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无用,勇往直前才行。
每个人的一生当中,总要有几件事去努力做,哪怕他明知道做不到,却还是需要勇往直前。
这不是无知与鲁莽,而是人内心深处的希望。
尽管泰平知道,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不足以撼动娥后与昭阳权贵,他还是寄希望于熊骨符节,寄希望于七子之神,寄希望于奇迹。
如果奇迹不出现呢?泰平不知道,也不想再去费心思量。
他端起酒杯,将劣质的水酒灌入口中。
曾几何时,泰平与雚英等人一起拼酒,在北靖城内的酒馆狂饮。不胜酒力的他,往往是几杯下肚,就已经钻到桌子底下了。泰平不服气。他会偷着去找奶奶,再讨些酒钱,与雚英他们再拼一次。
北靖的人好酒,北靖的酒更是好酒。
与北靖的烈酒相比,这劣质的酒简直不如水。泰平掏出兜里的酒钱,准备结账出了小酒馆。
“老板,给我们哥几个拿壶好酒,再炒两个好菜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泰平的耳中。
泰平一下子又坐下来,盯着苍老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个酒馆不大不小,酒桌一共七八张,油脂布满桌面,能够倒映出人影幢幢。酒馆门帘挑起来,阳光照进来,雪花也飘进来。门外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小,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老者长着一对如鹰般的眼睛,脸庞瘦削得如同干肉,身体高高瘦瘦,好像一个大竹竿。他的眉毛又白又长,极似两条小拂尘,使得那眼睛的威力打了折扣。
站在老者旁边的人胖得像个球,只比酒桌高出些许,如同一只长了脚的地缸。他的眼睛很小,几乎只留下一条缝,脸上的酒坑能装下二两酒。
酒馆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见到顾客上门,连忙堆着笑脸迎上去。
“两位客官慢坐,酒菜立刻就好。”
“好。”胖子乐呵呵地说,眼睛扫过整个酒馆。眼下已经过了饭口,酒馆里只有泰平一个客人。
“高老头,咱们坐哪啊?”胖子仰起脸,看着瘦高的老者。
“矮冬瓜,挑桌子还用我教吗?”
“好吧!”
胖子刚说了一个“好”字,屁股就坐在泰平身边的短凳上。高老头没有说话,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坐在了泰平的对面。
泰平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与杨问柳、安途辞别于露华潭时,泰平曾听杨问柳讲过,总务部有两大高手,乃是桑楠最为倚重的人物,专门办一些极为特殊的事。被安途赶走的陈老大四人,均是两大高手的手下;其中姓胡的那个人,还是两大高手的弟子。
据杨问柳说,两大高手为人怪异,从来不穿官服,喜欢以江湖人士身份行走,行事风格诡变难测。一人名叫归藏,江湖上人称“矮冬瓜”,擅长二十七路流星拳,跻身于一流高手之列;另一人叫做黄莺,偏偏是一个老头,还练成了大鹰爪功。
杨问柳带走那个奴隶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这两个人:他们往往出其不意,所做之事会让人意想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泰平听到那苍老的声音,就觉得这人正是黄莺。
“小兄弟,你的三弦琴弹得怎么样?”矮冬瓜问道。
“一般。”
“你身上带着剑,剑术又如何?”
“一般。”
“我看你的行囊里装着书,学识又怎么样呢?”
“一般。”
“啊哈,往往说自己一般的人,往往都很不一般呢!”矮冬瓜咧开大嘴笑道,露出黏了菜叶的黄牙。
“我只不过是普通人,喜欢喝点劣酒而已。”
“你喜欢听书吗?”
“当然。”
“那好。我一边说说书,一边喝喝酒,你就权当观众如何?”
“正有此意。”泰平说罢,坐得更直了,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观众。
“老板,酒菜好了吗?”
“来了,客官。”老板应声回答,端着托盘出来。
托盘里放着一壶酒,切了一盘酱牛肉,还有小葱拌豆腐,以及一小盘花生米。老者先拿起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抓着花生米吃。
泰平看着老者的手。那手枯瘦若柴,皮连着骨,好像铁铸似的,令人觉得心头发寒。
“老板有没有兴趣,听我一起讲讲书?”
“小老儿还得到后厨帮忙,就不打扰客官的雅兴了。”老板说完,转身去了里间。
“小兄弟想听什么书?”
“听说天祭比武大会规模空前,不如讲讲谁夺得‘战神’吧!”
“呵呵,看来小兄弟是爱剑之人啊!好,咱就讲比武大会。比武大会分好多种类,也有很多种原因,比如祝寿、选拔人才、祈祷天地之类。为了祭祀一位仙逝的帝王,这样的比武大会倒是第一次。”
“嗯。”泰平默默地点了点头,依旧很认真地看着胖冬瓜。
“你听说过陶菲大帝参加比武大会吗?”
“似乎有点印象。”
“当时,陶菲大帝率军屯驻九台山,为了昭示藉国的强盛,他在九台山上举办了一场比武大会,邀请了普天下的武林高手。后来,陶菲大帝看得高兴,竟然亲自下场,以一敌四挑战四大剑派的掌门。”
“陶菲大帝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堪比上古神明与七子之神。”
“小兄弟,你倒是说得不错啊!”矮冬瓜点头赞许,又喝了一口酒。
“可惜,陶菲因此战受了极深的内伤,以至于在龙倦镇离奇暴亡,致使藉国分崩离析。”
“矮冬瓜,你能不能快点说重点?”
“高老头,书得慢慢讲,急不得的,小兄弟说,是吗?”
“嗯。”
“这就对了。我想对小兄弟说的是,但凡与帝王有关的比武大会,结局往往都不太好。”
“哦?莫非天祭比武大会出事了?”
“哎,如果小兄弟在现场,一定也不敢相信,有人居然会吃了熊心,在比武大会引爆黄炸药。”
“黄炸药?”
“黄炸药是金亭特产,使用极其严格,乃是缇氏王族专供。”
“这么说,比武大会发生爆炸的原因,就是金亭人引爆了黄炸药?”
“确切地说,是金亭王缇纣授意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小兄弟,这你该去问缇纣了。”
“嗯。也许他的理由有很多。”
“没错。”
“爆炸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呢?”
“哈哈,这倒是重点了。爆炸发生之前,比武大会到了最关键的一项,就是角逐‘战神’的归属。”
“那一定是惊心动魄的一战。”
“绝对是。对战双方都是强者,一个是来自望海王国临渊城的占尘,灵动飘逸,剑术高超;另一个是蛮戎王国的王子戎悍,刚劲威猛,剑法凶狠。两人的剑术套路不同,却各具特色。比武大会现场有数万名观众,居然没有大声出气,都被两名剑术高手深深地吸引了。”
“若是能够亲历现场,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不去未尝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就在两人来往搏击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爆炸发生的位置就在军部颁礼台的侧下方,不少昭阳贵族子弟和军部官员死伤,现场一片狼藉。”
“这么说来,爆炸针对的是军部了?”
“可是,由于爆炸而飞出的乱石,砸伤了许多比武的勇士,死了不少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在一片混乱之中,昭阳守城副将丁献跑出来,手里拿着两顶水虎铜盔和一大包黄火药,坚称是已被炸死的金亭士兵所为。”
“在那样混乱的局面下,缇纣根本无法分辩,受伤的武士定会吃了他。”
“所以,郎玄轻易地煽动起武士们的仇恨。他们加入昭阳守军,杀光了随金亭王身边所有的部下。”
“金亭王身份贵胄,想必能保得一命。”
“没错。毕竟缇纣的妹妹仍是娥后,郎玄即使再恨金亭王,也一定会有所顾忌,必须得到昭阳贵族们的支持。”
“郎玄这么做恐怕预谋已久,昭阳城内的氏家贵族难保不参与其中。”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矮冬瓜饶有兴味地问道。
“忌惮金亭和帝国结成更深层次的盟好,娥后与缇纣互为裨益,由黄金体系取代白银体系。”
“看来小兄弟很不一般啊!那么,缇纣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呢?”
“为了平息各国武士的怒气,打压金亭王国的气焰,郎玄一定会做各类文章,力争置缇纣于死地。”
“缇纣会坐以待毙吗?”
“如果坐以待毙,缇纣就不是金亭王了。”
“他该怎么做呢?”
“关键在于找到郎玄陷害的证据,症结或许就在副将丁献的身上。”
“小兄弟果真厉害。你觉得我的书讲得如何?”
“很好。不过,似乎不够吸引我,何况讲给我听的目的是什么呢?”
“被人陷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用过分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
“阁下话里有话,莫非还想说什么令我感兴趣的事?”泰平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矮冬瓜。
“小兄弟定力很足啊!难得,难得!”
“谬赞。”
“我不如说说北方的事吧!”
“好。”
“取代雪地熊团控制冰原、长野的黑鹰铁卫,遭受了可怕的攻击,北方雪国熊族的辫子军充当前锋,帮助一群骑着白熊的野蛮人强渡黑水河,已经控制了北靖六镇。”
“如此说来,那股崛起于雪国深处的神秘力量,就是群骑白熊的异族?”
“小兄弟似乎早有预料。”
“是啊!我正是从北靖离开,游历到昭阳讨生活。”
“我既然讲了这么多,只想说明一点。”
“哪一点?”
“你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弦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