让我看看,你盗走我五百年的功力后,有多大的改变!”
“为什么要避开?你是怕被他们发现,你其实是灯妖吗?”
哀生大笑,抓着桃木剑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