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晚霞。
太乙山下。
泰平站在酒馆门外,凝视着这座负有盛名的圣山。
放眼整个亚夏大陆,太乙山算不上一座雄伟或者奇峻的大山。即使在银夏帝国境内,太乙山也排不到大山前列。但是,恰如亚龙峰之于廊中,天域雪山之于整个亚夏大陆,太乙山在银夏帝国的地位无可替代。
代表七子之神圣地的白峰、黑峰和灰峰,都坐落在这座大山上,被誉为大陆朝圣之地。
白峰位于太乙山的东北方,立于峰顶可以俯看勤江;黑峰位于太乙山山脉中央,海拔最高,孕育了冷溪、牛江;灰峰在太乙山西南方向,峰北就是帝国的第二大湖旦湖。
太乙山余脉抵近梓河后,渐渐隐没,与所有大山一样,慢慢归于沉寂。其南方可见另一座大山崛起,便是很有名气的青牛山。青牛山亦有关于三子的传说。据说,三子神脉心血在与恶龙的搏斗中耗损极大,为了供给体能他们狂奔向夏江,还未接近时三人已到强弩之末。
当救世三大贤子生命垂危之时,从大陆的东方奔来一头青牛,体格硕大无比,如同一座小山。青牛晃动牛角,将三子分别挑起甩到背上,然后便一路狂奔跑到夏江。三子得到喘息,体力慢慢恢复,青牛则凫水向东而去,从此再没有回来。
太乙山之所以闻名天下,除了山峦叠翠、景色怡人,最关键的一点是,白子、黑子和卜算子先贤,曾在三座高峰坐禅清修。
无论是哪一种宗教,无论是哪一种精神信仰,清修都是绕不开的话题,都是追求灵魂寄托的阶梯,更是审视内心、返璞归真的法门。
然而,有人讽刺清修者无所作为,认为清修与归隐一样,不会对世人产生积极影响,这倒是另当别论了。
总而言之,三座高峰成为后世敬仰的圣地,成为白子、黑子与灰子们的灵念殿堂,声望与地位与日俱增,于庄帝执政时期达到顶峰。庄帝作为帝国最伟大的君主,他的功绩无须赘述。许多学士奉庄帝为神,并非因为帝国称霸,也不是为了亚夏大陆进入辉煌时代,而是颂扬他改变了亚夏文明,确立了七子之神的地位。
如今,每年到三峰求索探询真义的人仍不少,尤其是那些视这里为生命寄托的求索者,更是常年生活在此。
在虔诚的朝圣的求索者眼中,太乙山不仅仅是七子圣地,更像是亚夏大陆的精神图腾;在那些苦苦奔波的人们心中,太乙山的三座高峰如同灯塔,成为他们的支柱和明灯。
此刻,一个衣衫褴褛的求索者踯躅而行,正从远处朝着酒馆走来。
酒馆不大,位置醒目,独守通向太乙山白峰的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只供两马并行,弯弯曲曲,崎崛难走,真正到达白峰山脚下,还要走上很远。
正因如此,这座酒馆是通向白峰路上的最后一座,若想喝点更好的酒,只有骑马跑出三十里,到摩罗城下辖的白峰镇。酒馆占据小路一侧,靠近一片低矮的林丛,林丛后方则是一道小山梁
处于这荒郊野外的酒馆孤零零的,正如孤零零的自己,泰平忘记自己尚未逃离险境,竟然悲从中来,眼泪显些掉了下来。
轰隆隆!
巨响如雷,尘土飞扬,碗筷乱飞,哭爹叫娘。
一股巨大的气浪推着泰平的后背,他不得不纵身地向前飞掠,落在酒馆对面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等泰平回头看去,不禁感到又气又乐。
原来,归藏利用肥胖的身子,撞破了酒馆的土墙,像一只大地缸般冲了出来。他的身上满是尘土与草棍,还有一条擦桌子的破抹布,显得好不滑稽。
高老头黄莺顺势冲天而起,从酒馆破败的棚顶跃出,盘旋如同苍鹰。他的身子缓缓落下,一只脚踩在酒旗杆上,双手叉腰,气得胡子不停地抖动。
“矮冬瓜,你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干什么又撞墙?难道你是穿山甲吗?”
“高老头,我不是怕小兄弟逃走吗?”
“你这个人就是太怪。”
最可怜的是小酒馆的老板。他哭丧着脸,蹲在一片瓦砾上,看着坍塌大半的酒馆。
“好好的小酒馆啊,如今全都毁了,老天爷不开眼,坏人出没,难道没有人管吗?”老板一边号叫,一边捶着胸口。
“真是晦气!老板别撒沷了,酒馆多少钱,矮冬瓜赔给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总务大臣的部下难道会说话不算话?”
“那好。我去问一问老婆子,好好算算你们该赔多少钱,先不打扰三位客官了。”老板的脸一下子放晴,乐呵呵地跑向林丛。
“这个酒馆老板挺有趣。”黄莺说着,从酒旗杆上一跃而下,落在归藏的旁边。
“有趣的人往往都有玄机。”
“什么玄机?”
“高老头,咱们联手纵横江湖多少年了?”归藏没有回答黄莺,倒是向高老头提问。
“说起来,至少有十五年了吧!”
“是啊!十五年之前,咱们一起去了北靖,曾与泰德相谈甚欢。泰德真有大将之风,丝毫没有嫌弃我们,还主动与你切磋掌法。”
“……”
“输给泰德抚司没有什么好丢脸的,高老头又何必还记挂在心呢?”归藏一边说,一边抖落身上的尘土。
“前辈说的是真的?”听到归藏谈及父亲,泰平的心被紧紧地摄住了。
“难道你以为我在说书吗?”
“两位前辈为何去北靖呢?”泰平站在原地,身体有些放松。
“那时,桑楠已经成为昭皇倚重的将领,替大军统筹措粮草,为恩施大战获胜立下大功。我们两个原本是江湖人士,遇到一位剑术高手压制,不得不找个靠山。”
“所以,两位前辈加入帝国军队,成为桑楠手下的部属?”
“小兄弟不知道,桑楠曾经得到廊中七大剑客之一步无月的指点,虽非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剑术却十分了得。曾经有一次,桑楠与人比剑碰上麻烦,正巧我与高老头遇见,替他解了困。”
“所以你们投奔他,桑楠自然欣然相迎。”
“若非如此,我们怎么会甘心助他多年呢?”
“嗯。不过,我觉得两位前辈去北靖,应该不那么简单吧!”
“你的确聪明得很。我的拳法虽然不俗,终究无法与剑术名家相比,所以早就有想法去望雪峰,投到玄武剑门门下。高老头是不是也如此啊?”
“……”
“高老头自恃上了年纪,不愿意承认往事,可是,不承认也改变不了那时的实情。”归藏一边说,一边继续拍打尘土,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
“那时,两位前辈在哪里与我父亲拼了掌法呢?”
“这个,事隔多年,矮冬瓜的脑袋还真记不清了。”归藏的话音未落,肩膀却猛地一晃。
泰平只觉得数股劲风直袭而至。
原来,归藏乘拍打身上尘土的时候,早在手里攥了几粒石子,眼看泰平防备有所松懈,猛地弹射向泰平的身上穴位。
与此同时,黄莺身影一晃,黑色长衫激射而出,飞向泰平的头顶,他本人则急掠过来,好像鹰扑兔子一样。
直到此刻,泰平心里才确信,归藏刚才的确是在说书:他与黄莺根本没有去过北靖。难怪黄莺被归藏问了几句,居然没有回一句嘴,与先前状态判若两人,实在是他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我听说两位联手突袭对手,若是一击必中就不再出手,今天难道要坏了规矩吗?”泰平一边用言语扰乱两人,一边提气纵跃向小路飞去。
令泰平没有想到的是,归藏的石子接二连三射出,攻击的位置恰到好处,使他无法逃避。万般无奈之下,泰平只好再次挥剑,强运剑气劈向石子,再将黄莺的黑衫撕成碎片。
泰平人在空中,身体无法着力,黄莺却已凌空落下,手掌化成鹰爪,抓向自己的右臂。如果被黄莺的鹰爪抓上,泰平的右臂必会残废。
归藏与黄莺两人真是怪,果然如杨问柳所言,看似正直的时候,往往行事狠辣;看似怒目横眉的时候,却往往表现得如同和风细雨。泰平实在觉得无法琢磨,唯有尽快施展轻功,逃离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