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解答
书名:蕞茗之心 作者:清舟流水 本章字数:4511字 发布时间:2023-12-22

远处传来了一声藤蔓猫的嘶吼,蕞和茶姐他们立刻寻着声音的源头狂奔而去……


然而,待两人一鸟抵达到个地方的时候,所见之景就只剩下了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紫色的烟雾,藤蔓鸟扑腾起翅膀失声地大叫起来:


“啾啾啾——啾啾——是可恶的谢柏松他们,只有他们才会将藤蔓猫带走!!!”


“但是那些人还没有逃远!”,茶姐赶忙向蕞提醒道。


蕞儿听完这话,漂亮的眼珠稍稍转了那么一圈,他让藤蔓鸟从先头上下去,接着一抖两边袍袖跃入空中,瞬间化作一股清风扬长而去……


“啾啾啾——!!!”


藤蔓鸟也随之飞向了村落的高处,似乎是想着能帮点什么,可待它定睛一瞧,当场就吓傻了鸟眼,这蕞儿简直就像是恶鬼一样地追赶着谢柏松的紫烟,他刮起的狂风当即将谢柏松给牢牢困在了里面,谢柏松横竖出不去,只得发了疯似的乱窜。


在风场里面的猫也同样像鸟一样茫然,谢柏松到头来终是抵不过蕞儿的不断施压,索性放弃了抵抗,化作了人形狼狈的趴在地上。


蕞儿懒得理他,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风场消散,藤蔓猫也恢复了自由。


“呃啊——可恶,怎么又是你?!”


“这话还得由我问你呢!”


“嘁,罢了...我们的主子在花海等你,她想与你谈话,我只是奉命而来。”,说罢,他不顾蕞儿和藤蔓猫的眼光,一瘸一拐地向后退下几步,化作紫烟直朝远方逃去。


“喵,你不拦着他?”


“没关系,留他没什么用,先去寻找神明吧!”


“……”


与此同时,藤蔓鸟也从后方飞了过来,它见这阵仗,便颇为急切的问:


“啾啾——你没受伤吧?”


“哈,怎么会呢?”,蕞儿轻松地说。


“啾啾,我不是说你,我是在问猫!刚才你刮的风那么大,不会伤着它了吧?”


“喵——”,藤蔓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显然是平安无恙。


那只怪鸟嘎嘎笑了一声便又飞到了蕞儿的头顶,像是在他脑袋上安了窝。


后面的茶姐也跟上前来并急忙告诉蕞儿说:


“蕞儿,之前神明说的藤蔓最多的地方被我找到了!”


“呵,太好了,快带我去……”


“嗯。”,茶姐应了一声,领着大家朝着村落的东南处走。


路上那臭鸟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一会儿问藤蔓猫是怎么被抓的,一会又问它什么时候跟着它离开熏风,一会问蕞和茶姐是什么关系,一会又问蕞儿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们边聊边走,沿途那些诡异的景致也无心观看,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神明所说的“藤蔓最多的地方”。


那是两栋互相交叉的巨大柱状型房屋,它们显得十分老旧,无数根枝条和藤蔓都沿着房屋的轮廓生长蔓延,最终而形成了这样宏伟的藤蔓群。


藤蔓群上有许多人形的木雕,那些木桩无疑曾都是活人,它们以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连接着,并且化作了藤蔓群的大部分,它们既像是树丛中的野果,又像是蛛丝上的猎物,它们保持着人类生前最后的情感,既能从中看到恐慌、也能从中看到释然……


木雕脸上密密麻麻的水泡疙瘩犹在,只不过全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有啄木鸟把橡子塞进木雕的孔洞里,使其更加不忍直视。


蕞儿和藤蔓鸟没有了说闲话的心情,望着地上棕色的粘液纷纷陷入了深思。


“这个地方,就像是人为建成的一样啊……”


“喵——如果神明在这,那我们非去不可。”


“啾啾!!!”,藤蔓鸟在此时显得有些为难,它实在不愿意再次见到神明了。


蕞儿当然明白,于是就让它暂时留守在外面,有情况就大声呼救。


鸟是求之不得,自然答应了蕞儿的决定。


随后,两人一猫便进入了这个奇怪的建筑群中……


初入藤蔓群所见,地面上长满了白菌,刺鼻的气味一阵又一阵的袭来,可谓是又腥又臭,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蘑菇,里面湿漉漉的,仿佛是进入了“水帘洞”。


嘀嗒——嘀嗒——!!!


昏暗的四周传出了水滴砸向石壁的声响,他们一步一息,蕞儿注意到,水声都是来自于顶部树脂流下来的液体,走在后面的茶姐渐渐地停下脚步,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便让蕞儿来到她那去。


待蕞走到她的身边,顿时也是吃了一惊,只见那些树枝与藤蔓有规律的组成了一张人脸,它正是蕞的模样。


沿着它们向远望去,全然都是蕞的各种神态,每根藤蔓都活过来了,它们在四壁到处挥舞,仿佛是欢迎着蕞儿的到来。


——嘣!!!


“你是神明的信仰啊……”


“!!!”


蕞儿的眉头瞬间紧缩,他谨慎的左右观望,大喊道:


“你是谁?”


“喵,是神明的声音吗?”


“……”


——嘣嘣——嘣!


紧接着,深处袭来了一连串的水泡破裂之音,神明的话语竟也同时传进了三人的耳畔:


“只有神明所信崇的人才能拿走这里的东西。”


“它是什么?”


“……”


声音消失了,貌似在等待着蕞儿他们靠近。


“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吗?”


藤蔓猫和茶姐点了点头,貌似这是神明有意而为之,“喵,神明所信奉的人肯定是你,她所表达出来的一切也都与你有关!”


茶姐:“可是...她又给蕞儿留下了什么呢?”


蕞儿走了两步,细想了一会便说:


“神明的声音总会伴随着同一个特点,那就是水泡破裂,而这些变成木雕的人水泡早已干涸了,我想,这里应该还有别的活物!”


茶姐:“你的意思是?”


“有人在引导我们。”


“喵,引导?”


“是的,如果我们能找到它,必定会解决我们很多疑惑。”


“那我试着用神眼观测一下……”


“没有那么麻烦。”,蕞儿说着,在猫和茶姐异样的眼神中,伸手接近了那张藤蔓组成的人脸。


那群人脸立即就散开了,它们将藤蔓绷直,整整齐齐地排列成行,像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卫兵,正中央的枝条互相穿透,化为了一节节倾斜向上的台阶。


“……”


台阶的顶端微微地亮起了一道光,那道微光来自于一朵鲜花,一朵令茶姐非常熟悉的花——那是她曾经在神明的雪山见过的、蕞儿不顾风雪之猛烈也要带走的花。


“难道说……”


蕞儿默不作声地走上了“台阶”,茶姐也想跟在后面,可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了旁边的藤蔓,刹那间,由藤蔓所汇聚的台阶全部枯萎了,它们腐化成渣,上面的蕞儿失足跌落下来,茶姐眼疾手快,稳稳地将他抱在了怀里。


“喵——”,藤蔓猫对这突然的变故显得意外,仿佛是在思考着藤蔓腐烂的原因。


“呃,我……”


茶姐想解释些什么,可上方却又再次传来了水泡破裂的声音,血液也像那些树脂一样,不偏不倚地滴在了藤蔓猫的头顶:


——砰——砰砰 !


“不必抬眼看我。”


这句话也是给所有人听的,他们知道声音的源头就是来自于头顶上方,可是藤蔓台阶已经被茶姐给毁了,要上去还得另求它法。


正在这时,蕞的目光竟逐渐移向地面,茶姐掂了一下他换了个姿势抱稳,同时随着他的视线向那里挪去,当场怔住了。


只见原本漆黑的土地上渗出了一大滩银白色的液体,它就像镜子一般地反射出上面的东西。


是之前的那个疯女人,她被藤蔓绑成了“十字”,血液一滴又一滴的从她破掉的水泡中滑落,她的眼睛睁的很大,甚至是被撑破了皮,不整齐的牙齿发黄发黑,厚厚的嘴唇包裹不住那瘆人的笑,她的肠子也像藤蔓一样挂在半空,随着寒风摇摇欲坠。


砰!砰!砰!


又是一连串的水泡破裂之音,可他们这次看清楚了,那些水泡就是为了传达信息而存在的,它们会自行破裂。


“这样就好。”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人......”


砰 砰 砰 !


“他们有罪。”


“罪? 什么样的罪才至于让他们死的这么惨?!”


“每个神明对于死亡的概念都不同,对于罪孽的惩戒也不同,他们惹怒了神,神惩戒了他们,如此而已。”


“你...是神明?”


“我不是,我只是她的一部分。”


“是你呼唤的我?”


“不是,我只是呼唤你的一部分,一部分泡沫,别担心,在你眼前的人,并不是你们口中的“人”。”


“什么意思?”


“那是...神明留给你的东西。”


“!!!”


蕞儿轻轻地捏了捏茶姐的手,她心领神会,把蕞放了下来,藤蔓猫的神情在此刻显得非常失落,它与那只鸟截然相反,它渴望再次见到神明。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


“不是我们,而是我。”


“什么?!”


“我引你到这里来,只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信奉你的神明无关。我有遗憾,有从生到死都没有化解的困惑,你是神明崇拜的人,我想从你身上知晓答案,然后,再把这件东西送给你。”



蕞儿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咽了口唾沫,坐在那滩可以见到尸体的银色水洼前,静等着水泡的破裂。


——砰砰——砰!


“如果有一个地方,所有的生命都生长在同一颗树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一颗又一颗的苹果,你们人类也在其中,世界是漆黑的、宁静的,没人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没人知道离开了树走出去后会有什么,直到有一天,最初降生于世的苹果出现了腐烂,它让剩下的生命感到畏惧和好奇。


苹果与苹果之间没有情感,它们不得不陪伴彼此,可是,当一个乌黑丑陋的果子出现时,那些没有关系的苹果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团体,又莫名其妙地用相同的眼神审判这个腐烂的异类。


被审判的腐烂之果遭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当风刮来的时候,它折断了自己的枝,落在地上砸成了烂泥。


剩下的果子看着“血肉模糊”的烂苹果,以为真正的罪恶已经被铲除了,世上不可能再有果子发生腐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弯腰驼背的怪物来到了这棵树下,它用漆黑的爪子挖出了这棵树的根,然后把这个腐烂成渣的苹果埋进了根里。


其余的果子感到害怕,如果有一天第二颗腐烂的苹果出现了,它们会是醒悟过来以为每个苹果都该如此,还是会认为是最初的那颗苹果的残渣祸害了它们呢? ”


此时蕞儿显得十分平静,他像是在那一瞬之间就已经想好了答案,但他并没有唐突的回答,而是向那个倒影问:


“哈,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苹果们会在那之后一起腐烂吗?”


“如果不会呢?”


“它们会为下一个腐烂的苹果想出罪名。”


“是的……如果,会呢?”


“它们会团结一心,或许会共同认可腐烂的命运,或许会共同怪罪那颗最初腐烂的苹果,无论怎样,它们在最后都会找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


悬挂在上方的那具尸体逐渐出现了裂纹,一股寒气高压而下,令四周都结满了冰晶,晃动着的藤蔓死去了,一朵湛蓝色的冰花缓缓坠落,它的薄光洒在了蕞儿的脸庞。


“我想请教你的是...你觉得,它们还拥有希望吗?以后,会出现一颗永不腐烂的苹果吗?”,从水泡传来的声音第一次显得悲伤。


蕞儿摇了摇头:“我想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


“世上没有任何一颗不会腐烂的苹果,除非有人在它腐烂之前把它吃掉。”

“吃掉它?!”,那个声音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


“吃掉它...吃掉它......可它都已经不存在了,已经没有生命了,这跟腐烂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至少它还没有发黑发臭。”


“如果……”,水泡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了开口:“如果没有人愿意吃它们呢?那这些果子又该怎么做?”


蕞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反问道:“你们,也面临这样的问题吗?”


“不是我们,而是神明。”


“神明?!”


“对。”


“呵,神明吗?不知道腐烂的是身,还是心呢?”


“是心,神明也想改变,可是......”


“没有那个能吃掉他们腐败之心的人,对吗?”


“你说的,对。”


“他们就像苹果一样,改变不了自己逐渐腐败的事实?”


“对。”,水泡里传来了十分真诚的声音。


“抱歉,这不是一码事,像苹果一样地腐烂只是他们的借口,或者说,他们的要求其实并不是找到一颗不会腐烂的苹果,他们其实早已经腐烂光了,他们在找的,是让腐烂的苹果变回最初的样子。”


“啊...是的,是的......”,水泡里传来了哭声。


“既然如此,我的回答是,让神明们抛弃虚伪,不要再去寻找那些什么得以接受又自欺欺人的借口,倘若他们真的做不了改变,我会成为那个吃掉腐败之心的人。”

“啊...这样啊,不愧是神明信仰的人......”


尸体上的水泡正迅速的破裂,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传来声音,蕞儿能感觉到,那个与他们沟通的家伙已经不在了,它像是知晓了困扰终身的答案,这个答案清楚、简单,可却令它产生了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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