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还未亮时，周彰已经统领大军出发了。
远远看见瀚泉城时，北风再次呼啸起来，太阳高悬在天空，周彰的心里竟有些感慨。
周彰陪皇兄征战沙驼部时，帝国大军在瀚泉城下誓师。那时，兄弟两人还正值壮年，如今自己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昭皇则已经仙逝，着实令人感叹人生无常。
瀚泉的高大城墙上有厚厚积雪，结成冰之后反射着阳光。远远望着这座边境重镇，周彰狠夹马肚，催促着“灰风”加速向前。“灰风”是一匹良驹，乃是周彰从烈马部手中购得，追随自己征战多年，立下了不少功劳。
“灰风”已非体力强健的盛年，奔跑多时已累得大汗淋漓。
见到“灰风”如此疲惫，周彰不由得心生悲意，用手轻轻抚摸着马鬃，眼睛看向瀚泉城。周彰未到城下之时，瀚泉城的南门吊桥已经放下，紧闭的城门徐徐打开。
周彰骑在马上，朝瀚泉城西南方向看去。
那里曾经是荒芜的沙石空地，如今曹山余脉山坡往下直到城墙根，立了多列尖桩，作为瀚泉城的防御屏障。
瀚泉城南城墙上飘扬着帝国鹰族，还有不少蓝底白边的鸦旗，城头只有几名守城的长矛手。
“西伯，瀚泉城一定经历了血战。”郗戟坐在马上说道。
“是啊！南城几乎无人防守，可见他将全城守军都调往北城了。”
“至少瀚泉城做足了战斗准备，没有让西伯失望。”
“你们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腐臭气味吗？”周彰一边说，一边纵马向前。
“还有皮革烧焦的味道。”
“这是死战的味道啊！霍铭真是不易。”
周彰正叹息之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城下吊桥边。
“启禀西伯，城主霍铭吩咐下来，见到帝国援军就大开城门。”一个守军大声喊道。
“霍将军呢？”
“霍将军正带领守军重新修筑工事，应对舒桐血驼大军新一轮的攻击。”
“你们辛苦了。”周彰诚心诚意地说道。
“为了自己的家人，咱们也要拼命啊！”
“说得好！郗戟吩咐下去，大军就在城外安营扎寨。”
“西伯想去哪里？”
“我要会一会血驼王。”
周彰说完，骑马进了瀚泉城。
瀚泉城街路不多，但布局十分规整。两座城门之间，是一条相对笔直的大路，积雪早已清扫干净。周彰刚刚入城，北城方向便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守军和城内的百姓高声欢呼。
这是劫后余生的欢呼啊！
愈靠近北城，战争带来的创伤就愈加明显。被乱石击中的民房七倒八歪，到处可见深嵌房屋木梁的箭矢，燃烧过的灰烬虽然被雪掩埋，但仍昭示着激战带来的伤害。
抬眼望去，北城墙更是满目疮痍，多处城墙已经坍塌，硝烟弥漫，瓦砾乱堆。城墙下堆积着守城士兵的尸体，犹如一座小山，幸好眼下是隆冬季节，纵然如此，腐臭的气味仍让人不禁作呕。
原本维修加固城墙的守军，搬运战备物资的百姓停止了忙碌，正盯着奔向北城的西伯。他们的脸上满是黑灰和血迹，看得出每一个人都极度疲惫，但是眼睛里却透露着胜利的喜悦。
长着一张马脸的霍铭，蓄着浓密的胡须，和周彰曾经记忆里的模样不太一样。看着西伯已经来到了城墙下，霍铭露出了笑容。周彰抬起头看着这个挡住数万血驼大军和猛犸象军的城主，心里不禁涌起了敬意，他拱手在马上向霍铭作辑。
“霍将军，辛苦了，周彰来迟了。”
“西伯，我总算没有辱没昭皇的使命。不知西伯准备如何应对舒桐？”
“打开城门吧，我要亲自会一会血驼王。”
瀚泉城下的战场尸横遍地，到处是折损的长矛、焚毁的攻城车、仍冒着灰烟的毛毡革，还有几十头猛犸战象尸体几乎填平战壕，曾经发生的攻城之战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远处是血驼大军和猛犸军的大营。游牧部队的后方，停放着巨型翻石车和攻城车，数量有五六十台。偏东北的方向是数量惊人的獴犸象，青绿色的象身上披着用熟兽筋串在一起的树皮甲。骑在象身上的猛犸骑手背着弓箭，手里提着长长的削尖树枪。
距离周彰不远的地方，有一队血驼骑兵。为首一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骑在一头披着熟皮甲的血驼身上，血驼的头顶套着一串珠链，正中央是一块绿色宝石。
此人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目测身高超过一丈，留着长长的头发，用一根七彩绳子系着，直垂到屁股。他的脸膛黑中透红，高高的颧骨，长着一双黑眼仁很大的眼睛。
这就是血驼王舒桐。周彰心里暗自想着，慢慢地提马向前，在两人相距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下是银夏帝国西京镇守周彰，敢问这位便是血驼王舒桐吧。”
“果然是威名远播的西伯，在下正是舒桐。没想到亚夏大陆的黑骑、灰骑和金骑同行，这么快就来到瀚泉城下。”
“血驼王不请自来，周彰当然要昼夜兼程来会。”
“如果不是暴雪的阻碍，也许眼下我已站在瀚泉城头和西伯对话了。”
“多年来，沙罗半岛和银夏帝国一直友好往来，不知道血驼王此番南下是欺帝国无主吗？”
“实不相瞒，我的族人已经厌倦了沙罗半岛的极寒天气，不想再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我的要求并不多，希望西伯能够开放边境，将玉带河以北的领土赠与血驼部落，我的族人会和这些地方的百姓共休生息，今后将与银夏帝国休戚与共互为同盟。”
“血驼王的说法不免令周彰疑惑。草原民族竟要变成农耕的顺民吗？更何况，玉带河两岸的土地虽不丰饶，但早就是鹰族生活的地方，多代帝国之主抱冰握火打下江山，我怎么能够轻易地许诺，赠送给血驼部落呢？”
“西伯是否看到我身后的数万血驼大军和猛犸象军？我们既然从北方来到这里，就绝不会无功而返，纵然是亚夏大陆三大精锐骑兵至此，也不会令我后退一步。”
“既然如此，周彰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明日巳时，我将统兵与血驼王在瀚泉城下决战，领教一下血驼大军的本事吧！”
“好！”舒桐说罢，两个人对视了片刻。
周彰拨转坐骑返回瀚泉，身后传来血驼骑兵的“呜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