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癞包没了
书名:女人如花不是花 作者:王子文 本章字数:5409字 发布时间:2024-03-24

牛二筢子给这一声招呼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忙循着声音瞅过去。这一瞅不打紧,竟让他整个身子给人搡了一样吓了个大趔趄。他一下子瞪大了两眼,胸口给堵了一个大石磙一样沉沉的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咋的也没有想到癞包这孩子这个时候会出这事儿,这老天爷也真是,偏找这样寒酸的人家欺负,万一癞包这孩子这下有啥子长短,这不是在折这个家的骨头抽这个家的筋吗?他几步向癞包奔过去。来到癞包的身旁他才清醒过来,他一个人根本救不下癞包。他马上转过脸去伸长了脖子向村子里没命地招喊着救人。

村子里这个时候虽然人不是很多,但牛二筢子声嘶力竭的招喊还是让这个村子马上有了不小的动静,很快就有不少人从村子里跑出来向着他牛二筢子奔过来,嘴里纷纷嚷着问牛二筢子咋的了。

牛二筢子着急得说不出话来,他用手向奔过来的老少爷们儿们指着癞包的头,嘴巴哆嗦着要老少爷们儿们快点救人。

老少爷们儿们这个时候也给惊得纷纷瞪大了两眼,咋的会是这样啊?

牛二筢子见老少爷们儿们给眼前的情况都惊呆了,马上嚷着说:“快救人啊!”

老少爷们儿们给牛二筢子的话喊得惊醒了,马上七手八脚地开始忙着救人。

这是生产队留下来的废弃芋窖,屋顶的茅草已经给风风雨雨折腾得剩下的没有几根儿了,屋顶大窟窿小眼睛的遮不了日头也遮不了雨,几根檩条子呵呵闪闪地搭在雨天会长木耳的房梁上,一尺八寸后的土墙给雨水冲刷的像掉牙的老太太嘴巴一样,虽然还显得厚实,但墙根儿的已经很深地凹了进去,有些力不从心支撑上面的重量了。屋肚里给尿急屎急的老少爷们儿们拉得遍地都是,骚臭的气味儿给那些绿头苍蝇搅和得呛鼻子难闻。不少人曾经说过这个芋窖危险了,大人会躲着它走,可村子里的孩子们不懂事儿,喜欢犄角旮旯里藏,万一哪天有哪家的孩子给这芋窖砸了碰了的就事儿,村子里应该把它给拆了。说总归是说,虽然老少爷们儿们也意识到了这个芋窖对于村子里的孩子们是个大危险,但没有谁伸头儿去拆,原因很简单,现在土地到户了,各家忙着各家,没时间去管生产队留下来的这些事儿。再说了,就算去拆,也没有谁会给补贴啥的。这个破芋窖就这样一直站在村口,继续遭受着风风雨雨。今儿癞包这孩子从田地里回来,在经过这个破芋窖时不经意向破芋窖瞅了瞅,就是这一眼,他瞅到房梁上有很多干了的木耳。干木耳这东西经水一泡可以当菜吃,特别是在年节儿上,配上猪肉啥子的一炒,不光是味道好,要是家里来了客人啥子的,木耳还能帮着壮盘子壮碗。想到这儿,他就回转过身去了破芋窖。他围着破芋窖转了几圈儿,房梁高高地横在上面,房梁上的干木耳静静地钉在房梁上,这个时候要是有个梯子就好了,有了梯子就可以把梯子往墙上一靠,然后踩着梯子爬上去,房梁上的干木耳估摸着可以摘下一箩筐来。这老些干木耳经水一泡,能省多少的青菜啊!可眼下没有梯子,房梁这样老高,咋的能摘下房梁上的干木耳呢?他又绕着破芋窖转悠了两圈儿,也许是该着,他竟然在破芋窖后面找到了一根旧绳子。他抬头瞅了瞅房梁,然后从旁边捡了一块儿半截砖拴到绳头子上,手握着绳子呼哧呼哧鞣了好几圈,手一松,那半截砖头就拖着绳子飞过来房梁,绕着房梁缠了好几圈儿。他抬头瞅着上面的房梁扥了扥手里的绳子,觉得还结实,就想像猴子爬杆儿似的顺着绳子拔上去。毕竟他没有像练家子那样练过臂力,他两手握着下坠着身子,两腿呼哧呼哧蹬了几下,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像猴子一样拔到房梁上去。他皱着眉头琢磨了一阵儿,使劲儿把手里的绳子从上面的断墙上扔了出去,他想两手交替拽着绳子用脚蹬着墙壁应该可以上得去。扔过绳子之后他就从破芋窖里走出来,然后瞅着给自己扔出来的绳子眨巴了几下眼,绳子给高高地挂在断墙上,他试着伸手跳了几下,但绳子离他的手还有两三寸的距离。他挠着头想了想,四周围来回瞅了瞅,竟然在旁边瞅见了几块儿青茄子一样大的砂礓,这让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喜,把这几块砂礓堆起来自己站在上面就可以够见上面的绳子了。他慌忙着把这几块砂礓堆在墙根儿下,然后小心地踩着砂礓踮起脚尖去够上面的绳子,在他的伸手刚抓到绳子的那一刻,脚下的砂礓呼啦一声塌了,他的整个身子也一个下沉差点儿整个人摔个仰八叉。他不由得拽着手里的绳子往后退了几步,也正是这样的后退,他手里的绳子一紧,他咋的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下,已经朽了的房梁呼嗵一声下来了,房梁上棚着的檩条子紧跟着就叽哩咔嚓地落了下来,下来的房梁把毫无准备的断墙给撑得一个趔趄就向他癞包倒过来。他慌忙着两手交替柱地抬起屁股往后退,但是,倒下来的断墙还是把他胸口以下的身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下面了。

老少爷们儿们七手八脚地忙活了一阵子,但是,压在癞包身上的土墙太重了,单凭着几个老少爷们儿的臂力根本把它动弹不了。牛二筢子在旁边看着着急,马上吆喝着让人快点儿跑回去拿几根撬杠来,倒是很快有人从破芋窖里扛出了几根檩条子,想用檩条子作撬杠快点儿把癞包身上的土墙给撬起来救出癞包。但是,这个时候老少爷们儿们也发现了,土墙下面根本没有可以能插进檩条子的缝隙,就算这个时候有人拿过来撬杠,一样没有办法能把撬杠插到土墙的下面。

“快拿锹来!”有人急中生智,吆喝着要人快点儿取把锹过来,“用锹从土墙一边的下面挖个坑儿,这样檩条子就可以插进去了,然后檩条子下面垫东西咱们压着檩条子把土墙撬起缝子,再用别的檩条子插进去,这样交替着檩条子撬,就能把土墙撬起来了。”

这还真是个办法,马上就有人疯了一样很快来回取来一把铁锹,老少爷们儿们就这样挖坑儿交替着檩条子撬起了癞包身上的土墙,很快有人拖着癞包的两个胳肢窝把癞包从土墙下面拖出来。也正是人们从土墙下面拖出癞包的那一刻,老少爷们儿们真真地瞅到了癞包的裤腿脚口拖了长长的一截肠子。也正是这个时候,癞包嘴里呼呼噜噜地冒出了不少已经成块儿了的血沫子,然后头向下一耷拉,整个身子像抽去了筋骨一样软了下来。

老少爷们儿们一看这情形,不由得都纷纷摇头落下泪来。

“多懂事儿的孩子啊,可惜了!”

“是啊,这老天是想要咋的呀,偏跟这样的人家过不去!”

“这孩子咋的来这儿了呀?”

“是啊,这孩子来这儿干啥子呀?这个破芋窖平日里就没有谁来过,是不是鬼迷眼儿给啥子精怪儿招引到这儿来的呀?”

……

老少爷们儿们虽然为癞包感到心疼,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为了房梁上的那些干木耳,更没有人会知道为了那根房梁上的干木耳他都做了些啥子。

闻声而来着急忙慌的癞包娘一瞅躺在地上的癞包,张口嘴巴一声哭喊还没有出口,整个人就噗通一声后养着摔倒了。

人们见癞包娘伤心得背过气来,马上有人嚷着掐人中拿气眼。几个女人听了这样的吆喝,马上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在癞包娘脸上身上乱掐乱按,可能也是歪打正着,这几个女人在癞包娘身上忙乎了好大一阵子,癞包娘哇地一声一声大哭从嗓子眼儿蹿出来,震得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忽忽闪闪地打了几个大趔趄。

女人们见癞包娘醒了过来,这才纷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开手,各自抬起胳膊用衣袖子膏了一下满头的大汗。

癞包娘一屁股从地上坐起来,叽里咕噜地就爬向了癞包。

“拉住她!”牛二筢子见癞包娘疯了一样,马上向那几个女人吆喝了一声。

女人们一下醒了过来,马上追着癞包娘就拉。

癞包娘给几个女人撕扯住了,她回头瞪大两眼瞅了一下几个女人,喉咙管子堵了一大口浓痰似的呼哧呼哧喘了几口大粗气,紧接着竟然一阵大笑,转身向庄稼地跑去,同时嘴里大喇叭似的喊着癞包的名字。

“痰堵了?”

“疯了?”

“神经了!”

……

癞包娘的行为让在场的老少爷们儿们一下子都惊掉了下巴儿,有人慌忙着去追癞包娘,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很危险。

牛二筢子瞅着躺在地上的癞包,红着两眼摇着头说:“着个人去他家找个被单子过来,咱们把他的尸首兜回去吧,咋的也不能让这孩子就这样挺尸在这儿呀!”

老少爷们儿听了牛二筢子的话,纷纷回头看了看挺在地上的癞包。是啊,癞包胸口以下的骨头都给砸折了,肚里的肠子都给从屁股眼子里砸了出来,现在还没有给他换衣裳,还不完全清楚他整个下半身给砸得咋的一个情况,反正就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不用被单子兜着他的尸首回去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人依着牛二筢子的话去癞包家讨被单子,走了两步又站下来回头看着牛二筢子问:“要是癞包他爷他奶奶问拿被单子干啥,该咋的回话啊?要是说癞包出事儿了,那老两口子还不马上心疼死啊!”

牛二筢子给这话问得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长长地叹了一声咂摸着嘴巴啥子也没说。

 “这样吧,癞包毕竟是个还没成人的孩子,就算咱们把他的尸首弄回去,也不能进他家的院子,还是在他家的院子外面放着。倒不如咱们在这儿暂时给他搭个棚子遮挡一下别晾着他的尸首,回去咱们想法儿给他弄个薄板棺材,就算是给他弄个棺材,他也进不了他们家的老坟,咱们就就地儿把他给埋了。他爷爷奶奶要是问到癞包,咱们就扯个谎话说癞包出去学手艺了,得个两年三年的才能回来,瞒一时是一时。”有人见牛二筢子没有了主张,在旁边这样建议说,“眼下看,癞包娘怕是神经了,要是再把事情告诉他爷爷奶奶,这个家就真的会人亡家破了。”

“是啊!”牛二筢子眨巴了几下眼说,“这样吧,我说出来老少爷们儿们在一块儿琢磨琢磨。癞包这孩子命苦,咱们老少爷们儿们也不是要作践这孩子,也不是咱们老少爷们儿们心狠不讲人情世故,毕竟他还是没有成人的孩子,老辈子传下来的说道儿,像这样的孩子没了,尸首不能进院子也不能进老坟地。既然这样,咱们还是早点儿把这孩子埋了吧,也别打啥子薄板棺材了,刨个坑儿用半截砖把下面周围砌个尺巴高的墙,一张苇席裹着他的身子葬了吧。咱们老少爷们儿们能做的就是各家尽量多给这孩子烧点纸钱,让这孩子在那边儿别跟在阳世这样受委屈了。”

很多老少爷们儿都觉得牛二筢子说的是那么一回事儿,纷纷点着头表示赞同。

“用不用请个阴阳先生给他癞包看块坟地?”有人这样试探着问,然后回头看了看身旁的老少爷们儿们。

“小孩子没了看啥子坟地啊!咱们就在乱岗子那儿给他挖个坑儿埋了就成。现在人们日子好过些了咱们还想着给他挖个坑儿,当年日子苦的时候,像这样没成人的孩子没了,干脆就直接扔到乱岗子里了,谁还有心思给他挖坑儿。”

“家里有锹的回去取,咱们顺手就把癞包这事儿给了解了,紧接着咱们老少爷们儿们还得帮着把癞包娘给安置妥当了,我估摸着就是他们几个把她给拉回来,没有半年五个月的她心里缓不过这个劲儿。”牛二筢子见自己的想法儿得到了老少爷们儿们的认同,叹了一声气说,“至于说这事儿使唤谁家的东西多少要象征性地拿三毛五毛钱,这个钱我来出,不过这事儿上的钱不该我出,算是我借给他们家的,老少爷们儿们给做个证,到时候他们缓过劲来得还给我。”

“啥子三毛五毛的,他们家这个样子,一分两分就成,算是没有违背老祖宗传下来的说道儿。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儿,谁还会在意一分两分,把他们家这事儿给妥妥地办了就成了,也算是咱们老少爷们儿们的情分。”有人瞅了一眼牛二筢子,也叹了一口气。

很快,老少爷们儿们取来了铁锹,还有人拉来了板车满村子捡半截砖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牛百旺拎过来一张新苇席,说这是去年冬天新打的苇席,一次也没有用过,今儿算是捐给癞包这孩子了,一分钱也不会要。

牛百旺开了这样一个头儿,老少爷们儿们似乎没有了啥子忌讳,你家一件衣裳,他家一条毯子捐出了打发癞包这孩子。

牛二筢子见老少爷们儿们今儿这样慷慨相助癞包这孩子,不觉得心里一暖,抬手向旁边的一个后生说:“你去我们家讨个新脸盆和一条新毛巾来,咋的咱也得把这孩子的身子给洗洗檫檫吧,我腿脚眼下还不十分灵便,你就替我跑一趟。”

后生风风火火地去了牛二筢子家。

小米收拾好院子之后,此时正站在院门口往村口瞅着等牛二筢子和望秋,见过来的后生着急忙慌地二话不说就要新脸盆和新毛巾,她一下子懵了。

过来的后生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啥?”小米一下子瞪大了两眼,张着嘴巴瞅着过来的后生。

“真的!谁拿这事儿开玩笑啊?”过来的后生见小米呆在那儿没动,瞪着两眼很正儿八经地说,“这事儿,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都难过着呢!癞包那孩子虽说年龄小,懂事儿,老少爷们儿们都觉得可惜了。”

“咋的能这样啊!咋的会这样啊!眼下癞包是他们那个家最大的指望啊!”小米不由得自个儿摇着头说,“老天爷咋的能这样折腾这一家人啊!”

“是呢!这老天爷也是不睁眼儿的昏头王八蛋,他这是要这一家人没有日子过啊!”过来的后生心里不平地抱怨着老天爷,“癞包娘心疼得都神经了,整个人叫喊着往外跑,村子里的几个娘们儿在后面追她呢,也不知道追上没有。”

“啥?癞包娘神经了?”小米又是一惊,癞包娘要是真的神经了,这个家就真的是天塌地陷了啊!虽说癞包娘是个女人,可这个家没有了她还真没有日子过了。

过来的后生又把癞包娘当时的前前后后说了个大概。

“那不成,我得去看看癞包娘!”说完,小米进了院子找出来一个新脸盆和一条新毛巾递给过来的后生,然后就要随着后生去找癞包娘。

“那哪儿成?”后生很难为情地看了一眼小米的身子,“你眼下不方便。”

“那也得去看看癞包娘!”小米的心里很清楚,这些日子癞包娘跟自己走得很亲近,说不准自己就可以帮着把癞包娘的心神儿给稳住了。眼下只要能把癞包娘的心神儿稳住了,让她慢慢缓过这个劲儿来,神经就会好的。

“那你得慢点儿,我先头前去了!”后生知道自己拦不住小米,心里又怕牛二筢子会怪罪自己,回头安置了小米一句就一溜烟儿跑了。

小米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头在心里默默地问:老天爷啊,你咋的总是折腾苦命的人家啊?你咋的忍心了啊?

头上的天没有回应小米的追问,天空依旧啥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的静。

小米低下头出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儿就朝着村口那个破芋窖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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