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连傅看着渐渐被梁国骑兵吞噬的后队,咬紧牙关,嘶吼着下令。
如雨的箭矢纷纷扑向梁国的骑兵,但效果并不理想。
“变阵!弓箭手掩护,撤退!”
眼见着梁国骑兵已将后队的有生力量绞杀,便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入林追击之上。
连傅连忙下令,且战且退。
丰山并不高耸,虽名为山,但高度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小丘陵,好在它绵延范围广阔。
上了丰山山顶,密集的树林,便有效地阻碍了骑兵的追进,连傅下令停下修整。
再一看属下报上来的伤亡人数,连傅气不打一处来。
丰州城一战,七万福家军包括福二公子全部扔在了丰州城中。
而后的遭遇战,也损失了四万余后队将士,包括两万多的骑兵。
连傅抬起头,看着被密林遮住的太阳,久久不能言语。
叹息一声,如今丰州城已被毁,只能撤退了。
按照计划,大军于丰山山顶迂回,自丰山西麓下山,进入丰山西麓的多宝镇驻扎休整。
然而,这一路上,并不轻松。
没日没夜地被梁国小股部队不停地骚扰,连傅为了保存有生战力,下令不许反击。
只按计划前进。
当连傅率领着四万残余部队自丰山西麓下山之时,眼前出现的不是平坦的林中大道。
而是严阵以待的梁国士兵。
“杀——!”
连傅双目血红,咬牙切齿狠狠下令,抬手一挥,下令身后忍无可忍的将士们,便又是一场血战。
……
一封军报,从北地平原穿越无数高耸城池,绕过无数寻常巷陌,闯进巍峨的越国京城,一路沿着主街疾驶而去,叩开皇城的大门,进入宫城的广场甬道。
最终,飞上了萧翎的案头。
萧翎手里捏着军报,眉头紧皱,浑身气得瑟瑟发抖。
“愚蠢!真是愚蠢!愚蠢至极!”
萧翎狠狠将拳头砸在书案上,龙颜大怒。
“福满一个黄口小儿,没上过战场领兵打仗就算了。连傅!连傅追随老蘅郡王南征北战,什么阵势没见过?什么场面压不住?竟然在一座空城里,损了七万兵?”
萧翎怒气冲冲,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案前气得来回踱步。
在他面前,娇滴滴的田才人低眉顺眼,并不言语。
仅仅只是抬手斟了一杯清茶,来到萧翎身边,轻轻开口:
“陛下息怒,当心龙体。”
温声软语哄着萧翎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茶。
这一口温热的清茶,还有近在咫尺的美人香,驱散了萧翎心头的怒气。
让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
“依臣妾愚见,北地丰州城这一仗输得极为蹊跷啊。”
看着面前田才人歪着脑袋思考着,萧翎抬手,又饮了口茶,缓缓将茶碗轻轻放在案上。
看着面前的田才人,出声问道:
“哦?樱儿觉得哪里蹊跷?”
田才人思索了片刻,向着萧翎略一行礼,迟疑着缓缓开口:
“陛下,臣妾愚见,若说的不对,陛下就当樱儿说笑,可千万别给臣妾治罪啊。”
萧翎弯起唇角,抬手示意田才人起身,轻声说道:
“恕你无罪,说吧。”
“是。”
田才人屈膝一礼,来到萧翎的书案前,看着那一页军报,思索着说道:
“樱儿小女儿家,素来不懂什么征战杀伐。但小时也读过些哥哥书房的兵书。正所谓:‘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之地知情者也。’臣妾以为,连将军英勇善战,但这一仗却输的如此惨烈,怕是军中出了间人。”
听着田才人这样说,笼罩在萧翎心头的阴云,也散了些许,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有道理。”
随后,萧翎站起身,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笔墨,思索着说道:
“如若真是军中出了间人,那他如今必然还在军中。要尽快告知连将军,肃清军中奸细,以备不测。”
田才人不发一语,低眉顺眼,默默地站在书案一旁,柔软的手为萧翎缓缓研着墨。
而此时她的心中,则是另有计较。
……
夜晚,田才人在龙威宫后殿侍候萧翎用了晚膳,如平时一般,来到龙威宫后殿暖阁歇息,准备留下来侍寝。
“田小主。”
天色已晚,等来的并不是前来请她到围房沐浴的嬷嬷,而是桂公公。
“公公。”
田才人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珠钗,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桂公公一甩拂尘,得体地一声轻笑,端了端姿势笑道:
“陛下今晚要在龙威宫召见兵部官员入宫,商议军中大事。田小主近日劳乏,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有劳公公走这一趟,留下喝杯茶吧?”
田才人和煦地一笑,面上丝毫不见任何不快,热情地招呼桂公公喝茶。
“多谢田小主,陛下还等着奴才回去伺候呢。奴才这就告退了。”
田才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桂公公退出暖阁。
正了正脸色,招呼着侍女太监们,简单收拾了,便带着宫女内侍们回了雀青宫。
连日来,在陛下身边忙了几天,田才人也着实也有些疲乏。
由着侍女侍候自己洗漱完毕,换上了淡粉色的寝衣,便闲闲地靠在卧榻上闭目养神。
天色渐暗,屋檐上有猫儿轻踩瓦片的细微声响。
田才人靠在卧榻上,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
伺候这位主子也有段时日了,雀青宫的总管内侍小京子倚在门边,对着殿内侍奉的侍女内侍们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
殿内伺候的内侍和宫女们都低下头,都训练有素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小京子则是扬了扬下巴,站在门边,大喇喇地关了殿门,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却有意无意地瞄了瞄灯火暗淡的室内。
这小京子,入宫也有几年了,本来便是先帝身边老总管的徒孙,废帝上位便跟着师父在御前伺候了几年。
本想着跟着师父日后能得脸儿,谁知道赶上了换皇帝这糟心事,师父跟着废帝落马,他也跟着吃了挂落。
从御前伺候的得脸儿内侍,险些被发配跟着废帝一起迁出京城。
好在自己平日里多了个心眼儿,存了些体己,贿赂了总管房那边的管事。
被分配过来这新修葺的雀青宫。
先帝在时,这西六宫的雀青宫,乃是当时贤妃娘娘的宫,算是贤太后的培养皿,风水是一等一的好。
只等着新入宫的一批嫔妃入住,好好伺候主子,青云直上。
谁知运气太差,竟分来了个等级最低的小才人。
又因着入宫之前,本名叫冯英,还冲撞了这位田小主的名讳,名字便被改了个音儿,从“小英子”,变成了“小京子”。
原本想着这是个没出头之日的苦差事,谁知却偶然发现了这位主子的秘密。
这深宫寂寞,阉人本就难熬,若是有上一个相好的宫女,还能做个对食有些乐子。
可是这几年宫中管得严,明面上都不好带出来,大家都是悄悄儿的。
这也就更不得了了,有那心思也不敢表露了。
但是瞧着这位田小主,这三天两头,隔三差五的,倒也十分得趣。
雀青宫正殿内室之中,帘幕低垂,似乎有风声掠过。
随后便是如歌如诉如呢如喃的男女欢好之声,小京子抿着唇角,看着室外的微光映衬着卧榻上身影起起伏伏的男女,那映在内室墙上的模糊影子。
就像一幅精致无比,翻腾起伏的松涛风临图。
原本白日里,便与萧翎一番缠绵过的田才人,此时已是软成了一朵云,而她身前的庶元,则是精神抖擞,前仆后继。
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本就带着勾魂意味的嗓音在此刻听来,真是让人骨头都酥掉了。
就连门外偷窥的小京子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男人,简直让男人也想要……
许久之后,雨消云散,庶元披衣而起,恭敬跪地行礼,等待面前主子的吩咐。
似乎这已经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田才人让庶元出任务之前,都会事先一番云雨。
至于庶仲有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不知道。
此时,脸上红云未消的田才人,一手撑着头,一手拢了拢自己寝衣的衣襟,盖上了那艳色的红肚兜。
“庶元,这一次,我要你去北地。不管以什么方式,让连将军……”
田才人嗓音又轻又软,说着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庶元低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不辱使命。”
话音落,再看殿内,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田才人慵懒地侧卧在卧榻上,眼睛看着一室幽沉的黑暗,心思在紧密地盘算着。
这一次,连将军如果栽了,那么她的哥哥就有了去北地立功的机会。
只要哥哥立了功,那么她在后宫中的地位,可就不仅仅是一个低下的才人了。
……
北地多宝镇的一处简陋民居,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的连将军,正靠着一处矮墙,表情狰狞地咬着绷带,为自己受伤的右胳膊打好一个死结。
在他身边,年轻的副将早已沉沉入梦,扬脸朝天滴打着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