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行贿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4560字 发布时间:2023-12-20

刘书诚带着袁雨潇等三个人,走过场一般跑完市场,照例又到市中心去,收了几个流动商贩的税后,刘书诚说,差不多了,准备收工。几个人便打道回府,途中,遇到一个挑了一担棕编扫帚的农民,还有一个卖沙发的,都不够钱纳税,便一起带回局里。

每天都会押一些东西回分局,这与空手回去相比有更好的观赏效果,用雨潇的话说,这有点衣锦还乡之感。刘书诚说,我们在外面干了工作,不能埋没,得让别人看得到。

一担扫帚,一板车沙发进了分局院子,便吸引了楼上楼下成片的眼光,非常招摇。四个人咋咋呼呼地指挥着板车往一楼集贸组办公室门口挪,这并不容易,因为分局狭小的院子里,同事以及企业往来人员的单车天天都纠缠在一起,传达室王大伯都得来帮他们清障。

集贸组的办公室本来不大,现在又已经堆满扣来的物品,单是这种布沙发就很可观。要把这些沙发在拥挤的办公室摆好,还颇费功夫,长沙发靠着墙,一张张垒上去,都快到办公室的房顶了。

小心点,都是些朽木条子做的玩意,稍没搭好就压垮了啊!刘书诚一边指挥,一边嘻笑着说那个商贩,你们这些黑良心!说得那商贩点头哈腰不止。金道通在扣物单上写下日期,一边嘱咐他们逢星期五下午来交钱取货。

这时白股长进来了,高声说,集贸组天天都出风头啊!你们押着这些东西进来,满分局都望着,树大招风,你们可真得做些成绩出来看啊!

成绩就是由去年同时期的零收入到今年的第一个月的一千——这个月又翻到两千了!相当于比去年涨了两千倍啊!刘书诚开始摆功。

回回拿这个做歌唱,剩饭炒三遍狗都不闻!白股长嗤之以鼻。

刘书诚笑着一跳坐上办公桌,一边晃荡着双腿,一边端起他的大搪瓷缸有滋有味地喝沱茶。

我觉得你们组的工作效率还有办法提高一倍。白股长坐下来翘了二郎腿说。

又准备搞什么名堂?刘书诚本能地警觉起来,腿也不晃荡了。

白股长掏出烟来,刘书诚一摆手,白股长便自己衔上,慢悠悠点着,慢悠悠地说,我看了一向,觉得你们四个人可以分两个组,每组负责四个市场,时间就可缩短一半,效率自然提高一倍。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去搞街道上的流动商贩。刘书诚你觉得如何?

这是说分组的必要性,刘书诚摇头晃脑,下面要说分组的可能性了吧。

白股长哈哈一笑,既然你这么聪明,可能性就由你帮我说了吧!

我要有这个聪明,岂不是也可以当股长了!刘书诚也哈哈一笑。

白股长也不再和他打趣,慢条斯理地自顾说下去,分组,人力分散了,市场难免有突发事件,比如上一回赵小毛,会不会因为分组后力量单薄了拿不下?其实两个多月也就出了这么一件事,那种矛盾激化的事件属于特殊和偶然情况,所以提高工作效率,应该着眼于常态。一旦真的遇到特殊情况,还是可以通过电话集合起来,或者向局里搬兵。实际上,当麻烦大到两个人无法掌控时——像上次赵小毛那样的麻烦——那么可能四个人也还是不够的。从这个角度说,两个人与四个人的差别,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换一句话说,分组后兵力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单薄,你们说呢?

金道通、袁雨潇和李卓觉得有理,但也不敢轻易表态,都不约而同望着刘书诚。

刘书诚只管把茶喝得滋滋地响,大搪瓷缸盖着了他的脸,也不知他是什么表情。

前一向,你们是学徒,现在,我想你们三个人的基本业务知识应该足够用了,我相信刘书诚教得不错,而你们的学习能力,也不用我来说。现在你们面临的,只是漫长的积累和提高过程了。综合以上,分组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可能的。白股长最后用一席带些奉承意思的话收了尾,然后微笑着逐一望望他们。

刘书诚一摆手轻轻开了腔,听从领导安排。

袁雨潇、金道通和李卓听师傅表了态,也就嗯嗯啊啊地一齐说是。

刘书诚掏出烟来,白股长举一举手中正在吸的,刘书诚便自己衔了,边点边说,但是——效率提高一倍只是一种预测吧,并不表示能收到的钱马上可以翻一倍。

白股长站起来,把你小子精的,我也没说马上就要涨一倍的任务,分组,提高工作效率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通过分组,可以更好地锻炼队伍,让新同志更快地成长起来,早日独当一面!

这么蓄谋已久,你老人家对怎么分组,也有方案了吧?刘书诚笑着说。

白股长的分法是刘书诚李卓一组,金道通袁雨潇一组。刘书诚和金道通在两个组负责。至于八个市场怎么分,属集贸组内部事务,白股长任由他们。

金道通马上就要了石梁塘市场,理由是他家就在市场边,比较方便。自从出了赵小毛那个事件后,石梁塘市场倒有点像个烫手山芋,金道通既然主动要,刘书诚和李卓也无意要争。袁雨潇从来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只要有人帮他作决定,他就乐得偷懒。

另外几个市场也很快分好。刘书诚说就要分开了,聚个饭纪念一下吧。另三个人高兴地附议。钱也不必另凑,这周刘书诚领了全组误餐费就行了。每天每人有两角钱误餐费,四个人一周就是四块八角钱,到火宫殿坐一坐是足够了。

商量好以后,两组人员就各自出了分局大门。只是四个经常一起前行的人,今天分成了两个方向。

两两一分开,金道通突然加速骑车,雨潇一时不防,拉下一大截,赶紧追上去,金道通骑得飞快,雨潇觉得跟上都有些吃力。急吼着他是不是赶着去投胎。金道通满脸兴奋,也是大声吼着回应说,这回要大干一场了,先把那个组比下去再说!

雨潇看怪物一样望他一眼,没发烧吧?

金道通也看怪物一样望他一眼,我很正常,现在都八十年代了啊!

雨潇觉得这句话这几年太泛滥了,动不动就“现在都八十年代了”,出现的频率不亚于父亲在家里念的各种紧箍咒。八十年代到底怎么了?这是个出怪事的年代?

金道通下一句更是大路话,这年代不是各行各业都开始打破大锅饭,提倡竞争了吗?

这都扯到哪里去了,这和大锅饭有什么关系啊?雨潇想与他争辩,稍想一想,又退一步,好吧,你想竞争,这可能吗?这才工作几天,你就想胜过师傅?

在你那里,什么都是不可能的。我觉得万事都有可能。你想想,这个工作又不复杂,基本上是靠勤快,跑完市场后,他们跑五条街,我们就跑十条街,诚哥经验虽然足些,但明显不是特别勤快的人,为什么不可能胜过呢?

好吧,你就算能够以勤补拙,但……都是几个兄弟,争这个高低有意义吗?想当先进?

你我现在是一个组的兄弟,我也跟你说实话,我真不是在乎当什么先进,我们既然干上这一行,而且大致上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我还是希望能有所作为,努力要趁早,越早越好,你说呢?金道通的表情像打了鸡血一般。

他颇为茫然地摇头,我能怎么说?我不晓得。

那你晓不晓得,我为什么首先就要了石梁塘市场呢——不好意思,这事我没跟你商量!

没关系,你商量我也不会反对你。你要石梁塘,不是说离你家近吗?

我讲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么单纯?金道通哈哈一乐。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晓得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首先,那个市场在八个市场里最大,税源丰富,可以多收钱!另外——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老子在那里怄了气,一定要搞回来!刚才还有些嘻皮笑脸的金道通突然满脸怒容。

怄了气?雨潇一听,难道这位还陷在茅厕板子那个事里没出来?便带了开导的心情劝道,子曰:以德报怨……

少给我散布孔孟之道的流毒啊!

那好,要不这么说,狗咬了你,你未必要咬回来。

这话讲起来容易,也似乎有道理。但我不知为什么就是顺不过这口气来。我们四个人被两个小混混搞了个灰溜溜的,这件事我一想起就躁得睡不着觉,总想着有一天报这个仇!现在机会来了,我如果不把那小子整直了,就不混了!

这个,这又不是你个人的事。

有区别吗?我是当事人哎!说到天上去,税务局的面子是被我们栽在那里的,混社会就是这样,你一步折了锐气,以后就步步混不下去!所以,这个事,公家的事就是我个人的事,难道,你不想搞回来?

这个我……以前还真没想过……毕竟后来领导也把事情了结了,补了税……

那样就算了结啊,反正我是不甘心!补的钱那本是该交的,况且还没有补足,而且,那么多市场做生意的看了我们的笑话,这个账又怎么算?

你这么说吧,倒也有你的道理,当时我们也觉得处理是轻了,不过,白股长和刘书诚讲得也有道理,他们毕竟是前辈,总比我们见多识广。

见识嘛,我们总得不断去做才会慢慢增长的,不然的话,到我们做了前辈的时候,拿什么给后辈来见识。好吧,话不讲散了。现在我就打算见识一下茅厕板子的斤两!你觉得呢?

雨潇重新打量着金道通,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一起工作了这么些日子的同事,我没什么觉得不觉得……我们两个既然是一个组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要搞,我只好跟着呗。

其实,我们两个性格蛮互补的,应该会是好搭档!金道通终于开颜一笑。

现在就去石梁塘市场吗?

不把无准备之仗,今天不去。今天晚上你来我家碰头,我们一起去韩胖子家。我家那一栋上一回指给你看过的,一单元一楼一门,最好找。

金道通没给雨潇半分反应过来的时间。直到两人各回各家后,雨潇才慢慢弄明白刚才金道通说了些什么。他得承认想象力不够用了,不知金道通下一步会干些什么。

晚上,他带了许多的想象与期待,如约到了金道通家。

金道通家里刚刚吃过晚饭,桌子都还没有收拾好,金道通父母把雨潇往饭桌上让,金母就要去厨房再煎些带鱼,雨潇赶紧说已经吃过饭了,金母说道通的朋友中,以你最腼腆,以后多来玩,熟悉了就好,我和叔叔都是很随便的人。金道通则适时地打断这往来的客套,提着两包东西往外走,一边叫雨潇把门边另外两个袋子一起帮着提上。雨潇告辞不迭,金道通父母也责怪儿子没规矩。金道通笑说兄弟之间来日方长,一边把东西往自己单车后架上捆。

雨潇惊奇地呆望着,金道通笑道,发什么呆,那两袋放你单车上,这都是进贡的东西,我们不能空手套白狼,钓鱼还得挂个蚯蚓呢,是吧!

原来是送礼——说难听一点,行贿。雨潇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应该想得到,可是竟然就是没想到。

然后他的新问题又出来了,这个……由你私人出钱吗?

我说过了,这件事,公家利益私人利益方向是一致的,眼光放远点!他妈的,花了我八块多,差不多一个星期的工资!好在我现在和父母住一起,吃人民公社的,手头不紧。

雨潇一想,既是同组人,还是应该分摊,明天给一半钱。金道通倒也干脆地应了,接着又笑道,事先没和你商量,不好意思啊,我本来是打算,你愿意出就出,不愿意出也没事的。

我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当然跟你走。

好兄弟,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么做的!

雨潇一路的叨叨絮絮,担心韩胖子万一坚持原则不肯要,会很丢面子。金道通却信心满满,坚信和尚也是人做的,万一不收,也不存在丢面子。再说各过各的日子,谁管谁啊。雨潇又担心让韩胖子觉得两人不走正道。金道通说什么正啊歪的,你怎么知道他的标准跟你是一样。雨潇心中不以为然,却又讲不过金道通。只能心里暗打主意,若是韩胖子拒绝他们进门,他立马转身走人,这个脸可丢不起。

心中忐忑了一路。

 

 

“我的预测越来越明朗了,金道通必成你的领导,只除非他有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秦律师夹着烟的中指和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我只是预测不到他能当上哪个级别的领导。”

“你还是多预测一下我这个房屋产权的事吧!”袁雨潇苦笑。

“有点难预测。虽然可以说你们局里确实有一定责任,但毕竟换了那么多届的领导,让现任去担以前的责任,有点难度。”秦律师眼珠一转,“只除非啊,正好当时的那个领导就是金道通,以你和他曾经的关系,他现在愿意出来为你排忧解难!”

“你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袁雨潇笑着,避开秦律师的话。

秦律师琢磨着他的表情,“你就直接回答我吧!”

袁雨潇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的预测,对我这个事的结果很重要吗?”

秦律师也叹一口气,“人嘛,都是有惰性的,我当然希望你这个事情出现更多的奇迹,好让我少死一些脑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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