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的庄园建在隐秘的山中,外有森林遮挡,很难被人发现,进一步是沼泽,少有人兽踏足,四周还布下了迷阵,飞过的妖仙也无法察觉,可以说是完美的隐世之所。
庄园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外部的掩体和防卫设施,可以进一步隐蔽庄园所在,又布置了层层陷阱,防备野兽和强盗,还制造了发射钢针的手弩,对准特定的穴位,一击制敌。
第二部分是生活居所,这有大片平地,可以种一些速成作物,有一个泉眼,用水蓄池绰绰有余,还修建了一个地下室,躲避天灾人祸。
这就是屠苏的豪宅,他的初稿已经完成,之后就是多走多看,以人的身姿体验世间百态后,再完善一下书稿,若是一周不见人影,就请柔然把书稿送到苏家。
屠苏从此消失在大众的视线,因为他每次出门都会佩戴面具,生活在九黎的人,脸上纹有一个贱字,难以接受便以面具示人,这很正常。
平凡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在屠苏回家的路上,他见到一名女子,正要跳河自尽。屠苏便在附近观察起来,他觉得,成年人选择死的权利,应该被尊重。
但那名女子刚跳下去就开始呼救,屠苏立马下水救人,因为她奋力挣扎难以施救,被一拳捣晕,带回岸上。
想着帮人帮到底,屠苏就把她背回家中,一并解决她求死的问题。
回到家里,屠苏在地上铺好温毯,把她放在上面,以防着凉又在附近点了香炉。通过把脉得知这名女子已有身孕,屠苏准备熬点药为她驱寒,离去之前,多看了那女子一眼,而后被她若隐若现的胴 体吸引,迈不开脚步。
心中生起的无名欲 火,摧残着屠苏的理智,就要把持不住的时候,屠苏咬住手指,冲进厨房,对着耀武扬威的小东西,咔嚓一刀。
割去要害的疼痛如山崩地裂,但比被欲 望支配要强。虽然屠苏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这样手起刀落只是在回避问题。
屠苏忍着剧痛处理伤口,又扎上几针加速愈合,包扎时,他开始反思,刚刚的欲 火超出了常人的范畴,能解释这种异常的,只有扶摇。
或许扶摇能把人的欲 望放大到极致,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摧毁自己的良知,理性与骄傲,这也是她安排男子身体的原因。这多半也是扶摇的弱点,应该以此构思弑神的计划。
害屠苏失去命根的女子,名为柳慕玄,从名字就能看出家族的痴愿。
只能以玄女为目标的慕玄,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懂得揣测出题人的意图,很顺利地完成了家族的学业,以至于慕玄的父亲一直把她的失败归咎于自己,时刻丈量与玄女的距离并制定新的关卡。
但在不久前,慕玄被流放到了九黎,原因是未婚先孕。
不管是是哪个国家,不管是什么时期,从一而终都是爱情最美的形式,秦国更是以律法的形式要求夫妻忠贞。
在秦国,男女二十相恋,三十成亲,有些是家族指亲,有些是自由恋爱,不管哪种,都有十年的时间看清一个人,如果婚后过的不好,那也是自己识人不明。
识人不明的苦果就只能含泪咽下,因为秦国没有离婚的选项。
这是为了稳定秦国的人口和秩序,方法死板,但有效,秦国的风俗秩序,一直稳中向好。
所以未婚先孕被视为伤风败俗,必须被流放,如果家人包庇,就一同流放。
男子的话,不容易追凶,所以在孩子生下后,用灵血认亲的方式指认生父,证实后直接处死。
如此苛刻的刑罚是因为遭受过重大反噬,解放时期秦国对家庭与婚姻的宽松,使秦人深受其害,尤其是男子。
只要提供出轨的证据,大妖就会割下负心人的命根,那段时期,有四分之一的成年男子遭到毒手,不能繁衍后代。
秦国没能力与大妖对抗,这种纵欲又背德的行为,苏家也不会袒护,秦人只能以严刑律法约束。
这就是大妖的价值,只是存在就能减少秦国的纠纷。
此外,还有个办法是降低成婚的年龄,尽快满足年轻人的爱恋,但三十成婚是妲己的要求,如果否定,青玄会灭掉秦国。
因为这十年是秦人实现自我价值的黄金时机,成婚生子后,秦人要么沉浸在男欢女爱,要么为家庭的琐事分神,使秦国存在的价值低到极点。
前人栽树后人可以乘凉,前人挖坑得由后人埋藏。
慕玄这代受前人株连,摊上了苛刻的律法,她的父亲和无数秦人一样,不会包庇祸患。
被贬为贱民的慕玄来到了九黎,在望舒商会领到了安家费,没几天就挥霍一空。
山穷水尽的慕玄,既受不了脸上的贱字,也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狠下心来自尽,但在将死的一刻又后悔了,她眼前最后浮现的,是屠苏那张又老又丑的脸。
慕玄被放在地上时已经醒了,装做昏迷是为了等屠苏放松警惕时逃走或者制服。
男人什么德行她最清楚,早早学会了防身的手段,然后慕玄感到香炉的温暖,那个男人没有轻薄自己,身体回温之余,心也在融化。
所以在听到屠苏急促的呼吸时,慕玄失望透顶。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个斯文败类只是在做战前准备,就在慕玄准备偷袭时,屠苏冲了出去。
慕玄立马起身,找到武器,一手拿刀一手拿棍,悄悄靠近屠苏,然后她目睹了刚刚的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颤抖的背影。
慕玄是正常人,她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样,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挤一个痘痘这么简单,他把男人最重要的东西给切了,慕玄放下武器,跪坐在地。
刚被父亲抛弃的慕玄,被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虽然输给了欲望,但为了不玷污她,宁愿成为不男不女的存在。
在那一刻,慕玄见到了真正的男人,她再无法抑制情绪,呜呜地哭了起来。
屠苏包扎好后,洗了洗手,艰难地挪着步子,走到慕玄身边,然后递上丝巾。
“要哭也是我哭吧?强忍哭气笑一个,我们就两清了”
慕玄起身紧紧抱住了苏,死过一次的人哪会怕世俗的碎语,她现在只想要温暖的抱抱。
屠苏没用过肩摔回礼,因为她抱的太紧了,屠苏甚至怀疑这是绞杀用的女子防身术。
慕玄的臂力也让屠苏意识到实力的差距,他一边深呼吸,一边给慕玄顺气,防止她哭晕。
五百二十一秒,是慕玄哭泣的时间,被抱着的屠苏感到无比煎熬,只能用计时解忧。哭过后,屠苏给了慕玄一身衣服和一条毛巾,让她去洗个热水澡,趁这个空隙屠苏开始做饭,不多时,饭菜上桌,两人打量着彼此。
慕玄在想,要是救她的人再好看一点该多好。
苏再度审视眼前之人,面容相当俊美,还有不错的身材,褪去的服装很是华丽,却没有相应的首饰,应是典当完毕。
这人多半是家教严格的千金,因腹中胎儿被流放,缺乏独自生存的能力,又不愿卖弄姿色依附他人,所以自寻短见,总的来说,是个普通的女孩,不好也不坏。
被审视的慕玄,只是闷头吃饭,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料理,一下就忘掉了所有的忧愁。
毕竟是苏做的。
饭后,屠苏去洗刷,收拾完便邀慕玄去屋顶看日出,欣赏日出时不必看向彼此,方便有话直说。
先开口的是屠苏。
“我叫屠苏,臭名昭著,你可以宣称屠苏强 暴了你,之后你再跳一次河,我会安排书馆的人将你救下。
通过以死明志,而后踏实度日,既可以保全声誉,也能留在那里。若需要其他帮助,说出来,我会尽力”
对慕玄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对屠苏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在九黎,强 暴不会论罪,只会剥夺代行的资格。
以前,强 暴者会被花影惩处,后来发现,冤枉的远多于有罪的,有的男女情投意合,却在气恼时自残诬陷,有人卖身求财,事后敲诈勒索,甚至有人派妻子色诱,只为诬陷他人。
苏家不可能彻查这些繁杂又难以界定的纠纷,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在九黎成立了代行者。
代行死者意志,为了让生者活得更好。
每人每月可去书馆修改一次遗愿,遗愿在非自然死亡时生效,小的遗愿是给家人一些钱,这种愿望一般会被满足,大的遗愿是惩处欺压他们的人,代行者经过彻查,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虽然没人能为死者谅解,但若是死者的生前的愿望就另当别论,这些遗愿由刚正的楚人见证,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苏怡认为,当一个人选择用生命解决问题的时候,它的声音至少该被听到。
有了代行者,九黎的恶人少了很多,想在遗愿写下之前杀掉对方,也不太可行,因为马戏团的侦探喜欢调查离奇的案子,他们会找出真凶,带回歧国。
马戏团和代行者填补了九黎律法的空白,如果有人作恶却未不伤及性命,只会剥夺代行的资格,这对九黎人来说,比死还可怕,因为九黎会成为真正的法外之地。
屠苏还有代行的资格,足以说明苏家的大度,这本是屠苏的保命符,但现在没用了,他有手弩防身,庄园又如铜墙铁壁,何况还有柔然的庇护。
慕玄没有说话,屠苏接着说道。
“如果你没意见,就等我安排,当然,想离开也可以,不过要在夜里,还要蒙上眼睛,因为在躲避仇家,希望你能体谅”
屠苏这样说,心里却在想,要是不能体谅就偷袭你,打晕了再送下山。
沉默了一会,慕玄终于开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要如何报答?”
声音意外地动听,像山风拂过柳木。
“因为你长的好看,救命之恩以身为报。
我猜,你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也看不上你,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就伸出援手,这不需要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你呼救了,我听到了,仅此而已。
至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你不需要报,想去哪去哪,别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杀我灭口就好”
屠苏没有照顾慕玄的情绪,自顾自地表达了看法。
“你可以抱抱我吗?”
慕玄咬住一缕发丝,极尽妩媚的同时也让人心生怜惜,她张开怀抱,凑了过来 。
“不可以”
苏立马躲开,这具身体却在心动。
“我好看吗?你可以娶我吗?”
慕玄双手交握,眼神迷离地靠近屠苏,话语一字一字地流出,像是刚会说话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
“你好看,不可以”
屠苏干脆利落地拒绝,实在找不到娶她的理由,而且辉夜还等着结婚。
被拒绝的慕玄蹲在地上埋头痛哭。
“你是在嫌弃我吗?我还以为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结果你这样又老又丑,还被仇家追杀的人都不要我,呜呜呜,我不活了!命反正是你救的,你再取走吧!”
好一个真情流露,好一个以死相逼,在这里的人要不是苏,别说去安慰,先得被气死。
不过,慕玄的话语倒是点醒了苏,她想嫁给苏,很正常,和万千女子一样正常,她想嫁给屠苏,是天鹅看上了蟾蜍,是屈尊。
自己现在是屠苏,自己长得很丑,在秦国没有择偶权,想通这一点,屠苏才明白,这个女孩下了多大的决心。
“你可以在这住下,但要约法三章”
想到之前被人鄙视的遭遇,屠苏动了恻隐之心,他没法狠下心来,要求别人坚强。
因为看开,没有这么容易,超脱于世俗的看法更是困难。何况,这个女孩只是贪图安逸,留她几天也无妨。
唯一的顾虑就是辉夜了,她会和秦国的女子一样,厌恶自己柔情泛滥吗?明天写信问下吧。
“好耶”
慕玄破涕为笑。
上当了,屠苏在心里大叫,她之前的作态都是为了博取同情,凌乱了片刻,屠苏才反应过来她话语的深意。
“你是在嫌弃我吗?我还以为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明知自己没有嫌弃她,这样说是夸自己高洁自律,让后续的贬低显得无足轻重。
“结果你这样又老又丑,还被仇家追杀的人都不要我,呜呜呜,我不活了!”
看似在贬低,实则表达诉求,我要的不多,老也好,丑也罢,被人追杀朝不保夕也无妨,我就是想被你接受。
“命反正是你救的,你再取走吧!”
这句话可以解读为,你救了我,所以我的命属于你,既点明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又以死明志,彰显自尊。
屠苏想她在九黎假死明志,不是让她对自己诈死明志的。
这并非过度解读,慕玄可是醒来就一声不响地拿起武器的人,是屠苏把她看得太简单了,以至于放松了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
屠苏注视着慕玄,想从她眼里寻得答案,但在她眼中,屠苏只看到一片空白。
“我的过去不堪回首,要不,你给我取个新名?”
慕玄故作轻松地说道,她想把自己的新生和眼前的男人绑定。
“落兰,喜欢就用,名字只是代号,意义你来赋予”
落水之兰,就这么简单,这时的屠苏不可能想到,这朵兰花只为他一人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