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忧谷愁城挣难出
熟悉向河渠的人们都夸他心态好,他在“生平不解愁滋味,惯以笑声熨皱眉”的后面或缀以“残腿偏走坎坷路,苦辣酸辛手一挥。”或联上“险山恶水寻常过,风刀霜剑鼾如雷”的小诗总给人以为他生平真的不知愁为何物,天生是个乐天派呢。其实笔者知道他的心胸并不如自吹的那么宽阔,尤其是他出任生化厂厂长后的那两年另一个月的岁月里,还是被囚在愁城忧国中的。不信?且听我从一道来。
先让您看一封信。信是写给唐书记的,看日期和内容,当是写在与蔡国良北上寻销路的征途中。信上说:
“听着老同学不自觉地发出轻度呻吟声,回想起他带病奔波,回想起其他朋友极尽全力的支持,心情激动起来。丢下手中的《推销技巧》,拿起了笔,想跟您说说久闷心中的话。
书记阁下,当厂长不是我的心愿。我是在当阮厂长的面探询我的去路、后又经他姐姐做工作也做不通,面临着要么滚蛋要么自己干的情况下才向您提出申请的。
这一情况知道的人不多。一年多来我一直在委屈中拼搏,只想在生化厂站起来后告退时稍稍表白一下。朝中无人莫做官,我这个没后台的人,有谁知道七九年下半年以来一直处在被排挤中?又有谁知道我的另一些苦衷?
人能被嫌笨了,也能被捧聪明了,我是在被嫌中被捧中?心中有数。去年八月开发了醋酸钠,九月上了香肠和肝素联办,今年五月开发了片碱,八月上旬压敏胶带又问世了。要是别人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做了这么多事,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这个我不知道,但对我的前景如何?却是心若明镜的。因为我没有后台,又只会看书。
今年的结局怎样?恐怕好不了多少,因为时间不多了。八月上旬胶带问世后我就该出来,可是却又走不开。一个产品刚出来总要有个让人们认识的过程,到今天才两个多月。
今年来生化厂没发一分钱工资,再垫钱出差毕竟有限,我这次拿出几百块钱来出差,爱人已有微词了。
时间,留给我回旋的时间太短了,凭我的这点点能力,来不及。过失是我的,不想为自己洗刷,谁叫我不早一点拿出产品来的?要是请上海研究所来进行技术服务会这么迟出产品吗?
落个什么样的后果,我是咎由自取,不去说什么。要说的是、我感到为难的是:舆论对我朋友们的压力。伍子芳、陆锦祥、洪祥、郑若华等为我振兴企业的决心所感动,从米箩往糠箩里跳;阮志恒顶住了讥讽没有退却;蒋国钧、赵国民、阮秀芹、葛春红、李淑英、范模、张井芳、周国祥、裴友忠、戴冬珠、曹秀兰、蔡国桢、周兵......许多好同志吃了那么多苦。我该怎么对待他们呢?
离厂前您的话我认为是对的,再说我这条断腿不跑什么路还有点不舒服,又怎么愿意在外头跑,更何况还在收种的当口?
也许您知道我家六口人的田只有我爱人一人耕种,可我没办法。不亲自跑,取不到第一手资料,指挥不到点子上;不亲自跑,关系人出不了那么大的力;亲自跑也增加了推销的力量。
十天来尽管只跑了三十八家,有希望使用我厂产品的只有十二家,但在人事关系网上却取得了可喜的进展,扬州、淮阴绝不会只有十二家用我厂产品的。‘跋山涉水寻丹药图枯木重华,走南闯北请高人为白骨生肉’我用这副对联概括我在外头跑的目的。跑,尽管不是一种享受,但为振兴企业我还得跑。
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谁是我的知己者?离校十七年来我从没偷过懒,但也没寻到知己的上司。这一回的自荐当厂长是走投无路被逼出来的,要不然就得滚到别厂去做自己不想做的工作。
然而这一年多的拼搏,有谁能理解我的苦衷?下场将会怎样?人不能做事,一做就有错,一错就有人跳出来指责、评论;做得越多,错处也相应多些,固然小辫子也多了;而碌碌无为者却四平八稳,人缘好,领导印象也好。我真有些想不通。
今年完不成任务,舆论自然比不做事的要坏得多,这也不奇怪。正如我对带病奔波的老同学所念的小诗所说的:
病残两个书呆子,自不量力去现世。如果当初甘受贬,诗词自娱乐无比。
下面这首词是我在胶带搞不出来、危机四伏时填的,词云:
封门堵户重重雾,茫茫四野、出路在何处?屏息睁目环回顾,找不到那现成路。
披荆斩棘开山斧,人生舞台、新事袭老谱。事与愿违同谁诉?另觅它途慢筹措。
从那时起直到现在,心绪从未轻松过。
书记阁下,写这封信给您别无他意,吐吐心中的闷而已。其实,只要象妻子劝我的那样想开一些,就什么闷也没有了,不是么?
何须欢喜何须愁,逢场作戏随波流。是非善恶谁定论?没啥标准信意诌。
可惜的是我没有那么豁达,心眼儿太死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也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再见吧。有什么进展我会随时向您汇报的。”
其实最让向河渠苦闷、忧愁的是在生化厂内部。那诗中所说的“手一挥”也好,“鼾如雷”也罢,是针对外部疙疙瘩瘩的不平路、风刀霜剑的打击而言的,一旦遭遇内部的种种不如意,他就会忧愁、苦闷了。
因为对外部的困难处置要比对内部的矛盾好处理得多,就正如与阮志清之间的矛盾。当他希求仍然作为合作同盟时,是那样的迷茫、手足无措、消极避让、委屈求全;可一旦明白合作绝不可能了,他已被排斥在阮志清的合作圈外时,事情就简单了。而如今的不简单是在内部。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那一段时间,尤其是八五年下半年内部的一些蛛丝马迹。当然我不是生化厂的人,又过去了好多年,要知道那蛛丝马迹也只能到向河渠的日记中去找:
8月12日:九批化验,最高78个单位,一个合格的也没有,赵国民居然没有处理。在干些什么呢?是水平问题还是浮起来了?
这个卢萍,汇报天热没人愿生产。有人愿生产了,又冷言冷语地说:“你们要烧就烧哇。”身为负责人,这是什么话?联系起其它诸如想让小郑的推销无法兑现的流言,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8月17日:一天的排查,由赵国民主动抓了起来,阮秀芹被动应付。本应以会计为主的工作,却象没事的人儿似的,象话么?
查出了问题,怎么办呢?按制度规定,责任事故是要赔的。可是工资本来就不多,再一赔?是否可以从宽一点儿,加上个条件,允许将功补过,能在今后夺回损失者,准予抵算?唉——,这从上到下的管理——?
8月18日:老朱的工作怎么做呢?要是他真的不干了,还须要扶么?其实他的能力谁都了解,要与国桢比,差得远,而国桢至今还是个普通工人。不就是怕人议论么?秦经理的“我行适我素”虽有道理,能避免时还是要避免的。忍忍吧。
8月20日:对小阮怎么看待呢?前几天老蒋召开两委会,没通知她参加,我也没争。究竟是拿她当助手共同创业,还是象其他厂会计一样只当个班子中的一般成员?得好好地想一想。
8月21日:缪丽特地来厂说了小阮跟她的谈话。我告诉她:对这父女俩我已尽力维护了,可是没有用。你口口吐的红鲜血,人家只当红墨水。厂里人们或敬而远之,或背后嘀咕,却不自知。自以为是的毛病比我严重多了,有什么办法呢?就说今天吧,半天没来,据说请过假,向谁请的假?该今天召开财务工作会议,人没来当然就开不成了,唉——
8月27日:老朱说他不干了,思想工作是要做的,但不能总是迁就吧?怎么劝也劝不了,坚持要换行当,只好让他跟马如山去创办肠衣加工场
8月28日:卢萍这个人,高中毕业,字写得不错,据展银芬说在家很勤劳,人也老实。让她担任核算员,协同老朱负责片碱车间,却虚报消耗,硝酸钠的支出竟超出购进数量;工作拖拖拉拉,开职工会拿不出自己的主张。是没主张呢还是拿工作不当回事?发现值班工人中有懒的现象,告诉她,建议她抓一抓时,却说这是做对头的事。她担心人家会对她有意见,露出不想做对头的样子。这种人能扶得起来吗?
9月2日:这个小许啊,太不谅解别人的苦心了,还能再迁就下去吗?
9月16日:下午就窝工、浪工问题、经济责任制问题跟小卢作耐心细致的谈话,发现她不愿负责任的情况已到极端状态,只好不再迁就她了。
9月20日:马如山到今为肠衣加工一事还没拿出方案。秦经理直斥他素质太差了。三个月的时间花在这个项目上,带着两三个人作调查、筹备,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居然拿不出个主意来,你干什么去了?还象去年当联办肝素负责人那样不负责任怎能做好工作?
今天的碰头会又拖到六点才开成,小阮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的心思是否花在工作上?长此下去对她是不利的。
10月5日:片碱车间管理稀拉,连锅也不洗,以致产品发红;抽真空过滤,竟致于满了也没人倒,怎么管的?
10月9日:为什么从8 月30日到10月6日前后38天的折腾都没法将质量搞上去,而国民亲自抓,只烧了两锅,就将发红产品从60%降至6%?国民说没什么窍门啊,就是照那个工艺做的。为什么同一种工艺会出两种结果?
10月11日:马如山的肠衣加工到今天还是没头绪,真要让人急煞了。
12月4日:阮志恒来说要请假为女儿打嫁妆,我让他将帐结一下,应收款上别挂帐,他饭后竟没来。唉——,一年365天到有200多天在家,何曾请过假?而今刚下达每人三吨香肠的销售任务,就来请假。一年多来,几十吨香肠他没卖过一吨,也算供销员之一?要是都象他,厂还能存在么?
12月7日:阮秀芹背后跟人说我不在家期间轻松多了。难道纪律松弛国民不过问?呣—,是集体承包呀,为什么事事要等我管?8点春红到,8:03冬珠到,8:20卢萍到,8:30阮秀芹到,好嘛。行政人员开了个会,就纪律松弛问题议了议,独有阮秀芹一言不发。
12月20日:阮志恒去年下半年共出勤71天,按每月26天出勤计,出勤率占45·5%,今年也好不了多少,脾气却是那样地古怪,唉——
以上虽然只是日记中的一小部分,但已可窥豹一斑了。不身历其境是很难理解向河渠的为难之处的。对朱兴辉的处置算是比对许兵还费脑筋的,因为他与阮志清的关系最密切。生化厂刚建不久,阮志清就把他收来,刚向外扩展就委任为车间主任,激素收缩,开发新产品,立马委任为胱氨酸车间主任,遗憾的是管理水平太低,到哪儿都做不出让阮志清裹嘴的业绩。
新班子建立后怎么安置?片碱是比香肠开发还早的项目,为避嫌首先安排他去负责,结果车间工作一团糟,还不能说,说了就撂挑子,没办法只好由他不干。不干总不能让他回家吧?当普通操作工,没人能当他的领导,想来想去,把他放到马如山那儿去了。
马如山是塑料厂的老人马,是支委,当过分厂厂长,本应倚重的骨干,开会发言到是挺能维护新班子的,可实际工作呢?日记中已说了。小许已在前文说过,这里不去说他。小卢让向河渠也难理解,怎么拉她向前她偏往后赖呢?尤其是阮家父女是这样地让人不省心。你说他能不忧愁、苦闷吗?难怪要发出:
满目阴霾不见天,一腔心思心头缠:宏图大业谁可共,高山流水对谁谈?
这样的哀叹了。
上面说的是日记中写的,再来听听他在会上说的。那是在一次骨干会上他说:“坦率地说不少时候我也比较苦闷:为无产可生的工厂找生路,一年多来跟各界联系的信件,有底稿的八万多字;设想、计划、决议、建议、办法、发言等文字资料174页也是八万多字;仅为压敏胶带就拜访了六位工程师,进行了几十次谈话,翻阅了几十本书,指导冬珠进行了两百多次小试,现在还在为改进质量进行配方设计中;为开发小化工,翻阅《化工物资》一种期刊就十八本,收集了几百条信息,就五十二种染化药剂作过分析,探讨了五种胶粘剂、一种洗涤剂、十几种试剂;中断了自己的事业,不再利用晚间写小说了。每天十一点上床,四点多起身,苦苦拼搏奋斗。一年多来没在家种过半天麦、挑过一担灰、动过一钉钯土,收割没请一天假,莳秧才回家两个半天,而我七十多岁的父母都有病不能下田,十二、十六岁的两个孩子干不了多少,主要靠爱人一人辛苦耕种六亩田,还多亏朋友们看不下去,在紧要关口给与了突击支持。拊心自问,也算是呕心沥血了。可是仍然没能感动大家,自主管理在不少地方变成了放任自流,许多让人叹气的现象还是存在。怎样才能感动大家齐心合力振兴这个厂呢?我不知道。”
当然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他接下来说:“有时候我也在自己问自己:中断自己的事业,这样拼命地干,图个什么呀?
图名吗?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名当然是要图的。可是要是自己的书写成了,出版了,名声是不是会更大?而在这儿,即使搞好了,能不能落个好名声还在两可之间呢?鞍山钢铁公司有个叫王泽普的,当了无缝钢管厂厂长,今年上半年不但任务超额完成了,利润超过计划的42%,下场却是免职。罪名呢?一是衣冠楚楚不劳动,二是民意测验不过关。
我怎么样?名声远不如他,他曾得到过冶金部的表彰,我却无功有过。罪名呢却不会小于他,因为我也不下车间劳动,得罪的人更不少,还爱搞独裁。
这么说图不了名,那就是图利。利固然也是要的。说到利,假如把书写成了,能得多少稿费我们不去说它。只说我厂的,超利一万元我得多少?223·60元,比李淑英、葛春红等多拿34·4元;要是刚好完成的话,拿41块工资,一分钱奖金也没有,不比车间的同志拿得多,比有的同志还可能少一点儿。
也就是说名和利都图不到。图不了名和利,我何苦这么拼命?还不就是为了振兴这个厂,让大家有事做有钱拿。
为振兴这个厂,让大家有事做有钱拿,我拼命干就是为这个。塑料厂刚倒生化厂创建时就立下了这个目标。六年了,六年来只要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拼搏苦干也好,退下观察也好,都没有放弃过。这一回的当厂长还是为这个。
只要厂兴旺了,大家都有事干了,拿的钱在全乡数上游了,我这个厂长也就该退下来让国民当了。我还去写的我书,并负责开发工作,保证我厂有产可生。我盼望大家也能体谅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骨干们有不谅解的到也罢了,偏偏班子也不是铁板一块,常惹得向河渠苦闷不已。举个例子来说吧,那是六月三十日日记中的一段:“为舒平暂时没班上以及老蒋的两个外甥女不知被谁辞退一个的事,蒋说让人寒心;赵国民则在楼梯旁说人事问题他不管了。联想起自己的侄女儿至今在家没工作,表侄荣惠也在家待业,又何独你蒋老兄呢?唉——,苦吃得再多,何人能体谅?真是:
一声苦笑浑身凉,痴心操碎为谁忙?沉疴双亲侍无暇,童稚娇儿任劣良。
奔波瑟缩风雪中,攻关苦研蚊虫乡。早知苦甜都是梦,何苦顶臼走四方?”
书中代言,舒平是老蒋的女儿。
自从阮志清拍桌子发火以后,向河渠开始注意自己的出言吐语和态度了,许多时候等人家说了自己再谈;意见不合时也不过分坚持,以迎合阮志清为主。现在不同了,自己当家再这么无主见是有害的,因而在充分听取别人意见后,稍稍大一些的事情总是由自己拍板。这一来就引起了老蒋的不满,或者在背后议论他的主观、个人英雄主义,或者直接提出提案须经“支部通过”,接受“支部监督”之类,甚至问“生产计划有没有经支部批准?”
为有利于团结起见,向河渠改进方法,常将提案提交讨论时,不提自己的看法,让大家畅所欲言。在十一月十八日的日记中写的是“蒋背后常说我个人英雄主义、不民主,可今天充分征求意见时却又说不出个主意来,唉——:
自己拍板拿主张,主观主义谁喜欢?不说主张只请教,说不出个所以然。
主张拿好不拿好?左也难来右也难。老兄你说该咋办,才能过你支部关?
八月十八日日记中有这么一句:“人心的工作要是四个人一齐来做,那就好了,偏偏赵、阮的工作还要我来做,主管思想工作的老蒋又常随波逐流,老天爷呀——”
原因在哪里呢?向河渠自是心知肚明。想当初蒋、赵、阮都是抱着只要努力拼搏一番,便会重现生化辉煌,到那时名利双收;骨干们也是以为新班子上台后会很快扭转局面的。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希望成了泡影,产生了消极情绪。
向河渠学习过心理学,知道期望值和目标效价是调动人的积极性的两个主要因素。因而当他提出一个目标时,就考虑到跟随他的人,包括领导层在内的全厂人员在实现这一目标后能得到什么?得到的东西是不是他们需要的,能满足到什么程度?
他针对同一目标在不同人的心目中的效价不同,制定目标时含有的回报承诺也不同,尽量符合各人的需求。同时也知道实现目标的可能性大小对积极性的影响非常大,目标设置得太低,不需要做多大的努力就能达到,激发不了人们的积极性;目标太高,可望而不可及,更激发不了积极性。因此他在设置目标时总是依据客观条件和完成人的素质进行,使人们感到通过努力一定能达到。因而一般来说他提出的目标,人们实施时的积极性都很高。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有些主客观条件,特别是客观条件对目标的实施有了致命的限制,从而大大缩小了期望值。积极性是与目标和期望值的乘积成正比的,尽管目标效价没变,但积极性却随着期望值的缩小越来越小,有的甚至失去了希望。
向河渠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激发积极性,一方面要全力改善已形成的主客观现实,为今后目标的实现创造条件,另一方面则要针对不同的对象做不同的思想工作,重新激起他们的希望。
他最感吃力的是客观条件的改变,其中尤其是资金困难的克服,很是感到力不从心,因而总是“抬头便见阴霾天,满腔愁绪堵心田。”
正是因为长时间被囚于愁城忧国中,以致情志郁结,影响到他的性生活能力,从而引起凤莲一度对他的怀疑和敲打;也因性生活能力的减弱,竟至给他多少年后的一段创业中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当然那是后话了。
客观条件的改变,谈何容易。首先香肠没有销尽之前信用社一分贷款不给。资金成了最大的拦路虎。尽管凡稍具活动能力的同志都参与了香肠销售活动,进展仍然不尽如人意。主要的问题是去年收全猪后制的香肠精、肥比例失调,肥肉比例一大,消费者光顾就大为减少,这就给销售带来严重困难。为此主管生产的赵国民、直接指挥者张井芳都懊悔不迭。
可错已铸成,悔也没用,只是给现实造成了困难。今年要想生产香肠,只怕很难很难了。而香肠不开张,完成产值、利润都是空话。因为胶带没上轨道前,香肠就是全厂完成指标的唯一依靠,月可产二十多吨,产值十多万,利润一万多呢。离了它,用什么来完成?同时胶带什么时候上轨道,也受着资金的节制。当然质量也亟待提高,但主要是资金。
随着各种措施的采取,香肠的库存是越来越少了,可生产用的资金依然没有着落。因为凭汇单售出的货款全被信用社收去,或还贷款或扣利息,尤有甚者,竟将建筑站借出的一万元也一到帐就被还了贷款。那一万元可是老大哥得知没钱采购压敏胶原料,主动打电话让向河渠去拿的,却也被还了贷款。
情况明明白白告诉向河渠,什么香肠啊胶带呀,今年别想动弹了。不生产还谈什么从客观上改变条件?为人心不散,只能从卖香肠解决积欠职工工资和其他欠款上做文章了,而这文章还得避开信用社去做。
向河渠虽然满腔的忧愁烦思,但还是不怨他的职工。从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尽管一些同志的行为他并不满意,总还是容忍、做工作劝导,唯一例外的对许兵的处分也是发生在做多次工作以后。
如他所说,他很感激能留下来跟他拼搏的同志们。没有这些肯跟他苦干的同志,什么事也做不成。正因为他心存感激,所以在制订目标时总是尽可能地照顾到大家的个人利益;而当生产无法继续进行时,就将注意力立即转移到清偿欠款上来。他不愿大家既没班上又拿不到欠着的钱。
经商讨,向河渠发动全厂职工以各种形式销售香肠清偿欠款。有到无锡、临江、通城及邻县邻镇设摊叫卖的,有分领到乡下走乡串户销售的,有找商店、工厂、机关推销的。如果以工资形式领取香肠,则以成本价计算给予,尽量向职工倾斜。终于在春节前全部清仓。
阮秀芹汇报新班子上马后发生的工资已全部发清,前期的欠款包括投资款也亏欠得少了蛮多。向河渠听后,过去常有的感到愧对职工的心也略有了一丝欣慰。在这一天的日记中,他写的是:
生产既然没指望,拿啥让人稍心暖?千方百计卖香肠,极尽全力还欠款。
闻报工资已发清,内疚之感微微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