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俩人共乘一匹快马,在大漠的余晖下一路奔驰。
伊帆头倚着杨郁易的后背,脑海里仍是他方才射出那支火箭后转身一瞬的眼神,那眼神中间杂着决绝、果敢、冷峻、忧郁……正因为说不清道不明,才显得这眼眸的主人分外迷人。
总之伊帆是彻底迷上了这个眼神,白天她随他纵马狂奔,他会一路讲述大段大段她从没听过的大漠神话,日落时他们点起篝火,他总会变戏法似的打来各种珍奇野味做成世间难得的美味,到了夜里,他们就像所有行走江湖的神仙眷侣那样,天为被,地为床,尽情做着最激烈的事情。
当所有的炙热随着大漠的夜降至冰点时,伊帆就会裹着毯子,安静地坐在一旁聆听他的笛声,听着听着,她就不自觉地想,这样的男子简直不像生在凡间,他有时像独闯龙潭的英雄,有时像天真无邪的孩童,有时又像风流不羁的浪子……
先前遇见的所有同龄男孩同他一比,都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像大师兄和蔚千山这样的,虽年少有为,却只知道习医练武,太过不解风情,二师兄和罗剑卿这样的,虽温润有余,却少了几分男儿霸气,像华锦年、付小川这样的,更是没一个靠谱的大猪蹄子……
伊帆忽然打断笛声,对杨郁易说
“你那冰糖还有吗,给我两颗!”
杨郁易放下笛子,坏坏一笑,说,
“事后一颗糖么?”
“滚!什么虎狼之词……我想嚼着提提神!”
伊帆一拳捣在他胸口,脸却不再红了,她其实是怕自己就这么睡过去,一早醒来发现这只是个梦。
“你师父没教过你,男人给的糖不能吃么?”
“不管,我就要吃,你快拿来!”
杨郁易越是欲擒故纵,伊帆就越是不依不饶,闹到最后他神秘一笑,说,
“那我教你种我们从小的吃法,更带劲!”
伊帆不知他又要变怎样的戏法,就看他将一捧白花花的冰糖盛在张金箔纸上,又取香一只,点燃后将那金箔纸缓缓烤热,不一会儿,伴着阵阵诱人异香,那捧冰糖渐渐化成一团白雾袅袅升起。
“来,吸上一口,把所有烦恼都忘掉。”
杨郁易将盛着白雾的金箔纸递过来,他眼神中有种令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糖还有这么个吃法?——伊帆心中嘀咕着,却只当又是他逗自己开心的把戏,欣然接过来,深吸一大口。
若说先前嚼这糖的滋味像微醺,这一大口吸下去就似醍醐灌顶,伊帆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身子轻飘飘的,真像成了仙女一般,随着那团白雾,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整片大漠在身下笼于白雾,恍如置身仙境之中……
“郁易,我怎么飞起来了……抱住我,快抱住我……”
“放心,我会在你身边,让你作世间最幸福的小仙女。”
伊帆一抬眼,正逢郁易炙热的眼神,不由两腮绯红,浑身燥热,四目相对间,俩人又如干柴烈火般,共赴巫山云雨之巅。
待得拨开云雾,天已微亮,四周一片清朗,远处天地相接,光晕乍现之处,赫然列着一道金光闪闪的城门,城墙之上人影攒动,叫人辨不清那城是浮在空中,还是落在地上。
“看,我们到了!”
杨郁易轻轻拍醒怀中睡熟的伊帆,指向那个地方,那就是黄金城——传说中遍地流淌美酒黄金的极乐之城。
俩人欣喜不已,牵手向那座城奔去,待到城门不远处,一队骑士策马而来,为首一名金甲将军持戟指他们问,
“来人报上姓名、身份、来历!”
俩人如实报上,并说明投奔之意,金甲将军听后惊道,
“你就是那火烧毒营的英雄少年?如此正义之士我黄金城求之不得!”
金甲将军卸下头盔,翻身下马,但见此人身形近一丈高,身手矫健异常,典型的西域大汉,那将军亲自领二人入城,并自报身份,
“在下是黄金城的卫戍官,你们叫我贝尔塔大哥就行。”
待穿过那座金色城门,眼前豁然开朗,果不其然的是,开阔的街道,喧闹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人人面带幸福的笑颜,若非脚踩黄沙,烈日当头,叫人几乎感觉不到此城深处大漠之中。
街上的孩童们唱着首歌,那歌唱道——
在古老的大漠有一个男人,
他高大强壮,眼中闪耀着迷人的火花,
男人看着他充满了害怕,
但在姑娘眼里他是梦里的情郎,
他的力量主宰天下,令帝王称臣,
他的容颜征服四方,叫皇后屈膝,
他就是最美的神话,大漠的王。
……
伊帆问他们唱的啥,贝尔塔说他们唱的就是这座黄金城的主人,并说起这座城的来历——
话说这位黄金城的主人,曾拥有天下无二的文才武略,和富可敌国的财富,但他自从得了一种怪病之后,终日闷闷不乐,找寻不到活在世上的乐趣,
就在他即将郁郁而终之时,得到一位仙人指点,指示他用毕生的才华和财富,建一座大庇天下穷苦之众的理想之国,让人人有香喷喷的热汤喝,人人有暖烘烘的帐篷住……人们感念他的恩德,传唱他的赞歌,他也在城民们的快乐中找回了自己曾经的快乐,因此这座城被称作极乐之城。
伊帆听得似懂非懂,但在她眼里管他什么文才武略,富可敌国的人,都不如她如今身边挽着的情郎。
杨郁易却问,
“那这位主人现在何处?我们是否要去参见?”
“他就住在那上面。”
贝尔塔指着城隅一角,一座高耸入云的沙丘,俩人举目远眺,一眼望不到顶,只有一道耀眼的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你们不用去见他,让他感受到你们心中的快乐,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这时,一阵香甜气息飘来,是街角一处茶铺,一位大婶正煮着一坛上好的奶茶,闻着那味儿,伊帆不由想起她儿时的光景,也是眼巴巴望着市集上鲜美可口的奶茶,但爹娘从来只有买给她弟喝的份儿。
“这个,多少钱?”
她小心翼翼地上去问,那煮茶的大婶抬头笑道,
“想喝就拿呗,要啥钱!”
就这抬头一笑,让伊帆心差点儿跳到了嗓子眼,一个“娘”字差点没叫出口,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大婶虽然像极了她娘,但终究不是,
“咋啦,姑娘?”
“对不住,我认错人了,把您当成了我一位亲人……”
“嗐!好闺女,既然咱看着对眼,往后喜欢就常来婶这里坐坐,吃喝管够!”
大婶的话像说到伊帆心窝里,叫她顿时红了眼眶,要知她亲娘从小到大可从没叫过她一声“闺女”,贝尔塔大哥从旁说,
“我们这里是不需要钱的,大伙儿自家种的,自家酿的,都会拿出来分享,家中缺什么,集市上看上什么,皆可自行拿取,这座城里所有男女老幼皆是兄弟姐妹,都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荣,以坐享其成,坐吃山空为耻。”
作别大婶,贝尔塔又为俩人分派了住所,粮食和饮用水,还吩咐缺啥少啥,尽管到他那里取用,自是分文不须。
为他俩人分派的住所仅是一间帐篷,虽然简陋,然日常所需,一应俱全,伊帆同郁易挽手站在帐篷前,眼望这座井然有致,处处洋溢着欢乐的金色之城,顿生恍惚——她想,莫非是上天可怜我身世,将我不曾有过的统统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