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泉城主的府邸并不大,主政大厅建筑风格却与众不同。正方形的大厅,石墙高大,内饰朴实无华,隆起的石梁柱在大厅的正上方交叠相汇,一盏枝式吊灯垂下来,点燃的蜡烛令偌大的房间显得幽暗。
主厅的两侧各有一个大壁炉,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炉火。大厅长条桌子两边坐满了人,均是北上的三大精锐各营主将。
周彰坐在首座,霍铭紧挨着他坐在左首。
“这大厅有点特别。”周彰没有直奔战争主题。
“回禀西伯,这大厅是在废墟原址上重建的,由来自海外的建筑师指导建设,所以与帝国其他封城大不相同。”
“原来如此。霍将军,你介绍一下战事吧!”
霍铭简明扼要地介绍血驼大军攻城的过程。周彰看得出来,霍铭对血驼大军恐怖战力十分忌惮,尤其是对攻城车心有余悸。
“守城三天的时间里,瀚泉城已有两千多名士兵阵亡。若非城中百姓相助死守,恐怕今日血驼大军再次强攻便难以守住了。”霍铭眼里闪着泪光。
“能以一城之力,抵抗数万血驼大军和猛犸象军,霍将军凭此一战足已名震亚夏大陆。不过利用长朔参与守城,这种战法过去还从未见过,霍将军是怎么想到的呢?莫非是学自文武堂?”周彰问道。
“西伯有所不知,我所用的防御之术出自昭皇。”
“哦,这又从何说起呢?”
“昭皇尚在世时派人送来密信,提及如果沙罗半岛游牧骑兵南下,瀚泉城一定是最先被攻击的地方。”
“是吗?”
“我还曾到东山行宫面见昭皇。除了将当年步兵方阵对抗沙驼骑兵战法传给我,昭皇还设计利用长朔结合城防,同时秘密派人招募了臂力惊人的弓箭手交给在下,专门对付距离更远的猛犸象兵。”
“这是何时开始部署和谋划的?”周彰有点吃惊。
“新年刚过之时,也是昭皇出巡北方返回昭阳之后。”
“原来如此。敬贤尚功,亲亲上恩。昭皇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明主如果有幸遇到贤臣名将,一定要多加恩施以敬,霍将军此番守城可以算是扶帝国以既倒,我会请帝国辅政大臣们为将军表功赐以爵位。”周彰一边褒奖霍铭,一边借机拢络。
昭皇难道未卜先知?周彰突然对已故的皇兄越发畏惧。
“西伯太客气了,昭皇留霍某镇守边境,已经给予我最大的恩情:信任。这些年来,我父一直把控着帝国牛马羊的贩卖,虽然我很少参与其中,但大多数牛马羊都是通过瀚泉城,运输到国内各地。我父之所以能够成为长老院中的伯爷,完全是昭皇一手提携,我的父亲和家族对此感激涕零。作为守土有责的将领,我誓当与瀚泉城共存亡。作为银夏帝国的子民,守住阵地抵御外敌更是应尽的本分,我又怎么敢奢求显赫地位呢?”霍铭一脸真诚地回答着。
“既然霍将军这么说,我就先不勉强了。”周彰不再强劝,转过头看着大厅里的众将。
“我已经和血驼王商定,明日辰时在瀚泉城下进行决战,不知道各位有何意见?”
“西伯,决战尚且不知胜负,可是我们精锐之师受到折损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为什么不依托瀚泉城坚守防御,等舒桐的血驼大军粮尽退兵呢?”甘捷迎向周彰的目光。
“瀚泉城墙已经难以承受翻石车的冲击,一旦血驼大军进入城内巷战,我们三支精锐骑兵便难以发挥机动作战的能力。何况,瀚泉城的百姓已经为我们争取了三天的时间,此时又怎么能再让他们身陷战火呢?”
“我们的骑兵难以进行巷战,血驼骑兵和猛犸象兵不是也同样如此吗?正面战场决战变数太多,我们又没有蛮戎象军和猛犸战象对抗,伤亡一定会很大的。”阚玉说道。
“我知道黄金战团的国土在南方,内心并不愿意来到瀚泉,在银夏帝国的边境与血驼大军血战。可是请各位不要忘记,舒桐所要的绝不是银夏帝国一国之地,如果他在亚夏大陆扎下了根,将来金亭也不会免于战火。我之所以决定同血驼大军在城外决战,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血驼部落,让他们再也不能成为亚夏大陆的威胁。请黑鹰铁卫军各团主将暂回驻地休整,甘捷将军也同众将回营准备吧,明日一早会是一场恶战。”周彰坚定地说道。
各军众将纷纷离开主厅,周彰看着留在身边的霍铭,感觉他似乎仍有话要说。
“霍将军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周彰面色柔和地说着,端起长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西伯,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霍将军但说无妨。”
“血驼大军兵临城下时,我曾出城和舒桐见了一面,他对霍某谈到银夏帝国朝中有人襄助血驼。”
“如此机密之事,舒桐为何要对霍将军说呢?”
“也许是舒桐想拉拢我吧。他说帝国身居高位之人极识时务,和血驼部落已达成了默契,血军大军之所以此时出兵,就是抓住了帝国可能出现分崩离析的痛处。”
“看来我之前的顾虑当真不是空穴来风。离开昭阳北上驰援瀚泉时,我就有些担心。为什么舒桐只带着血驼大军,便敢于南下进攻亚夏大陆?他们又是怎么准确地把握了昭阳皇位纷争的形势?我最怕的是,居于银夏帝国高位的人做了舒桐的内应,如果出现这样的局面,我们该担心的就不只是边境前线。”周彰面露忧色。
“西伯所担心的高位之人是有所指吗?”
“我想霍铭将军应该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不如我们都不说,在桌子上写下他的名字如何?”
看着霍铭点头应允,两个人便各自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写下名字。写好之后,周彰和霍铭站起身来。
长桌上赫然写着两个桑楠的名字。
“西伯为什么会觉得是桑楠呢?”
“出征前,我参加了两次辅政大臣们会议,感觉桑楠有些怪怪的。他对应战血驼大军筹措粮草的事格外积极,可是途中我收到手下回报,秘密监视留意桑楠的人发现,总务部下属对于征粮和准备辎重十分拖沓,据说就是桑楠偷偷授意。种种迹象令我不得不对他心生怀疑。”
“看来西伯需要对桑楠暗加防范,万一昭阳生变,我们恐怕就要腹背受敌了。”
“霍将军放心,我已调西京守军出发,前往昭阳帝都集结。如果桑楠敢于做出对昭阳不利的事,一定不会轻易得逞。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霍将军,令尊为什么在帝国继承人的问题上不倾向于我呢?”
“西伯可能是过于担忧了,家父受恩于昭皇,一定会忠于银夏帝国。至于谁成为新任的皇帝,家父没有绝对的倾向。”
“我听说霍伯与东伯关系不错。”
“家父年少时,东伯曾有恩于霍家,他的心里可能会对海外游历的东伯有些情结。”
“周植为人谦逊,年少时与皇兄关系不错,同不少贵族子弟交往,也许确实为霍伯尽过心力吧!”周彰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周植的样貌,却发现已经模糊起来。
“筚籍曾偷偷与家父会面,希望霍家支持娥后,我父对此亦是婉拒。”
“那霍铭将军心中的帝位继承人又是谁呢?”周彰步步紧逼地问道。
霍铭略微沉思了片刻后,抬起头迎着周彰灼人的目光。
“只要是一心为民的贤君,霍铭都会全力支持。”
“哈哈哈,霍将军果然是一个心胸广阔之人,周彰十分敬佩。此生能与将军在瀚泉城并肩作战,实是周彰的荣幸,不知道将军有何建议,可助我荡平血驼大军?”
“大陆骑兵战马曾受沙驼异味影响,于阵前难受控制,虽然这些年帝国精锐曾以驼为训,但血驼与沙驼相比身上异味更浓,所以我已命人收集不少骆驼尿液,明日出战前可涂于战马身上,以防万一。”
“霍将军真是心细如发,那就有劳你了。将军对明日决战双方战力分析,又有什么看法?”
“单从人数上看,西伯率领的三支精锐骑兵不到三万,但足以和血驼大军一战。不过,眼下这支大军分属不同将领统率,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战场上能否协同作战,是最终取胜的关键。况且猛犸象军非一般战力所能相抗,如果蛮戎象军能够及时赶到,再配合我城中的长朔方阵或许还有一战。”
“霍将军的顾虑确实属实,所以我想请将军立刻派人渡过迢湖,命殷岩城主石扉率领守军昼夜兼程赶到瀚泉城,从侧翼对血驼大军发动攻击。”周彰说完,用手重重地捶在长桌上。
“好。我立刻派人去殷岩。”
真正的决战拉开了大幕。周彰心头笼罩了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