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傅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一片星空,不禁长叹一声。
这丰州城一仗打得着实憋屈,可是这连日来被梁国小股士兵围追堵截,剩下的三万余战士的心态都被打崩了,这日后可怎么是好。
自从那日自丰山西麓之下遇上梁军,一场混战损失万余兄弟。
只能且战且退进入这多宝镇,多宝镇名为镇子,其实也算是一个小型的城池。
它依附在丰山西麓,平日里是为了自丰山下来的客商提供歇脚补给的地方。
慢慢地就演变成了一个村镇。
如今,连将军的连横军只能化整为零地藏匿在了这个小镇子里。
一想到此处,连傅便觉心情烦闷,根本没心思睡觉。
起身,向着民居外面的巷子里走去。
漆黑的夜晚之下,笼罩着一层蒙蒙的烟尘。
连傅独自一人走在窄小的巷子里,心里暗自盘划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一阵微风轻轻擦着右耳边的碎发而过。
连傅突然惊觉,立刻把手附在了腰间的短刀上,警惕地看着右侧,那高高的民居的土墙墙头。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勾魂摄魄的笑声阴仄仄地自上而下传来。
连傅抬起头,循着笑声看去。
只见就在他头顶不远的一道房脊上,一个黑衣男子像一只猫一样正蹲在那里。
一双细长的眼睛居高临下,正狠狠滴瞪着身前的连傅。
身后,他一头散开的长发无风自动,如同妖兽在背后张开了张扬的爪子。
这人,正是从京城突然出现在北地的,庶元。
连傅警惕地换了个防御的姿势,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
“呵呵呵呵呵,你黄泉路上的引路人。”
妖魅惑人的声音直直入耳,来不及连傅多做反应,面前的男子突然形影不见,下一秒,则是赫然出现在了连傅的面前。
“呀——”
一声怪叫,抬手成爪,狠狠向着连傅的心口掏去。
连傅大惊,没想明白这男子身形怎么这么快,便连忙展臂闪身后退。
庶元爪子掏了个空,并不气馁,一抬头,目光中寒光一闪,再次迎着连傅的身形而上。
连傅立刻向左闪身,看着男子的爪子再次贴着自己的脸颊而过。
庶元在地上滑了几步远,便站稳身形,眯着眼睛看看了连傅,便发起再次攻击。
这庶元的身形速度极快,根本看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是气息一沉,已然来到了身前。
这速度极快,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与连傅缠斗起来。
连傅虽然身形壮硕,但多年军中历练,战场上积累下的实打实的功夫,也让这黑衣男子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连傅的右臂本就刚刚受了伤,这一剧烈的挣扎之下,早已撕裂了伤口,渗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再次收招定式,庶元眯着眼睛,不住赞叹:
“将军好身手,如果不是右臂受伤,那在下还不是您的对手呢。”
“哼,跳梁小丑。”
连傅冷哼一声,暗自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心里却是暗自惊异。
眼前这位黑衣男子,功夫不俗,应该是江湖人士。
而且,他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今日势必是要取他性命。
几番缠斗下来,连傅已然在暗自调息了,在看那庶元,则是气息平稳,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将军,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庶元一声怪叫,身影凭空消失,赫然来到连傅面前,一双尖爪向着连傅的胸口袭来。
连傅堪堪转身,接连几拳打上庶元胸口,面前的庶元却不为所动,纵然身影被推开,却是抬手一招,三枚银亮亮的长尖刺出现手中。
再一闪身,身影出现在连傅身后,连傅扭转身形,刚要挥拳推开庶元,却惊讶地发现,庶元不见了。
突然胸口一阵刺痛,三枚长尖刺已然刺入胸口。
连傅转头,看着那黑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的屋脊之上。
抬起颤抖的手,咳出一口血:
“咳咳——你……你……究竟……是谁!”
身形踉跄,几愈倒地,却坚持地挣扎着,手扶上了身侧墙壁,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
“索性让你做个明白鬼。连将军,有人要来取你性命。你放心地去吧,这未来的几仗,自会有人来替你打。”
说完,屋檐上的庶元身影,消失不见。
连将军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窄小的巷子里,恢复了安静。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连傅倒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他似乎听见,远处有急急地马蹄声传来。
他似乎,看到了,那一抹,背着梅花枪的红色小身影。
红色,红的刺眼。
红的,让自己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
这一夜,有男女暗中颠鸾倒凤私通苟且,有杀手巷子里无声取人性命,也有君臣秉烛夜谈,通宵达旦。
萧翎在龙威宫后殿与兵部众人商讨了一整夜。
这一夜,极为折磨。
且不说兵部这些老臣泥塑木雕尸位素餐已久,一问三不知愚蠢至极,还互相踢皮球甩黑锅。
皇帝刚开口询问些什么,便见张大人一脸迟疑着看向了李大人,端着架子问道:
“李大人,此事,您意下如何?”
被突然点了名字的李大人如遭雷劈,颤抖着双手,两眼望天,含糊其辞,言辞闪烁:
“哎呀,张大人问的匆忙,可是张大人已有了考量啊?”
张大人一见这皮球又踢了回来,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边摇一边说道:
“哎,哪里哪里,我这里还需要再颠踱颠踱,李大人,先说你的见解吧。”
李大人一听,连忙摆手,大有你不想要的皮球也别扔给我的架势说道:
“哎。这怎么好意思抢了张大人的头功,还是张大人先说吧。”
“哎,李大人,您先说。”
“不不不,张大人您先来。”
“不不不,你先来。”
“你先来。”
“你先来!”
“你先来!!”
疲惫了一夜,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天的萧翎还未来得及遣散这群吵得不可开交的众臣回去补个觉,便接到了边地的密报。
据说在今日天刚明时,有副将发现连将军不见了。
几经寻找,终于在镇外的密林中发现了连将军的尸身。
穿着将军的铠甲,手中握着梁国军队的信件,现场还有激烈打斗的痕迹。
信上是梁国领兵将军对连将军作为间人的肯定溢美之词。
想必是连将军与梁军互相通信之时,被部下发现,争执期间,部下误杀了连将军。
并。
将连将军的头颅砍下。
可是。
现在这个头颅不见了。
萧翎听说之后,大怒,一掌拍上了书案,书案之上一叠奏折被力道所震纷纷碎裂。
大殿之内的众臣纷纷跪地,俯首闭气凝神,鼻子尖点地,大气也不敢喘。
“通敌?头颅都不见了?”
萧翎虽然被怒气攻占了最高思想,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连傅刚到北地才几天,他没有时间通敌。
并且头颅不见了,怕是欲盖弥彰。
那么,有足够的时间,也有可能通敌的,便只有……
福家。
大殿里一片安静,就像所有人都被掐死了一样。
许久之后,兵部郎中壮着胆子清了清嗓子,微微抬了抬头,小声试探着问道:
“陛下,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现在最紧要的是,北地连横军如今可是群龙无首啊。”
听到他这么一开口提醒,陛下也没有明显的发怒,跪在一旁的兵部左侍郎如同收到了鼓舞,连忙开口奉承: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选派将领,带领三大营兵力,前往北地,方可一战。”
听到两位大臣都在劝说,萧翎立刻定了定神,沉沉点了点头。
站书案前坐了下来,看着面前鞠着礼的一地大臣,语气缓和了许多:
“以爱卿之见,应该选哪位将军领兵出征最为稳妥?”
兵部郎中欠了欠身,思索着说道:
“陛下,中府折冲都尉田杨,曾多次随袁老将军出征西地,作战骁勇,有勇有谋。再加上,田将军乃是田才人的兄长,如若陛下委此重任,田都尉必将不负重托。”
萧翎点了点头,目光却扫向了身旁的其他几位大臣:
“其他爱卿,有何见解?”
兵部这个地方,自萧翊在位的时候,便是一潭浑水。
所有人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只求混个安稳着陆回家养老。
如今看见已经有人出去顶了锅,自然是乐得轻松,纷纷跪地叩拜,一呼百应:
“田将军定不负所托!”
萧翎点头,垂眸,示意身旁的桂公公上前,朗声道:
“传旨,卓提拔中府折冲都尉田杨,为宣远将军,领三大营十万大军,即日开赴北地。”
话音一落,面前的几位大臣面露喜色,纷纷叩首附和:
“陛下英明。”
“清点十万龙骧军,即日集结。与三大营一同开赴北地。”
以为这就已经结束了的大臣们纷纷愣住,集体不解地抬头看着面前的萧翎:
“陛下,这十万龙骧军,由谁来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