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秋,一向有些畏寒的贤妃便搬进了正殿东侧的暖阁。
此时,暖阁之中早已被侍女们薰了香,铺好了被褥,就等着主子回来便可梳洗歇息。
贤妃拢了拢高耸的衣领,不着痕迹地遮住了脖颈处的一粒红痕。
柔软的兔毛滚边,带着丝丝安逸,贤妃撇了撇暖阁昏暗的灯光,慵懒地吩咐道:
“行了,都下去吧。”
自家主子自入宫起便有这样的规矩,一众下人见怪不怪,纷纷停了手里的活计,行礼退出殿内。
碧珠走在最后,熟练地将殿内的层层帐幔撂下,这才躬身退出了大殿。
跨出门槛,刚把殿门关好,还未转身,突然,手臂却被人狠狠抓住。
“碧珠姐姐……”
碧珠眼神一厉,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眯着丹凤眼的小京子。
“作死吗?主子还没歇下呢。”
说着,甩开小京子的手臂,便大步向外走去。
小京子则是不慌不忙,缓缓从怀里抽出一团水粉色的丝织物,贪婪地递到了鼻尖,沉沉地吸了口气:
“啊~……姐姐这味道就是香……”
听到身后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碧珠霍然转身,看向了身后站着的小京子。
模模糊糊的月色,透过院中叶落稀疏的树木,把斑驳的影子映在殿门之上,看起来异常的萧索。
小京子弓着背,双眼痴迷地捧着手中的丝织物。
待看清那水粉色的丝织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一瞬间,碧珠的脸上瞬间一片怒火,轻喝一声:
“你个腌臜东西!”
又羞又愤,碧珠三步并成两步冲到小京子面前,抢过了那水粉色的丝织物,压低了声音呵斥:
“作死!呸——!”
转身便大步向着后院走去。
在这雀青宫里呆的久了,身为掌事宫女,碧珠不是不知道这宫里的小侍女们跟这群内侍们之间的腌臜事。
这个雀青宫说来也是脏得很。
整个雀青宫的侍卫,那都是娘娘一个人的,随时随叫随到。
这群小侍女们成日家听墙根,听得自己火烧火燎的,便去勾引侍卫,勾引不成就连内侍也不放过。
现在好了,这雀青宫怕是比那京城烟柳巷还要污秽。
平日一闲下来,便能看到内侍和宫女,宫女和侍卫。
甚至内侍和内侍,内侍和侍卫也是有的。
一向洁身自好的自己,可不想跟这群人同流合污,却不想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突然,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死死困住,正是小京子在身后用双臂抱住了碧珠的腰身。
“你——你干什么!”
压低了声音,碧珠死死挣扎,却奈不过小京子的力度。
小京子用下巴死死压着碧珠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小声告诫:
“碧珠姐姐,你可是主子跟前儿有头有脸儿的大丫头,最好别乱动,不然,让哥哥这粗手笨脚的伤了哪儿,明儿一早伺候主子可不好看呐。”
“你,混账!你放开我,放开——!”
碧珠挣扎着,却不敢大声喊叫,此时要是搅了主子的兴致,更没好果子吃。
“碧珠,哥哥今儿特地从外面讨了好药,又学了新花样儿,快跟哥哥去试试。伺候哥哥舒服了,你说啥哥都依你……”
小京子一声奸笑,拖着不停挣扎的碧珠,便向后边的内侍房走去。
一扇门之隔,此时殿内冬暖阁的床上,庶仲侧卧在贤妃身边,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贤妃的与体之上来回游走。
“娘娘,此去南地的任务,本该是奴才的,为何您安排了庶元那小子。”
听到庶仲有此一问,贤妃缓缓眯起双眼,轻声说道:
“呵,此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日方能归还。自然要留下贴心之人在本宫身边。”
说着,伸起玉藕一般的双臂,环上了庶仲的脖颈。
“看来娘娘还是心疼的奴才的,那,奴才便更要尽心尽力了。”
庶仲一声轻笑,提枪跨马,再决一战。
……
同样的模糊月色之下,有雀青宫暖阁庑房主仆同频欢愉,也有龙威宫后殿,孤独君王的忧伤惆怅。
推开雕花的窗,萧翎仰头,看着天边那道模糊的月影。
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好些时日不曾见过她了。
当桂公公亲自带着轿辇叩开承羽宫的宫门之时,入眼的便是一众侍女内侍不分彼此,在院中拢起一簇篝火,吵吵嚷嚷地烤着红薯。
穿过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便能看到,那个独自坐在屋檐下,靠着廊柱,抱着一坛酒,悠然自酌的清瘦女子。
一身素色的衣裙,散开的长发,清丽的模样比宫女还要素淡几分。
众人一见桂公公进来,立刻哗啦啦地退开,站在一旁不敢声张。
桂公公绕过篝火,一甩浮沉,规规矩矩地向倾城筱雪行礼,随后,便是和煦温暖的话语:
“淑妃娘娘,陛下旨意,宣您到龙威宫。奴才已备了轿辇,这便接您过去。”
倾城筱雪放下手中的酒坛,示意院内的侍女内侍们不必惊慌,拢了拢衣裙,便示意桂公公即刻便出门。
桂公公躬身,灵巧地跟上倾城筱雪的脚步,看着面前清瘦的女子背影,心里不禁几番思量。
这位淑妃,虽说在这后宫众妃嫔之中不算宠冠后宫,但能够感觉到,她在陛下的心中,终究是分量不同。
轿辇于宫内的甬道上轻快地行驶,很快便趁着模糊的月色,来到了龙威宫后殿。
桂公公跟着倾城筱雪,替倾城筱雪开门掀帘。
殿内,萧翎正一身银色家常便服,站在书案前,翻看着南地的军报。
一见倾城筱雪走进来,刚想热情迎接,便迎上了倾城筱雪一张冰冷的脸,刚到口的“雪儿”二字瞬间凝住。
在打量倾城筱雪现在的装束,萧翎面色逐渐冰冷。
冷哼一声,带着不满和怨气缓缓说道:
“淑妃你这成何体统?来见朕,既不更衣又不绾发,怎么?倒是朕难为你了?”
倾城筱雪规规矩矩对着萧翎行礼,低着头,小声说道:
“回陛下,贱妾近日身体不适,暂居宫中静养,无人探视,也未曾料到会被陛下突然召见。失了仪,还请陛下恕罪。”
“你——!”
这本就是萧翎给她的禁足令,现在拿来堵萧翎的嘴,再合适不过了。
“好好,看来是朕的不是。就该让你老死承羽宫。”
萧翎的眼中隐隐有怒气浮现。
原本是想叫倾城筱雪来,一起商量一下南地叛军的事,如今这话不投机,到也没了兴致。
抬手抓起案上的冷茶水,狠狠灌了一口,稳了稳情绪才堪堪开口:
“南地的事,你怎么看?”
倾城筱雪抬起头,思索着简短说道:
“战略转攻为守,密招华馨公主回京。”
听到倾城筱雪这么说,萧翎皱起了眉头。
倾城筱雪的策略,与田樱所说的计划刚好相反。
皱着眉头,看着倾城筱雪,问道:
“只是,这叛军一事……”
“华馨公主没有时间去策划反叛,真正的问题应该是出自军中。此时应该暂停一切作战计划,防止军中被安插了内鬼。并深入军中秘密调查。”
听这倾城筱雪的说法,萧翎闭上眼睛开始思索。
如果按照倾城筱雪说的,暂停进攻,转为防守,恐怕战战场上要失利了。
而南地的战争,不能失败。
如果失败,那么他这个帝王……
倾城筱雪看着萧翎一脸犹豫的表情,便知道,萧翎并不同意她的看法。
轻笑一声,便不再多话。
沉默良久,萧翎回头看着默然不语的倾城筱雪,语气缓和,叹了口气,问道:
“雪儿,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倾城筱雪轻笑,抬头看着萧翎:
“想,也不想。”
萧翎看着面前清瘦的女子,心底被压抑的爱意再次泛滥而起。
“雪儿……”
眼里满是深深的思念,萧翎上前,试图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
却在他张开双臂的一瞬间,倾城筱雪后退了一步。
“陛下,夜深了。贱妾不该在此停留,该回宫自省了。”
说完,倾城筱雪起身,在萧翎受伤的目光中,悍然转身离开了大殿。
萧翎呆呆地看着那清瘦的背影走远,双臂,无力地垂下。
……
几日后,南地联军大将军田杨带着四十万大军,在南地边境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以四十万打十万的人数绝对优势,获得了南地的首胜。
夜晚,田将军带着士兵们在营地里烹羊宰牛,把酒开怀,宴请董家的将领,军民齐乐,那样子,就像取得了全面胜利一样。
殊不知,这一仗,才刚刚开始。
田将军腆着肚子,赤着胳膊,手持两把板斧在鼓乐声中,跳起西地边陲流行的斧舞,来为将士们助兴。
一舞之后,感觉还未尽兴,便吩咐手下的亲兵,挑了几个眉清目秀的,换上了女子的裙裾,散开头发,做女子的桃夭舞。
随着这些假女子的舞姿,一件件衣裙落于地上,田将军与周围的士兵们也更加开怀和乐。
火光摇曳的南地联军大营的营地外面,一个黑色的,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悄然落在一旁的暗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