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一惊,身子一颤,想反抗站起来,可是被绍儒有力的手紧紧搂着,她动不了。
“绍儒哥,你别这样。”寒梅小声说,不敢大声叫。
“寒梅,我不会做什么。我只想这样陪着你。乖,听话。”绍儒温柔地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然后紧紧地把寒梅搂进了自己温暖的怀里。
寒梅身子瑟瑟发抖,她想有温暖的怀抱和宽厚的肩膀依靠,可是……
“别怕,我只想这样陪着你。”绍儒拥紧她,声音有点哽咽,眼泪滴了下来。他何止是想这样陪着她,他想把她揉碎了装进胸膛里,好好爱她宠她。可是,她不肯,他不能。
寒梅不反抗,不吭声,像一只战栗的猫在她怀里藏着。
雨,还在慢悠悠下。一袭蓑衣下,两个人温暖着彼此的身体,也温暖着彼此的心。
寒梅在绍儒的怀里渐渐睡着了。每天晚上,她都是似睡非睡躺在床上不敢大意。今晚在雨夜,在一件破旧的蓑衣下,在一条长凳上,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安心地睡着了。
天光亮了,雨停了,绍儒把伞收了,看着怀中睡得安心的寒梅,他轻轻抚摸着她好看的脸,摸着她厚厚的耳垂叹息道:寒梅,你为何要这么倔强?我多想每天晚上这要搂着你,让你安心入眠。早上能看到你醒来时的模样。
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快来看啊,寡妇偷人啦。”绍儒大吃一惊,听出这声音是儿子德武的。
寒梅也被这声音惊醒了,脸色苍白,倏地站起来,甩掉身上的蓑衣。珠贝也被惊醒了,睁着眼角有眼屎的眼睛看到绍儒和娘站在一起,他也是大吃一惊。
“快来看啊,寡妇偷人啦,不要脸的人,趁着天上电闪雷鸣,他们在地上云雨翻腾。”德武虽没结婚,但天天跟着成年男子在一起听他们每天讲荤段子,知男女之事也叫云雨。
“娘,你们?”珠贝听到外面的声音,狐疑地瞪着娘和绍儒。
“别听他胡说!”寒梅大声喝道。
住在祖厅附近的人都起来了,一脸惊讶又兴奋,围了过来。住的远的人,听到德武这样喊叫也来了,个个脸上兴奋激动不已。大家都想看看一直守身如玉的寡妇寒梅,是不是偷人被抓了现行。
“啪啪啪!”绍儒冲出去,对着自己的儿子左右开弓打了几个嘴巴。他边打边骂:“我打死你这只疯狗,乱咬人!”他气儿子的不懂事,把黄泥扔进了他和寒梅的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打啊!反正我没说错。你昨晚就是在这个不要脸的寡妇这里过夜的。你一个晚上不在自己家,我刚亲眼看到你从她屋里出来。”德武不怕父亲打他,倔强叫着。
他恨父亲什么都帮寒梅,吃的用的,逢年过节,都要想着寒梅和她儿子。把弟弟好看的衣服送去给珠贝穿,把奶奶买棺材的钱,拿去给苏州婆买棺材用。他恨父亲对寒梅好,对他的娘亲不好。
“别打了。你把自己儿子打死了,也证明不了你我的清白。人家要说就让人说吧。”寒梅冲过去,拉开绍儒,挡在德武身前。
“不要你管!臭婊子!”德武骂寒梅,推开她,往她身上吐口水。许久以来对寒梅的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德文看到父亲和哥哥扭打在一起,悲伤叹息一声,背起书包落寞地走出了家门。自己的衣服,爹爹拿去给珠贝穿了,他知道。他觉得无所谓,爹爹对珠贝好,他也没什么。但是,看到爹爹和哥哥在众人面前扭打一团,他心里不是滋味,甚至有股恨意。但是该恨谁,他不知。
“你敢骂她!敢推她!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叫你爹!”绍儒又一把拉起儿子打了起来。父子俩扭打在一起。
看热闹的人,有的悄悄离开了,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意味深长地笑,有的添枝加叶大声谈论,恨不得事情越闹越大。
珠贝开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慢慢明白了,听到德武骂娘是臭婊子,他气得眼睛通红,咬紧嘴唇,冲上前打德武。
德武人高马大,又在气头上,父亲打他,他都敢还手,打小珠贝自然不在话下。他一脚踹过去,正踹在珠贝肚子上。珠贝立即捂住肚子疼得冷汗直冒,坐到了湿地上。
寒梅大惊失色,冲过去,蹲下看儿子伤势怎样。绍儒见儿子那么狠心踢珠贝,心头的气又加重了,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转身冲过来,抱着珠贝就往医院跑。
寒梅跟着绍儒往医院跑。
德武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他担心自己那一脚踢死了珠贝,那就惨了。
此时,细娘拄着拐棍颤巍巍出来,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孙子,叹了口气,厉声呵斥道:“还不回家,在这丢人现眼!”
你儿子才给你丢人现眼了。德武嘴上不敢顶撞奶奶,心里恨恨说道。
“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就算在一起,一个离了婚,一个死了老婆,算什么偷呢?新中国,不是讲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吗?难道他们恋爱不可以吗?”细娘面冷词严道。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也是说给孙子德武听的。她心里说,偷也是偷了我家儿子,你们管不着。两个人在一件蓑衣底下,在儿子身边,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你们一群唯恐天下不乱之徒,就是想置寒梅于死地。
原来细娘昨晚就知道绍儒来到了寒梅这边。她看到了他们两人,相拥在一袭蓑衣下守着珠贝。他感动于儿子的有情有义,又对寒梅的坚守心疼和赞赏。
昨晚,细娘听到绍儒开房门的声音,以为他是去茅厕,但绍儒出去许久都没有回来,细娘觉得很反常。外面下着雨,做娘的总担心儿子出事,于是就起了床,拄着棍去了茅厕查看,不见人。
她猜想绍儒是不放心寒梅这边,于是她又轻手轻脚来到寒梅拆了的破屋边。正好看到自己的儿子给寒梅披蓑衣的动作。她不出声,又悄悄地回了自己屋里。她原想装作不知此事。
哪曾想德武这个孩子,一早上起来,发现父亲绍儒不在房里。他想起昨晚,似乎听到家里有人出去的动静,于是,他到处找父亲。家里茅厕,还有其他地方都不见父亲。
他突然想到,父亲可能是去了寒梅那里,一股怒火从心底油然升起。他都没有证实父亲在不在寒梅那里,便大声嚷嚷叫开了。
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绍儒听到他的叫声,真的从寒梅破屋里走出来。他就叫得更大声了。
大家都散了,德武回了家,洗了脸,装了一碗粥坐在桌边喝。细娘拄着棍回了家,坐在家中的太师椅上,微喘着气,喝了口水。
“武啊,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娘的死和寒梅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你爹和寒梅之间清清白白,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就如同兄妹。他们本就你有情我有意,只是我当年。唉。现在都是新中国了,他们也都是自由之人,你为何不能让他们好好相处呢?无论他们是结合,还是这样单处着,我们不要管。只要他们愿意,好不?你也该娶媳妇了。我去访访,有合适的人家,给你娶个媳妇来。今年都二十岁了。”
细娘坐在那,轻声细语教孙子德武。德武一直不出声,把蓝边碗里的粥喝得呼啦响。
医生给珠贝检查了身体,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得好好教训教训他。”绍儒气愤说。
“算了,你不要再让我们母子为难了。珠贝也没有什么事,你就不要再提这事了。以后,你不要管我的事。”寒梅说完拉着儿子就走。绍儒愁恨相交,悻悻然回了家。
从此,绍儒父子成了仇人。能不在一张桌上吃饭,就不在一张桌上吃饭。实在没办法,坐到一张桌子上了,也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细娘看到,唉声叹气,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没事就在家里念“阿弥陀佛”,烧香求菩萨保佑。德文知道自己没有说话的份,他只管读书。
这件事,没过两天就在附近村庄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陈东生自然知道了这事,便来劝寒梅真的可以考虑和绍儒结合。
“我看绍儒人不错,你们现在都单身,能在一起互相照应也是不错的选择。现在新中国了,以前的三从四德,不要去理,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其实,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了。”陈东生一脸真诚。
“陈书记,谢谢你。有些事,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别人不知。我不改嫁,不是遵从以前的三从四德。以前,我是真的只想好好照顾我娘,好好把儿子养大。现在,我只想陪着儿子好好过生活。我相信,我能做到。别人要说,就让别人说。我是在别人的口水里长大的。”寒梅笑。
陈东生见寒梅这样说,也只好微笑说:我相信你能做到。有什么困难就开口,我能帮到的尽力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