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锤也没推让,接过牛二筢子递过来的两盒烟,随手放在面前的板凳上一盒,另一盒给他嗤地一下撕开了。他先抽出一支递给了金不换,笑着说:“是,不会抽烟的人打开这样包装的烟盒都费劲,上次我去东庄老长屁家,老长屁也不抽烟你,我去那天他让家人买了一盒烟,回来你看他拆烟那个费劲,手没撕开,结果是用牙硬是咬着烟盒的一个角儿才把烟盒打开。不会抽烟他们就找不到窍门儿。”
金不换一笑,算是回应了牛大锤。
牛大锤和金不换说话的这个当儿,牛二筢子进了灶房,他想这个时候看看小米和望秋说道得咋样了,顺便也想跟望秋说道几句。刚进灶房,他就听见小米说:“你要是觉得人家闺女长得好人又老实,那就答应了这事儿,人家找上门来想把闺女嫁给你,这事儿去哪儿找啊。再说了,你四周围看看,村子里跟你年龄差不多大都成亲了,你这亲事儿还没定下来,爹都替你着急得整夜睡不安稳了。今儿这事儿能定下来,爹心里也踏实了。”
望秋没有说话。
“人这辈子早晚都是这么一回事儿,成家过日子,然后守着家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再忙活着给孩子成家过日子。嫂子知道你的心思,可你这样拖着也不是事儿啊。”小米忙活着,似乎没有觉察到牛二筢子,“人总归是要成家的,要是再这样拖几年,到时候要想成家就难了,谁家的闺女能在家里等着你啊。听嫂子的话没错,你对人家这闺女印象挺好就答应了这事儿,今年或者明年把亲事儿办了,爹以后就再也不用操这样的心了。爹慢慢的年纪也大了,你把亲成了,以后咱们也不让爹再干重的体力活儿了,让他以后清清闲闲地享享福。你这事儿要是定不下来,爹心里就不踏实。”
“听嫂子的。”望秋头也没抬答应了小米。
牛二筢子听望秋这么说,马上就心花怒放了。他咳了一声说:“听你嫂子的错不了!”
小米和望秋不由得同时转头看了看牛二筢子。
“爹刚才听到你小米嫂子的话了,你嫂子说的是那么回事儿。”牛二筢子转脸看着望秋说,“以前那些相亲可能是因为你心里看不上那些闺女,今儿你既然觉得这闺女不错,还满你的心意,那就把这事儿答应下来,这两天咱们走个形式,相亲见面儿,然后我在跟金不换商量着给你们在今年或者明年选个日子把亲结了。你的亲事儿结了,爹这辈子就踏实了。至于那么以后的日子,那就看你们各自混的了,到时候爹也帮不了你们多大的忙儿了。”
望秋没有说话,向牛二筢子点了点头。
牛二筢子得到望秋的应允,心里的那块石头扑腾一下落了地。
小米瞅着牛二筢子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说:“爹,你这放心了,那就到院子里陪着人家说话去吧,灶房里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今儿咋的也得让他吃得满意了。”
“嗯,嗯!”牛二筢子慌忙向小米点着头退出了灶房。
“咋样?灶房里准备得咋样了?”牛大锤见牛二筢子从灶房里出来,问。
“差不多了。”牛二筢子很高兴。
“差不多了咱们就进屋吧,不能老是在院子里坐着啊。”牛大锤说着就拿起了放在板凳上的烟,劝让着要金不换进屋。
牛二筢子慌忙着进屋收拾当门间的凳子、桌子。
“他们家的条件还不错,屋里收拾得也停当。”牛大锤见金不换起了身,说,“说真的,这两年前后左右几个村子我经常来回跑,还真没见到谁家的条件能比得上他们家。村子里老少爷们儿们都私下里估摸着他们家现在是万元户,但牛二筢子不承认,说他们家哪是啥子万元户,只是比别人家的日子稍微宽敞了一点点。”
“他这是不露富啊。”金不换笑了笑。
“其实琢磨着他们这院子里的家当也离万元差不到哪儿去,一台小四轮拖拉机好几千吧,一台手扶拖拉机也几千块钱,这两个家伙什儿加起来也就将近一万了。”牛大锤抬手向金不换满院子里一指,“这两年他们家又是发嫁闺女娶儿媳妇的,娶了两个儿媳妇哟,一般的人家还真禁不住这样事儿连着事儿办。”
“那是。”金不换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家有这样的家业也不容易,牛二筢子脑袋瓜子好使,再加上他们两口子勤快,这几年是没少收入。眼下他屋里的没了,倒是孩子都大了闺女出嫁了,大儿子和第二个儿子也都娶亲成家了,就还有小儿子望秋的事儿还没办,也算没有太大的负担了。要是你们两家今儿把事儿能落实了,今年或者明年把两个孩子的事儿操办了,他也就算是完成任务轻快了。”牛大锤随在金不换的身后进了屋,然后向金不换来回指了指屋里的摆设说,“屋里收拾得停当吧,利利整整的,不说其他的,进了他们的屋子让人心里就觉得舒坦。”
“这屋里收拾得是停当!”金不换来回看了看,向牛大锤点着头说,“还真别说,三五个村子也不好找有谁家能把屋里收拾得这样利利整整的让人心里舒坦。”
“以前是他们家的孩子他娘收拾,自打大儿媳妇进了这个家,这里里外外都是大儿媳妇收拾了。”牛大锤劝让着要金不换坐到上席的一个凳子上,“这也算是家风吧,之前他们家的孩子娘就利整,这又摊上了利整的儿媳妇。”
“也是,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琢磨着这谁家该跟谁家做亲戚都是安排好了的。说实话,我们家的那闺女也算利整,也没有想到这个家会是这么停当,说句话你们也别笑话,是不是我们这两家本该就是亲戚啊。”金不换又来回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说,“从家里的摆设上就能看出来,这个家让人觉得干净利整,还让人觉得家里的人很亲和。闺女要是真的能嫁过来在这样的人家过日子,当爹娘的是一百个放心了。”
“只要你们家没有别的啥要求,这事儿基本上能成了。”牛二筢子倒了两杯水,回头看着金不换说,“刚才我也问我们家望秋了,他觉得你们家闺女挺好,也算是答应这事儿了。”
“那还说啥啊?”牛大锤马上接着牛二筢子的话说,“两个孩子答应这事儿了,咱们也就考虑这咋样走个过场儿,商量着咋的能把这事儿办得光光亮亮的。”
“既然你家孩子也答应了这事儿,那咱们就考虑哪天走个过场让他们两个见个面儿,到时候老哥你领着他们家孩子到我们家就成。”金不换听了牛二筢子的话,转头看着牛大锤说,“这个媒人就是老哥你了。”
“这是行善积德的事儿,这事儿我得操心了。”牛大锤毫不推辞,看着金不换说,“既然我做这个媒人,我得说两句话了,虽说你们两家手头上还都算宽裕,毕竟咱们是靠几亩地吃饭的庄户人家,谁也不能要求对方怎么样。话又说回来了,孩子成家之后日子是他们自己过,不正经八百的过日子就算是两家都是员外的家底儿,也保不齐他们的日子能过下去。就拿咱们这辈子人来说,结婚成家之后基本上家里的情况没啥子差别,那时候都穷,上一辈也没有啥子东西分家分给咱们,可日子过下来为啥有的人家日子能过得舒坦了,有的人家还是没啥子景气呢?当然了,生产队的时候大家的日子都没啥子差别,就土地到户这几年,距离就拉开了。这中间就有说道了,首先看你踏实不踏实,再者就是看你会不会用心了。说真的,你们两家能做上亲戚,我看好他们两个以后的日子。望秋这几年看到拖拉机让他们家的日子宽敞,一准以后他不会放下这个门路。你们家闺女这几年瞅着你东集买西集卖能倒腾得家里日子宽敞,以后也一准会想着咋的能把日子过好。再加上他们两个都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以后他们的日子你就瞅着吧,一准错不了。”
“老话说得有一定的道理,门当户对,我在琢磨这事儿的时候不光是琢磨两个孩子不能差到哪儿去,这家庭也要半斤对八两。虽说现在很多人都不赞同门当户对,仔细想想这门当户对是有说道的,人家大家出来的孩子能会跟咱们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想法一样?肯定不一样,想法不一样日子能过得好?”金不换琢磨着说,“有些话说出来听着不好听,仔细琢磨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你老弟说话在理儿。”牛大锤很肯定地向金不换点了点头,“自古都说好对好劣对劣,弯刀对瓢好切菜,我琢磨着就是你老弟说的这个理儿。这个好对好劣对劣不是长相的好劣,是心里的好和劣,就是说是两个人的想法儿的等不对等,也就是两个人的想法在不在一道杠儿上。我刚才说了,你们两家的这两个孩子,能做成亲戚以后的日子一准错不了。”
“我就是这样琢磨了才有这个想法儿。”金不换点了点头说,“要是我琢磨着这两个孩子有很大的差别,我也不会再去琢磨着提这件事儿。”
“老弟做事儿还是有相当把握的。”牛大锤向金不换挑了一下大拇指,“说真的,我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多,这事儿让你琢磨得真是到家了。”
“不是我琢磨得到家了,其实咱们做啥事儿都一样,都得反复掂量。”金不换说,“做啥事儿之前不反复掂量事儿就很难做成,就算是做成了,那也不知道中间会出多少差错。”
“是,做事儿之前不反复掂量就是莽。”牛大锤应和着金不换的话说,“今儿你不这样一说我还真没在意,听你这么一说,仔细琢磨一下咱们周围的老少爷们儿,还真有不少这样的人,做事儿不加琢磨,想一出是一出,想到哪儿做到哪儿,这就是莽。”
牛二筢子这个时候一直没有插话,他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要是真的成了该咋的应承,年前给望秋把事儿办了怕是来不及了,再咋得给望秋盖三间砖房一层院子,年前盖房子已经没有啥时间了,除非现在就开始盖房子,赶在霜冻来的时候房子的墙体能干透了,今年的霜冻对房子没啥子影响,这就收秋了,去哪儿找人盖房子啊。再说了,盖房子也不是去菜地里拧个萝卜拔根从那么简单,砖头、沙子、水泥和梁檩都要提前准备材料,还有房顶上要用的竹竿、苇子和瓦,这些也都要提前有个眉目。就算明儿开始准备这些材料,齐备了也得好几天。再有个三、五天收秋大忙就开始了,地里的收种也不允许整个心思都放在准备这些材料上。总的看来,望秋这事儿要等到明年春上之后了,春上开始盖房子,房子盖起来院子垒成了,拉拉扯扯也要月把时间,再加上屋里粉墙铺地坪,没有一个半月房子利亮不了。这样的话整个春季儿就过去了,这事儿也就夏天之后才能办了。
牛大锤和金不换来来回回地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说着一些东高西低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牛二筢子向门外瞅了瞅,顺手“咔哒”一声拉亮了灯泡。
牛大锤抬头瞅了瞅掉在头上的灯泡说:“你这灯泡太小了,十五瓦的吧,不咋的亮。”
“电费太高了,八毛九一度,节省点儿用吧,反正比以前的洋油灯亮堂多了。”牛二筢子也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灯泡,笑着说。
“我们卧牛岗子这个村子眼下就我们三家用电,其他人家还都点洋油灯呢。”牛大锤回头向金不换说,“虽说他们家灯泡小了点儿,牛二筢子说的也对,现在电费太贵,比洋油灯亮堂方便一些就成。”
“我们落凤坡还没有人家用电呢。”金不换笑了笑,“手头上宽敞一点儿的人家多是点的带罩子的洋油台灯,虽说台灯亮堂一些,跟这灯泡还是没法儿比。”
“我琢磨着这家家户户用电也是早晚的事儿。”牛大锤看着金不换说,“老少爷们儿们手头慢慢宽敞了就会想着方便,我估摸着就是年底的事儿,我们村子里坐一台变压器,到时整个村子里的人家都能用上电了。”
“我们村子上倒是有几户人家有用电的打算,就是没有人伸头办这事儿,都怕麻烦。”金不换说,“再说了,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办电。”
“要是整个村子里的人家都用电的话比较合算,进村的电线杆子、电线这些花费就分开平摊了。我们村子说是三家用电,其实也就是两家,我家一家,他们这家一家,另一家就是他们家刚分开的二小子望夏。当时进村的电线杆子和电线都是我和牛二筢子两个人分摊的,一家将近两千块钱呢。”牛大锤说,“当时要是整个村子里都用电的话,这进村的电线杆子和电线平摊下来也就一家百十块钱。”
牛大锤和金不换两个人正说话间,望秋从灶房里来到堂屋当门间儿开始收拾那张八仙桌,说是准备吃饭了。
牛二筢子听说准备吃饭,马上慌忙着去端来了洗手水。
牛大锤劝让着要金不换洗手洗脸,金不换推让着要牛大锤先洗。
“今儿你就别客气了,客为贵嘛。”牛大锤仍示意着要金不换领先。
金不换见牛大锤执意劝让,也就不客气了。
牛二筢子又拿出望秋买的两瓶酒放到了已经给望秋收拾好的桌子上,接着继续张罗着饭前的准备,他又从条几下面的柜子里找出几个酒盅子,然后去了灶房清洗酒盅子。
金不换和牛大锤洗好手,互相推让着八仙桌四周围座位。
“今儿咱们座位不分上下,只分客主,你今儿是客就要坐在客人的位置上,我是陪客的就坐在陪客的位置上。”牛大锤把金不换推让到了按传统说法的上位上,然后自己挨着金不换坐下来,“今儿这事儿呢基本上算是落实了,这顿饭咱们就尽心多喝两盅子。”
“今儿这事儿也算是落实了,不过平时我不喝酒呢,今儿就破个例陪着你老哥喝两盅子,不过在喝酒之前咱们最好还是把下一步让两个孩子走过场见个面儿的事情先确定下来,定个日子,定个地点。”金不换说,“就按我刚才说的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