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边青石如琢玉,绿苔微微点缀其间,映衬着两道依偎一起的素白身影,静谧至极。
萧肃至此都没有答话,浑身仿佛缺失了骨气,软绵绵地无法负荷身体的重量,只能默然倚靠在叶长离怀里。
身上的湿衣干透之后,叶长离从包袱里取出一袭外袍给他披上,袖角里的那朵小桃花迎着风摇曳飘摇,一抹粉色在这片清翠之中绽放开来,格外引人注目。
如此,便算还了。叶长离擅自做主,无论师兄是否接受,她借着此番由头,也好将袍子还给了他。
“师兄,都是因为我……”叶长离轻轻低语,声音好似融进山间潺潺流水,清澈而柔和。
十日的风雨过后,终于是天高云淡,霞光温润山间,湿意在山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萧肃的身体也仿佛随之暖和了一些。
许是恢复了些许力气,忽而,叶长离听得他轻飘如羽的一声,“不碍事。”
然而此后,耳畔的呼吸又转而虚弱下去。
她深知萧肃性子坚韧要强,自是不愿表露丝毫示弱,眼见天色渐晚,又将转凉,唯恐再遭风寒入侵,叶长离遂不再多言,而将他带回了元机阁。
本欲直接扶他回房休息,岂料方至前院好巧不巧遇到了麻烦。
远远望见叶长离搀扶着萧肃,北辛快步走上前去,一脸怒意地向叶长离质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叶长离眼下本就心烦意乱,只顾得上担忧萧肃的状况,不愿惹是生非,便不予理会,径直绕开北辛公主继续朝里走去。
北辛公主却不是轻易能饶人的,见叶长离居然对自己视若无睹,于是高声呵斥道:“站住!叶长离,你竟敢无视本公主,你以为……”
十日不见北辛闹出动静,偏偏在这节骨眼发难,叶长离一下气急,毫不客气地直接拉下脸拦口道:“你若盼着他好,眼下就不要碍事。”
看得出来北辛公主确是在意萧肃的,但她实难放低姿态,便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不想这时又有人闯入了这僵持的局面。
“公主,我回来得晚了……”
一见来人,叶长离难看的脸色又黯下去几分。只见容澜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拎着一大包东西,想来多半又是下山替北辛公主采办吃穿用度回来。
思及此,叶长离心头忍不住涌上一股气,以为容澜实在是不争气,才被北辛公主随心所欲地使唤,只得任人摆布,替她鞍前马后。
容澜转眼瞧见他们,略显诧异,“掌座师兄,叶师姐,你们这是……”
“师兄在冰潭受了罚,我得替他疗伤,你莫要让闲人来打扰。”叶长离言简意赅,话音未落兀自便扶着萧肃走了,也不管北辛公主在身后如何横眉怒目。
就算她不说,北辛自会打听得到,叶长离以为没必要刻意隐瞒,现下只是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心想既然容澜来了,便将话头抛给他。
她顺势留了一个眼神,也是希望容澜能硬气一些,或是更机灵一些,面对北辛公主此人,总归得学着点儿虚与委蛇,否则就完全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果然,如叶长离所料,在他们离开后,北辛公主便盯上了容澜,颐指气使地问道:“她说的冰潭,是什么地方?”
也不知是否因为北辛公主盛气凌人,使得一向性子软弱的容澜更加不敢反抗,只得对她言听计从,如实回答道:“公主,那是千星阁处罚违反山规的弟子之处。”
“千星阁?”
片刻之间,容澜眼看着北辛公主脸上的表情,由面露疑色,到蓦地陷入沉思,而后突显讶异,竟又变得怒火中烧,进而缓缓转向他,目光狠戾非常。
容澜被盯得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习惯地慌忙垂下眼眸,只听得北辛公主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容澜,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愚弄本公主!”
容澜却觉委屈,只当这是无端的指责,连忙辩解道:“公主,我断没有戏弄过您。”
“还敢嘴硬!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澜怯怯地抬了抬眼,“公主是指哪……哪件事?”
“就你眼前的这二人!”北辛抬手一指叶长离与萧肃离去的方向,愤然道:“你不是说,萧肃一直以来都想杀她为你们的华师姐报仇吗?如今是怎么回事?”
看着容澜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北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萧肃缘何平白无故受了千星阁的惩罚?定然是因为叶长离,他一定是顶替了叶长离私自收徒之过,向千星阁领了罚。你告诉我,他们之间这般关系,叫做如履薄冰,叫做不相往来?”
这下容澜算是听懂了北辛公主究竟在气愤什么,却也甚感无辜,于是解释道:“公主,我没有欺瞒过您,更不敢戏耍于您,只是掌座师兄与叶师姐能像如今这般相处,兴许是解开了一些误会罢。”
“误会?”北辛凝看着容澜,目光满是猜疑,“这是何意?”
“其实,虽然当初叶师姐在司刑台上被三宗长老合力逼出了幽冥印记,但我是不信叶师姐会通魔的。不仅是我,裘师兄,淮庸师叔,还有山主……我们都不相信叶师姐是杀人魔头,如若不然,山主那时也不会提前出关,亲自去司刑台将叶师姐救回来了。”
容澜瞧了瞧北辛公主的脸色,见她没有太大变化,才放心继续道:“而山主之所以能顺利将叶师姐带回山,此后封山两年,其余宗派也不敢轻易讨伐,一来是因为山主乃现今灵修界第一神修,各宗都有所忌惮,二来也是因为青山宗宗主、华师姐及各宗数百灵修之死,还有重重疑点。若要坐实叶师姐的罪名,不将这些可疑之处查探清楚,山主是断然不会轻易将叶师姐交出去的。”
北辛神情冷傲,却对容澜的解释不禁表现出一丝好奇,遂依旧保持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屑一顾似的问道:“有何疑点?”
容澜郑重其事道:“其一,就算叶师姐彻底魔化,但以她混元下阶的修为,也发挥不出阴阳扇上乘的威力,遑论杀害众多高阶灵修,甚至是苦渡上阶的箐山宗宗主。
其二,众所周知,灵修若入魔道,灵根必遭祟气蚕食,直至最终结成魔灵,灵根尽毁。到那时,灵修完全堕魔,魔息盛溢,便再也掩藏不住。
可两年前在司刑台上,叶师姐虽被逼出幽冥印记,但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灵息清澈纯净,竟丝毫未受祟气侵染。这在灵修界,可谓是问所未闻,实在难以解释,所以我们都觉得……”
“好了,”北辛公主忽而打断,不掩几分烦躁,“你们怎么以为,本公主不感兴趣。本公主只想知道,萧肃是怎么想的?”
话及此,容澜显得有些为难,思忖之下犹豫道:“彼时,掌座师兄恐是因华师姐之死太过悲痛,乱了神志,才为心魔所掌控。后来掌座师兄闭关两年,如今与叶师姐下山去这段时间,历经磨难,许是将误会解开了,所以他们二人和好如初了罢。”
闻言,北辛嘴角扬起一抹讥讽,“是吗?”
她没再多言,而只向叶长离与萧肃离开地方向冷冷睨了一眼,拂袖转身便欲回房去。
“公主!这些……”
北辛兀自走了,全然不理睬身后的容澜,容澜尴尬地左右看了看自己拎着的东西,无奈之下只得连忙跟上前去,打算将这些物什送至她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