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安
李慎脱了鞋躺上床，睡意开始汹涌袭来，言青柏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床边给她揉小腿。
“你不睡吗？”
“你先睡吧。”
她本来还想试图劝上几句，但他声音过于温柔，按摩过于舒适，眨巴眨巴眼睛，某刻就懒得抬眼皮了。
等她睡醒时，言青柏已然躺在了她的右侧。他侧着身子，面向她，右手放在她的腰上，手掌微微向里扣。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李慎的手有些发痒，悄咪咪地伸出一个食指去撩拨他的长睫毛，来回一次、两次。又往下，去摸摸他脸颊，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对方把脸轻巧地压下来，半张脸埋在她的手掌。
他依旧闭着眼，说道：“慎慎，别闹……”
声音有些慵懒，又有些宠溺。
好吧……
李慎试图小心地把手掌抽回，让他安心地再睡会儿。但他的脸刻意往里埋得更下，她抽手无果。
这回可不是她在闹哈。
他的鼻息节奏规律地轻喷在她的大鱼际处，酥酥的，痒痒的，才几分钟，她就受不住，卑微哀求道，“青柏，你抬下脸，我把手收回来……”
言青柏如她所愿照做，却也没了睡意，双手揉一揉惺忪的双眼，缓缓往回躺平，打了个哈欠，双手往上做舒展。
和她起床困难的情景如出一辙。
李慎紧紧地盯着他，怕他起床气要犯了。对方回眼看她时，她正好色眯眯地咽了下口水。这尴尬劲啊，让她想挖坑跳进去。
某人讪讪地坐起，打算下地，发现床下的那双淑女的公主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米色的运动鞋。伸了脚去穿，正好是她的码子。
公主鞋虽然好看，和她今天的穿搭也很搭，但底薄，远不如运动鞋来得舒适实在。
“谢谢……”
她不是知道他体贴顾人，但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对她上心。在这远离闹市的古镇，卖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物件，不知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双新鞋。不过，她决定当下不把这个问题问出口，毕竟有些煞风景。
午觉睡足，整个人神清气爽。两人出发去了下午的目的地。
幸好言青柏为她买了运动鞋，下午逛的自然景点坐落于一片山林间。很多原生态的小路，小碎石随意地散在路中间。
走了大半，言青柏开始扶着她往前。走过铁索桥后，来到一片绿油油的湖边草地，两人一致决定坐下来歇歇脚。吹吹山间的风，看看野鸭在湖面戏水，赏赏天边的云卷云舒，两人谁都没说话。
只不过，好景不长，十月虽然温度不高，但今天好歹是个大晴天，再怎么不怕热也经不住坐在无荫处结结实实地晒上几十分钟。近半小时，李慎抗不住，拉了言青柏看身后东南方向。
那里有几片零碎的小湖，上面架着几座石桥。再往上，是一个水库，背靠松林，人工小瀑布将水库与小湖相连。最上头，水库旁有三座排排坐的凉亭。
毫无疑问，李慎想去凉亭那儿安心坐会儿。
“走吧——”言青柏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声音清亮。
那凉亭看着不远，一步步走过去却像是在历劫。不得不承认，旅行真的是个苦力活，没点耐力还真不行。
好不容易上了半座山，过了石桥，路过小湖泊，瀑布淅沥的小水花撒在身上，令人神清气爽，顿时又来了精神。一到凉亭，李慎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想脱了外套散热，被紧跟而来的言青柏制止。
“小心着凉。”
果然……上回说小心传染，这回又说小心着凉，像个老大爷一样替她操心这儿又操心那儿。
言青柏没坐在石凳上，而是去了凉亭边上的木长椅。
静坐了一会儿，李慎听见非常刻意的一声咳嗽，她下意识去看言青柏，发现他正眯着眼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想必是午觉没睡足，这会儿在闭目养神。
那这声音是？李慎回头，又一位妙龄佳人站在她身后，一如上午的不速之客。
她已经懒得分析对方的长相，总之，随便一个小美人都比她高挑就对了，毕竟她这区区一米六的悲催身高。
“有事？”
那人有些娇羞，脸颊上有抹绯红，不知道是登山累的，还是春心萌动给闹的。
“你们是一起的吗？”对方把声音压得很低，往言青柏那丢眼色。
“是……”
那人眼里闪过惊喜，“那个，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就这样，她跟着人，从第一个凉亭挪去了第三个。
“你猜他是我表哥还是堂哥？”李慎打趣地问她。
虽然目标一致，但这位明显比上午这位更为拘谨收敛，正如言青柏之前和她说过的，这无非是礼貌性的好感试探，没有太大恶意。
“嗯……”人家还真的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他是你学长吧？”
这可就不按套路出牌了哈。
李慎笑了笑，“姑娘你好眼神啊！”
“他单身吗？多大了？”
“没对象。至于年龄嘛，你不如再猜猜？”
“看样子不像是工作了的呀……”她嘀咕着，往言青柏那边又看了一眼，“但肯定比你大的，你应该是Ｄ市的大学生吧，那他是硕士？”
“呃，再猜猜？”
对方震惊了一秒，“难道是博士生？”
她要是告诉她言青柏博士毕业都好几年了，不知她又会是何等表情。
“读博了的话，没有对象也有不少恋爱经历吧，现在还单身，估计是要求不低……”那人细细地琢磨着，眉头越皱越紧，“真要倒追起来，肯定会很辛苦……”她有些纠结，下意识地咬手指。
“所以，你还想试试吗？”
她叹了口气，满脸的遗憾，“算了吧……”
李慎由人及己，不禁想，如果当初她脸皮不够厚，也是这般欣喜地望上几眼，随后便纠结几回，最后望洋兴叹地话，故事可能完全就不一样了。
这时，她对面的女生突然惊喜地望着她身后，她猜出了大概，想必是言青柏过来了。李慎余光看见了他的手掌，她伸手去勾他的小拇指，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们是一对。”
没成想，女生的惊喜神色非但没退，反而加深。
欸，什么意思哇？看见李慎这模样都能入他的眼，发现他要求不高，反而来劲了是吧？
李慎有些气不过，毕竟女生前后反差太大。对方越是惊喜，越是没把她这个正主放在眼里。
“很抱歉，我媳妇儿有些调皮，多有打搅。”
言青柏向她点头致歉，没拿正眼瞧人，直接和李慎十指相扣，把人牵走。
这回，李慎没心思去观察女生的表情，因为她被言青柏那句“媳妇儿”给震惊得外焦里嫩。
“这么开心？”言青柏看见了她微扬起的笑脸。
“好像还是叫‘夫人’更好些。”媳妇儿有点太接地气了，和他的形象不匹配。
“走累了没有？”
“嘿嘿，还好。”自从听到了他那句“媳妇儿”，她脸上堆起的笑就没褪去过。
“脚底疼不疼？”
“呃，”问这话就意味着，他又产生了背她的念头，“有点痛……”此时不卖惨何时卖，在他面前没必要故作坚强。
果然，他撒开她的手，来到她跟前，蹲下身。这回她没上午这么拧吧，满心欢喜地伏在他清廋的背上。
她原本是开心的，但越往回思忖，越是觉得自己地位不安全。不顾路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眼光，把他越搂越紧，习惯性地用下半张脸去蹭他的脖颈。
言青柏内心一惊，怕她当众失了分寸，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传达出制止的意味。
“慎慎——”他把尾音特意拉长。
“我是在检查你身上有没有香烟的味道……”她在耍赖上向来是很有水准的。
“到底怎么了？”
言青柏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常，偏过头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按照他以往的风格，他通常是抱她，捏她脸，轻抚她，要么不亲吻，一亲就是缠绵或热烈的舌吻。这么安慰性地蜻蜓点水之吻，追溯起来，上一次还是在刚确认关系时的车窗外。
“言老师，要不，你今晚把肉账给还了吧，这样我心里更踏实些。”
他太夺目，觊觎者众多，她缺乏安全感。在科里，大多是已婚的同行，或者再熟悉不过的同事，兔子不吃窝边草。但出了门可就不一样了，李慎又不可能一辈子不让他出门。
“发生关系就能有百分百保障了？”
现在本就开放，又不是封建年代那会儿，别说劈腿，婚外恋都更多见，言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可你是言青柏啊，你又不会在这种事上胡来。”
“既然相信我不会胡来，为什么不相信我会从一而终呢？”
“欸——”他说得确实有理，她总是这么患得患失，也得亏是言青柏，不嫌弃她，还耐心地打消她的疑虑。只是，“外面花花世界好不安全啊……”
“抱歉，”他突然有些忧愁，“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没有给足你安全感。”
这哪能怪他啊，是自己能力不够强大，心境又不够成熟。
细想来，自上午遇见那位美女以来，他表现得已经比平常更为亲密，在尽力给她所谓的安全感。搂着她睡觉也好，和她十指相扣也好，这些完全不像是平日里他会做的事，就好像一个和煦如风的人，突然腻歪了起来。
“想要让我有安全感，不如——”李慎指了一下东边山顶上的寺庙，“我们去拜拜佛主吧！”
管姻缘这事应该归月老，生子求观音，这就好似中医考求神农，西医考要拜老贺。
寺庙这一景点的建设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上山之前还得走过一条泥泞不堪的小路，一看就是被各类大型运输车辆来回碾压数月。来到山底，李慎脚上的那双运动鞋已然由米色变成褐色，完全没有形象可言。正如现在的李慎，短发勉强长到了颞下颌关节处，胡乱地粘在脸颊上。
她现在想必是丑爆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言青柏一样，越出汗反而越好看。
下次绝不轻易剪头发了，也不轻易出门旅游了，就算是出门，也不轻易爬山了……
山底也有一间小寺庙，虽然没有山顶的那间大气，占地面积也不小。寺庙处于半开放状态，外来工人在往里运一些建筑小材料。正堂坐着位小师父，旁若无人地敲木鱼，听见了脚步声也没有任何招呼之意。
李慎压低声音和言青柏交谈，“要不，我们就在这跪拜，不上山了？”
“很累吗？”
“那倒没有……”
“你不是说要上去拜佛求安心？还是上山看看吧。”
呃，佛主不管姻缘这事来着。李慎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总是心血来潮，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乎，他们又往上爬了一段路，千回百转地历劫。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白色的石阶赫然出现在他们跟前。一鼓作气，李慎脑袋只剩了一个字：爬！
她不去想山有多高，阶梯有多少个，边登山，边欣赏两侧的风景，台阶旁错落有致地放着些神仙的的雕像，栩栩如生。她偶尔会停下来看看石像上的人物介绍。走走停停，竟然也不觉得累了。
登顶后才发现山顶这间寺庙尚未对外开放。李慎也没觉得失望。站在紧闭的红色大门前，俯瞰Ｄ市边区的风光，心情沉淀得格外平静。
但言青柏看起来并不轻松。她本来是上来求安心，但却连佛像都没见着。
看够了风景，李慎拉拉言青柏的手臂，“我们打道回府吧。”
谁知，言青柏安抚地按了一下她的肩，眼神有深意。
“不急，你先耐心地听我把话说完。”
“欸，什么话？”
他认真道，“心里话。”
李慎以为他会长篇大论的说上好几分钟，但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一句话便收了场。
“慎慎，等你闲下来，带我去见你妈妈，我们领证吧。”
好不容易赏景获得的平静不复存在，像是被生化武器轰炸了一番，脑袋“嗡”的一声放飞了自我。秋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湖水，撩拨了她的心思。
李慎知道他重感情，一旦放弃了不婚的原则选择了一个人，势必是冲着结婚去的。所以，她才不觉得调侃他说‘小媳妇’有什么太大不妥，在他面前也向来不需要顾及所谓的女孩子家的矜持。
一切只当顺其自然，最后也必定水到渠成。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确定关系才多久来着？
仅仅一月零８天……
“你是怕我没安全感，所以才突然说这些的吗？”
“不尽然。”他无比诚恳，并没有把她的想法完全否定，“是我比你更没有安全感。”
她始料未及，“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明明是个再优秀不过的人，别的不说，就冲今天这轻易被人盯上的架势，就不难知道他的抢手之处。群众的眼睛又不是瞎的，难不成，言青柏眼神反而不好了？
也是，按照常人的想法，眼神好点，也不会看上她李慎吧。
“你现在身边有一群青春美好的大学同学，等你读研、读博，身边有另一群年轻气盛的优秀同龄人。我一把年纪，没信心把你留住。所以，请原谅我这次真的如你所言自私一回，用俗套的婚姻枷锁，把你禁锢进我的生命里，一辈子。”
言青柏这样一个男人，轻易不说情话，否则，能感动得把你眼睛给哭瞎。
最后，他总结道，“我们结婚吧慎慎。”
“好。”
他们下阶梯的时候，两人默契地数着台阶，一个说奇数，一人报偶数。没多久就到了半山腰，而台阶的数目，正好１０８。
佛教里的数字７和１０８其实都有特别的含义。
七代表圆满，是东、西、南、北、上、下、中间，意为“大，满，多”。传说释迦牟尼佛一出生就可落地行走，行七步，前六步表示我们的六道，第七步表示悟道。所以用于表示“地、水、火、风、空、见、识”七法。在佛教中有很多这个吉祥数字的存在。比如，耳、鼻、舌、身、意、之六识，加意根，谓之七心界；律、法相、三论、华严、天台、真言、禅共称七宗。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譬如七知、七音、七海等等。
无独有偶，１０８也有圆满之意。供灯时，每天７盏，或者一月１０８盏，取的就是这个意思。
今天正好是十月的第７天，他们携手走下１０８个台阶，走向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