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床沿上,还坐着另一个人,披着外裳拎着一壶凉茶,仰头灌得正嗨。
“这是怎么了啊!我的公主啊——这让我可怎么交代啊!造孽啊——”
老嬷嬷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缓过神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爹喊娘地开始哭嚎。
“闭嘴吧!老东西!赶紧收拾收拾,传膳!用完膳,某还要赶路呢。此地不宜久留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让我这老婆子可怎么交代啊!”
床沿上的人放下茶壶,抬手拍了拍老嬷嬷的肩膀。
“放心死,不了的。抬出去,寻个大夫,记着悄悄地去。”
说着,华馨公主缓缓起身,披着外裳,跨步绕过地上的田杨和老嬷嬷,伸了个懒腰向着后殿的外间走去。
老嬷嬷磨蹭着费力地从地上起身,心有余悸地看着田杨那血肉模糊的腰部以下腿部以上:
“啧啧啧,造孽啊。”
念叨着,转身向着外间走去。
这华馨公主是姐弟二人共用同一副躯体,这个秘密,田樱不知道,田杨自然也不知道。
曾经,宣国的悫妃喜得龙凤双生子,一时间在后宫盛宠无匹。
悫妃的盛宠一度盖过了皇后的风头,引得后宫众妃人人侧目。
在小公主和小皇子七岁那年,盛夏时节,是两位小殿下的生辰。
皇宫里宴请了朝中重臣和皇亲国戚一同入宫庆贺。
却在晚宴上出了意外,小皇子莫名坠河,虽然被救上岸却被人下了离魂咒,魂魄不能归入身体。
幸得当时宫内有位高人,施法将皇子的魂魄送入了小公主的体内。
从此姐弟二人共用同一具身体,皇帝当时便封锁了消息,所以此事知之者甚少。
姐弟二人轮流对身体进行掌控,一人掌控,则另一人便处于睡眠状态。
这一夜刚好是华鑫皇子当值,看似已经睡了,其实只是为了身体不被过度消耗,在闭目养神而已。
原本他以为田杨的入侵只是为了杀人灭口,激动之下,双拳发痒。
谁知道这田杨竟然是贪图她的美色!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所以直接割了田杨的命根子。
直到看到了这田杨裤腰间的将军令牌,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严重了。
所以立刻倒头便睡,将这一室狼藉留给了自己的姐姐。
华馨公主醒来便看到自己手里握着沾血的刀,还有这位已经被擅了的将军。
华馨公主的计划便是,趁着将军还未醒,赶紧跑路。
此地真的不宜久留。
……
三日之后,两个爆炸性的消息被传回了雀青宫。
“你说什么!哥哥他……”
贤妃听到这个消息,身子一晃,瘫坐在了软榻上。
面前,负责传递消息的侍卫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会这样……哥哥还未娶妻啊!这可……”
贤妃搅着手中的帕子,心底暗暗自责,失策了,要不是自己忽悠哥哥干这种蠢事,怎么会让这么打的祸事将在他们田家的头上。
哥哥田杨醉心军功权力,无心家事,一直拖到二十好几也未娶妻。
如今可好,彻底断了娶妻生子的念想了。
想到这里, 贤妃豁然站起,冷冷地看着那报信的侍卫:
“那贱人现在在哪?”
侍卫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贤妃问的是华馨公主,遂低头俯身回答道:
“回娘娘,田将军的副将带着人赶到河谷别院的时候,华馨公主已经跑了。”
“跑了?”
贤妃默念着,迷起了双眼。
“好啊,你不跑倒还难办,如今你跑了,到简单了。”
心底考量好计策,贤妃挥手让侍卫退下,衣袖一甩,拢了拢鬓发:
“碧珠,梳妆!我要去见陛下。”
……
这一阵风很快席卷了整个皇宫。
承羽宫的院内石桌上,手中茶盏轻晃,一滴青涩的茶汤滴在了面前的书卷上。
倾城筱雪缓缓放下手中的碧玉茶盅。
“华馨公主跑了?”
这下恐怕要麻烦了。
身后的侍女安心连忙上前,拿着丝帕将书卷上的那一滴茶汤吸净。
“娘娘,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倾城筱雪轻哼一声,抚了抚石桌上的书卷,轻笑着说道:
“以贤妃的性子,这华馨公主不跑便罢了,这一跑,定然会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她的头上。她不跑,顶多是个误伤边地重将。她这一跑,变成了通敌叛国,蓄意谋害朝廷命臣。这罪名够她死个几回了。”
“啊,这么严重啊?那华馨公主可怎么办啊。”
安心一脸担忧地望向倾城筱雪。
倾城筱雪轻笑一声:
“如果我是这华馨公主,便将计就计。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去看看。”
说到这里,倾城筱雪顿了一下,想到就算自己有天大的好策略,萧翎也不会让她出去。
在这四方宫廷,四角天地,有什么策略什么计谋,都不说也罢。
“安心,这茶凉了,换一壶。”
说完许久未见身后的安心有动作,倾城筱雪回过头去,只见安心正呆愣愣地看着承羽宫那扇虚掩着的宫门外,站着的侍卫。
倾城筱雪顺着安心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侍卫也微微侧着身,目光斜斜地看着安心。
心下了然,倾城筱雪卷起书卷,缓缓起身。
“啊,娘娘,您这是……”
倾城筱雪轻轻一笑,伸出两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门外。
“额……娘娘……”
安心瞬间满面通红,低下头去。
倾城筱雪轻声笑道:
“好了,本宫乏了,你不用跟着了。”
说着,眼神瞟了瞟门外。
安心满脸羞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直到倾城筱雪的身影闪进了殿内,安心这才抬起头来。
此时她的脸上,再不见刚才的羞涩和娇俏,而是镇定和冷静。
来到承羽宫门口,隔着半扇门板轻声吩咐给门外的侍卫。
“按照刚才淑妃说的原话,回报给主子。提醒主子尽快行动,务必要赶在贤妃他们前面动手。”
侍卫听清了安心的吩咐,立刻闪身离去。
……
这段时间,京城通往南地的官道上异常繁忙。
有一脸坚毅拿着皇帝圣旨快马扬鞭的传令官;有一身黑衣,隐藏于暗处飞檐走壁焦急赶路的杀手;有一身粗布衣裳赶着马车,载着一车青菜去南地军营送菜的商贩;有拖家带口,全副武装吹拉弹唱赶赴南地的戏班子。
虽然这些人是分期分批走的,却在五日后,被一场雨给齐刷刷拦在了半路,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楠州西北部,名为向阳的小镇上。
说这里是个镇,倒不如说是个村。
平日里也就是过往商客歇脚的地方,整个村子里规模最大的便是一家清风客栈。
经营这家客栈的,也是村里姓杨的一户人家。
杨老太太老伴去世的早,早些年自己一个人拉扯着五个孩子长大,经营着这家客栈。
老太太早已放了权,平日里便是做些轻手利脚的琐碎活计,力气活是万万干不动了。
长子杨老大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打猎本事,平时便喜欢深入林间山地,打些柴火野味,丰富客栈的饮食,偶尔也会在店里做些粗活。
老大媳妇算是如今的老板娘,十分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如今膝下早已有了一儿一女,各个灵巧董事。
长女杨大姐早早便嫁了村里的土医生,跟了学了一手不错的医术,在客栈里倒也是十分救急得用。
次子杨老二身子骨弱,一直担着店里账房的工作,平日里对大嫂敬重有加,叔嫂二人倒也和谐。
老二媳妇娘家是个商户,这位二嫂子平日也不见在店里出现,只有送货采买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叽叽喳喳张罗来张罗去的身影。
杨老三夫妻俩都是厨子,夫妻二人便撑起了整个客栈的餐饮部门。
杨小妹是个伶俐的姑娘,跟着客栈里住场子的瞎老爹,学了弹弦子弹琵琶,还会了不少好曲子,现在也算是客栈里的明星了。
杨小五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便跟着兄嫂母亲在客栈里长大,这一身跑堂的绝活,绝对是耳濡目染,自学成才。
这一家人和谐美满的氛围让过往商客都愿意留宿一晚。
再加上这雨。
话说都已经入秋了,虽然南地相较于京城要冷的晚些,但平常时候,秋季干爽也不该有这样连天接日的连天雨。
雨刚下的时候,本没人注意,直到这雨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推开窗,看着外面的雨。
人们都说,这世道坏了,才会出现这样异常的极端天气。
其实,这世道真的是从现在才开始坏的吗?
天就像漏了个窟窿一样,绵延不断的雨水从天而降,迷了传令官的眼,打湿了杀手的黑衣,浇烂了商贩的青菜,阻挡了戏班子的脚步。
因为大雨无法外出的杨老大,一大早一来便披着蓑衣斗笠,到后院中的牲口棚,给留宿的商客们的马槽子里,添了几大把草料。
回身便拿起大扫把和铁铲,开始打扫着马厩里的马粪。
这连雨天,将后院的几口大缸都下了个满溢,大木桶挑上几桶雨水,大扫把在扫上这么几下,马厩里边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