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满天的时候,三大精锐赶到水渠镇。
水渠镇临近玉带河支流。河面已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岸边栽种的柏树、杨树和垂柳早已枯萎,枝叶落地泥土中,被厚厚积雪覆盖。远处的曹山绵延向西,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如今在北风中瑟瑟发抖。
部队驻扎在迢湖岸边。偌大的迢湖冰面忘不到尽头,与丰水期时相比,湖面缩小了很多。冻结湖面的岸边,有士兵们捡拾柴草枯枝,忙着埋锅造饭。
营地建设井然有序。
周彰骑在马上,看着部下紧张忙碌。毫无疑问,他对郗戟与从正说的话,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有过深思熟虑。
如果真能席卷沙罗半岛,将游牧部落全部纳入银夏帝国版图,他将完成历代帝国之主没有达成的伟业:真正意义上统一亚夏大陆。单凭这一伟业,他就会奠定自己银夏帝国新皇的地位,甚至比肩元世纪以来的历代先皇,足以成为亚夏大陆的英雄、伟人和神话。
周彰憧憬着自己身披黄锦打底的帝服,帝服上绣着蓝天白云,一条黑龙钻进云里,一只金色凤凰高飞于天。他的头上戴着缀满珍珠镶嵌碧玉的冠冕,坐在帝王大殿里三色血王座上,旁边摆放着昭示皇权的霸王鼎,亚夏大陆各国王侯齐聚大殿,祝贺他的伟业,为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歌功颂德。
想着,想着,周彰的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就在西伯思考憧憬之时,一队奔蛇营前锋骑兵奔来,将水渠镇的镇守带到近前。镇守是一个年纪五十上下的男人,体态有些臃肿,肥胖的脸上长着一双睡眼惺松的眼睛。他一路小跑,颤颤巍巍地来到西伯的马前。
“你就是本镇的镇守?”周彰开口问道。
“回禀西伯,在下正是本镇之守。”
“瀚泉城有难民来投吗?”
“没有。”
“其他两镇呢?”
“据在下所知,瀚泉城百姓都留在城内,要与守军共存亡呢!”
“嗯。霍铭城主是否已经下达通知,命镇守为帝国的军队筹措粮草?”
“近日风雪太大,小人已经命人收集了粮草,不过目前本镇储备未及霍将军的要求。”
“马场的战马现在还有多少匹?”
“目前已经完成驯练的战马有三百多匹,小人已经命人为战马备好装备,可以随时跟随西伯北上御敌。我还安排镇内抽调了近百名百姓,陪同西伯的辎重部队运送粮草,也算尽我辈的绵薄之力。”
“好。”周彰说罢,轻轻地挥了挥手,镇守忙不迭地走了。
“滥用民力的镇守。”从正喃喃自语。
“也许这位镇守无形中帮了大忙呢!”
“西伯说得极是。据郗戟所知,霍铭打造的镇驯马场不小,估计能为大军准备近千匹战马,再加上我军从昭阳带来的备用战马,咱们还可以组建两营骑兵参战。”
“你们知道最让我安心的是什么吗?”
“养马三镇没有出现外逃的瀚泉城百姓。”从正正色说道。
“没错。这证明霍铭仍旧牢牢掌控边境重城。”
“如此来看,舒桐必败无疑。”
“吩咐下去,将士们早些休息,尽快赶到瀚泉城。”
“遵命。”
入夜之后,寒风越来越猛烈。周彰躺在帐篷里,思索着如何在战场上击败舒桐,甚至将血驼大军为己所用。
想了很久,周彰困意渐浓,慢慢地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寝帐里寒气越来越浓,狂暴的北风像要掀翻帐篷似的,发出凄厉的呼号。
帐外的亲兵不住地跺着脚,想要驱走寒意。周彰睡意全无,便起身披着灰狐皮斗篷,慢慢地走到帐门前。他掀起大帐厚重的棉布帐帘,隔着牛皮毡帘闯进来的寒风,一下子抽空了他的身体。寒彻肌肤的感觉,让周彰回想起曾经亲历北方冰天雪地的战场。
皮毡帘猛地被风卷起,暴雪填充了所有空隙,视线分不清远近,更辨不清方向。周彰抬起头。压下来的雪花,如同一记记重拳般砸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得摇摇晃晃。
天空灰蒙蒙的,军营灰蒙蒙的,就连雪花好像也是灰蒙蒙的。
恰在此时,周彰听到一声闷哼。一个亲兵身体一震,僵硬地立在原地,好像被人点了穴。周彰与他相距极近,连忙走了过去。他惊讶地看到,亲兵胸口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殷红一片。
周彰敏感地意识到不妙。一股劲风从风雪中传来,他就地一滚,闪到了帐篷边。一支箭射穿了帐篷,如同撕开了一匹布。他抬起头,看到另外一个亲兵摔倒在地,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周彰隐隐约约地看到,风雪中有几条黑影奔来,如同地狱幽灵一般。他从腰间抽出碎石剑,从地上站起来。这些人怎么能够躲过岗哨,进入层层设卡的大军营地?周彰略微沉思,意识到一定是奸细放进来的。
未及周彰高呼,几条黑影直奔帐篷,将西伯包围在中央。他们手中各执短刀,不断地攻击周彰,出手莫不狠辣,绝不容情。
“有刺客!”周彰一边舞剑抵挡,一边大声高呼。
风雪吞没了周彰的喊叫,仿佛一粒石子被投入了湖中。
周彰虽然多年未征战沙场,但是剑术却没有扔下,每天都要习练一番。正因如此,他才是西京五镇之主,统领灰蛇战团的帅。
缠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周彰意识到刺客功夫有高有低,于是全力进攻两个弱者。周彰一边进攻,一边有意偏离帐篷,准备将他们引向他处,寻求部下们的襄助,或者等来巡逻卫兵。
刺客似乎也意识到了,三柄刀组成刀网,一刀紧似一刀地进攻。周彰抓住对手的空隙,刺中一人的小腿。
战争之中,付伤的人往往是最要命的拖累。周彰深知这个道理。
“西伯遇刺,赶快护驾。”方钊的声音传入周彰的耳朵。
有了方钊的帮助,局势立刻得到扭转。待周彰杀死一个刺客之时,方钊已经将另外一个打翻在地。更多的灰蛇战团骑士冲来,将刺客扭住五花大绑。有人点燃几支火把,好像雪中的鬼火。
“西伯,他们身上都发现了盐粒。”方钊走到西伯身边,掌心托着几粒方方正正的盐。
“审!”
“是。你们是盐商帮会的人?”方钊问道。
“没错。”被俘的刺客大喘着粗气。
“为什么?”
“望伯与盐商帮会关系密切,他不希望西伯登上血王座。”
“是吗?你们的刀法不是亚夏中土门派,倒是草原游牧部落的招式。”
“这不过是混淆视听的办法。”
“那么你们身上带着盐粒,是不是也是为了混淆视听?”周彰突然开口问道。
“……”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是拜神堂派来的。”
“……”
“你想死吗?”周彰走到被俘者近前。
“如果我都说了,西伯会饶了我吗?”被俘者抬起了头。
“那就看你交待的是什么了。”
“西伯想知道什么?”
“水渠镇刺杀不成,拜神堂准备怎么办?”
“瀚泉城有人接应,再寻找机会刺杀。”
“这么说来,你们的确是拜神堂派的了。”
“嗯。”
“为什么刺杀我?”
“西伯如果坐上血王座,拜神堂岂非难以掌控帝国?”
“你说得不假,看来没有说谎。你还知道什么秘密?”
“我曾听说,灰蛇战团有人来自鹰……”
此人话音未落,猛地低下了头,背上射出一支劲弩。弩风直扑周彰,快得如同闪电。
当!电光火石之间,方钊的剑挑飞了劲弩,随即一剑刺死了被俘者。
周彰站在雪地中央,看着刺客倒在血泊中,内心竟异常地悲凉。
暴风雪整整下了两天。
应甘捷的强烈要求,周彰为黄金骑兵准备了更多的御寒衣物。关于刺客的调查已无头绪,周彰决定不再等待。
兵贵神速。
周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三大精锐顶风冒雪,经过一天的急行军,过了养马镇,抵达曹山镇。
大军驻扎在曹山镇,狂暴的北风不再,大雪也已经停歇了。周彰知道,军队第二天一大早出发,不到午时便可抵达瀚泉城下,与血驼大军激开决战。
这一夜,周彰睡得很熟。
梦中他见到了昭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