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在漆黑的路上飞驰,忘记了黑夜带来的恐惧,脑中被仅有的一个念头占据着,回去复读,陪着欧阳回芙蓉一中复读。我四号没有去想我们家老凌老师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破口大骂,还是耐心地和我坐在书房促膝长谈,这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和欧阳在一起,初中、高中乃至大学,永远不分开。老凌也曾为我灌输过男儿志在四方的宏伟壮志,我也为之努力过,而现在那些东西却完全被我抛在脑后。
我没有理会父亲为我开门时的目光,而是将单车靠墙随便一放,默默地走进属于我自己的东厢房。
我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坐在那里默默无语。
父亲进屋来,望了我两眼,靠着我坐下。
"怎么了?傻小子,听雪玲说你考上了?怎么闷闷不乐的?都出去疯了一天了!"
都说"慈母严父",而在我的那个家庭却是"慈父严母"。我的记忆里,老凌老师似乎从来没对我动过手,很多时候总是耐心细致地和我交谈。或许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儿子是完美的、优秀的,他亦深深地相信自己对儿子的那些影响是积极的。这一切也使我们父子之间以一种亦师亦友的状态相处着。因为从小就在父亲带的班级上课,在学校我都喊他凌老师,久而久之这种称呼也带到了家里。
我低着头,捂着脸,许久无语,我不知道如何对老凌老师说我要去复读的想法。
"我想回芙蓉一中复读!"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压低到极小的程度,想说给父亲听却又惧怕他听到。
我用余光观察老凌老师的神态,他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露出吃惊乃至生气的神情来,相反他却微笑地望着我。
"爸———您——"我虽然了解父亲是个极为有涵养的人,可今天这样的反应仍旧让我有点无法理解。
"是为了那个叫欧阳的女孩吧?"父亲轻声问我,似乎对我和欧阳的事情早就知道一般。
"不是——"我忐忑地矢口否认,能把我和欧阳的事情告诉父亲的我想不会是别人,只有马雪玲。
"不用再否认了,臭小子!你那点心思我早就掌握了,别忘了我以前也在芙蓉一中教课,那些老师们不是我的同事就是我的学生!"
"我——"我已无话可说,或许选择沉默是解决尴尬最好的方式。父亲很少抽烟,可那次却从口袋中掏出了烟来抽,我感觉父亲在我回来之前已经知道我去了哪里,并且为和我的谈话思虑了很久。那半盒烟告诉我,父亲点燃的这支香烟很显然不是第一支了。父亲眉头紧锁着,动作有点笨拙地抽着那支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抽烟,第二次抽烟是在几年以后,也就是我离开家乡那年,并且从那之后父亲就烟不离手了。
"你喜欢她吗?"父亲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肯定的答案。
我喜欢她吗?我想应该是喜欢的,因为扑面而来的一切感伤与恐慌都来自那个叫欧阳的女孩,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却始终被那些模糊的概念搅得混乱不堪。
我沉默着,我惧怕我的回答会被父亲那缜密的思维攻破。
"你还不到十六岁,你以后会经历更多的事情。你还有事业、理想,以及——"父亲开始了他语重心长的说教。
"那你当年喜欢妈妈吗?"我不知道自己会突如其来地间出这句话,而父亲手指额抖的那一刻,被我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这位在那个年代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也曾年少轻狂,做着一些在别人眼中离经叛道的选择,亦包括放弃城市优越的工作,回家娶了那个等着他归来的女孩。
父亲沉默了许久,缓缓起身。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他走出门外,叹息着,而后在窗前伫立着欲言又止。
"小杰,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干涉你! 但我还是希望你做每次选择以前慎重地考虑一下。我和你母亲的事情和你现在不能同日而语,我所以选择和你母亲结婚,是因为当年的我比你现在清醒。你现在是在用白已的前途做赌注,你懂吗?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让你这么任性地拿自已的前途开玩笑的,我相信欧阳也是这么想的!"
那晚,父亲的话语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使我难以入眠。我隐约能感觉到父亲年轻时的无奈。
我有了些许动摇,我已分不清自己是对是错,为了欧阳去复读,去坚守我们的爱情,去经营我们的未来,这些付出是我应该的。或许爱情只有付出了会有回报,即使收获不了什么,但自己曾经努力了便不会追悔莫及。
那晚,我一切的顾虑最终被我对欧阳的痴迷打破,我应该勇敢地去面对选锋,义无反顾,为了欧阳,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