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也是这样琢磨着说到时候找你们家帮忙,可我觉得老是麻烦你们家不好,咋的也得自己琢磨着想办法自己有这样的能为,老是麻烦着你们家,到啥时候我们家才能有个好景气儿?”癞包听了牛二筢子的话,叹了一声,琢磨着说,“听说黄庄子我家奶奶他哥,也就是我的姑爷,今年去处给人盖楼还好,我就想着等明年开春跟我姑爷一块儿也出去。”
牛二筢子知道,癞包说的姑爷是黄庄子的豆子。他转过头盯着癞包看了老半天,说:“孩子啊,你现在还小,盖楼那活儿不是你能干的。在家跟你娘一起操持这几亩地吧,等两年你个头儿出来了,身上也有劲头儿了,再想着跟你姑爷去给人家盖楼。现在心里着急也没用,你的岁数、个头儿、劲头儿,都在这儿摆着,到盖楼的工地上你能干啥?搬砖?和洋灰?那都不是你眼下能干的活儿!工地上不会白养着咱在那儿长个儿呀。”
“太爷,我觉得现在自己的劲头儿不小了,搬砖一准能成。”癞包听了牛二筢子的话,马上就紧盯着牛二筢子说,“一次我搬不多,我就跑快一点儿,多搬几趟。咋的一个月也能挣十块二十块的,一年下来,也挣个一百二百的,够我们家买化肥了。”
“孩子啊,工地上的活儿可不像咱们家盖房子,紧点儿慢点儿都没啥。工地上盖楼,我可见过,那跟催命似的,有时候白天夜晚没的歇息的空儿。就你现在这个嫩胳膊嫩腿的身子骨,经不住工地上的活儿。”牛二筢子看着癞包,心疼地说,“孩子啊,老话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想出去给人家干活儿挣钱,那就再等两年。等你的身子骨硬实了,身上也有那个劲头儿了,再出去也不晚。这两年就安心在家,跟着你娘把地里的庄稼操持好了,琢磨着让地里多打出来点儿粮食,一家人的口粮不用担心不够吃,那就是你这两年的成绩。”
“太爷,这样说,这两年我出不去了?”癞包听了牛二筢子的话,很委屈地看着牛二筢子,眨巴着两眼问。
“你呀,也别着急,这些日子我想法儿给你琢磨出点儿门路。”牛二筢子看着癞包,嘬了一下嘴,皱起眉头寻思着说,“五月的马肉六月的羊,七月的狗肉不能尝。我琢磨着给你找个杀羊的师傅,你跟他学两天,这个秋、冬天多少就能挣点儿钱了。杀羊那活儿,要不了多大力气,把羊的四条腿一捆,顺手就杀了。这活儿,合着你现在能干了。现在羊皮的价钱在往上涨,羊肉的价钱也由原来的七毛三涨到现在的一块三了。我琢磨着一般的羊一只也能出来三十来斤肉,光羊肉就能卖四十来块钱。现在一张羊皮也能卖二十来块钱,这样一合计,一只羊杀了能出来六十来块钱。现在一只羊也就是三、四十块钱,这样合计着杀羊一只能挣个二十来块钱。另外还有羊头、羊下水,多少也能换十来块钱。一个集市卖一只羊的羊肉,收成不比出去给人干活挣得少。再说了,杀羊是一门手艺,到啥时候都是吃饭的门路。”
癞包听着牛二筢子的话,眨巴眨巴两眼,两个小眉头皱起来,看着牛二筢子,心里琢磨着牛二筢子的话。
“这事儿,我琢磨着能成。这个时候天热,吃羊肉的少,等秋季的收成结束了,天气也凉了,整个冬天是卖羊肉的好时候,那个时候你娘也能帮你一把手。”牛二筢子看着癞包,心里仍在琢磨啥子似的皱着眉头说,“这两天我就跟你娘和你爷爷奶奶说叨说叨这事儿,看题目都是啥意思。我琢磨着他们权衡着也会答应这事儿。”
癞包眨巴着两眼看着牛二筢子,心里似乎在琢磨着学会杀羊之后的事儿,到那个时候自己就能像这个太爷说的那样,趁着秋冬两季儿为这个家挣钱了,家里的日子也不会再这样清汤寡水的不咋的能见到油腥儿了。春上和夏季儿的时候,就让这个太爷再帮着自己琢磨点儿别的门路,在自己还不能出外卖力气的这两年,咋的也得想着法子为娘分一些担子,把爷爷奶奶孝敬好了,把弟弟也都带好了。
牛二筢子拄着棍子在原地蹦跶了两下,瞅着癞包说:“癞包,你娘和你爷爷奶奶要是答应了这事儿,你就跟着我给你找的师傅耐心地学几天。杀羊的活儿倒是好学,主要是剥皮剔骨,熟练了,也就手巧了。关键是买羊,这上面的巧儿是有学问的,到时候你得仔细地看着师傅咋的估摸一只羊的分量,咋的瞅羊的皮毛。这两样你要是学不出来,杀羊没准儿就会赔钱。我给你找的这个师傅,一只羊从他眼前过一趟,他瞅上一眼羊的前腿夹儿和羊屁股,就能断出这只羊出几斤几两肉,就能看出这只羊以前受过啥伤没有,剥出来的羊皮会哪儿有疤痕,又能有多大尺寸,可以卖多少钱。整只羊连肉带皮可以卖多少钱,有多大的赚头儿,他心里估摸得差不了几毛钱。你跟他学的时候,一定要把他的这一手儿学到心里去,这样,杀羊你才能有的赚头儿。跟他学的时候,你要勤快,要有眼力劲儿,他家里有啥活儿,你得知道,得提前做了。这样就能落得他心里喜欢,就会把他那些学问教给你。你也不要拘束面子,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得问。师傅在买羊的时候,你自己在心里先估摸着能出多少肉,然后再听师傅的估摸,比较一下你的估摸跟师傅的估摸差多少,回头再仔细瞅瞅羊,咋的会跟师傅的估摸有差别。在师傅面前不要逞能,就算是你估摸的跟师傅估摸的一样,也不能说出来,自己心里有个谱儿就行。”
癞包听着牛二筢子的话,不停地向牛二筢子点着头。
“你这孩子呀,年龄小,肩上的担子重,不想着找点儿啥子门路哪成?就凭着一双手两个肩膀,这个家,你到时候也挑不起来。再过几年,你爷爷奶奶怕就动不了了,你得帮着你娘孝顺好你爷爷奶奶。等你爷爷奶奶走了,不需要你们孝顺了,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你看现在的局势,到你成家的时候,三间瓦房一层院儿,那得一笔不少的费用。再加上彩礼啥的,没有几年的收成怕是完不了事儿。你的事儿完了,你的两个弟弟的事儿也就跟上来了。那个时候你娘怕是也没那个能为了,还得靠你。你自己琢磨琢磨,单凭着你一双手,加上这几亩地,能成吗?”牛二筢子心疼地看着癞包,说,“太爷也知道你懂事儿,心里想着咋的把这个家操持得宽裕了,可你没有想那么远。往远了想,你没有个手艺哪成?你学会了手艺,地里的收成能供着一家人吃饱饭,手艺挣来的钱就能开销家里的事儿。没有手艺,单凭着地里的收成,那就顾这顾不了那啊!顾着吃,就顾不了家里的开销,顾了家里的开销,就顾不了家里人吃饱肚子了。这些日子我在家躺着,也为你们一家娘儿几个琢磨了。虽说你现在年龄小,可也没办法,你是家里的长子,家境逼着你了。”
“我娘说,这是命。”癞包看了看牛二筢子,笑了笑说,“也没啥,我在我们兄弟中间是老大,得跟我娘一起撑起这个家。现在我年龄小,等我长大就好了。”
牛二筢子不知道该跟癞包说啥子了,只是看着癞包,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来向天上看了一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癞包看了看牛二筢子,眨了眨眼,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说:“太爷,我要是真能学会杀羊了,就春夏天自家多养些羊,到时候就不用花钱去买羊了。自家多养些羊,也就是平时多费点儿心思,不花啥子钱。”
一阵风吹过来,虽说风不大,但也吹得田里的庄稼摇动着叶子飒飒地响。这样的声音让庄户人家听起来,就像大热天喝了一瓢凉水一样,让整个心肺都是一个通透。田里的虫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响,仍旧不怯不惧地唱着它们的小曲儿。这个时候是那些蝈蝈儿的天地,在这些虫子的叫声中,最响亮的要数蝈蝈儿们的声音了,“格格格格”的叫声这儿一片那儿一片,汇集起来分不清远近。
牛二筢子仍看着天空,听着这样听过几十年也听不厌的声响,好像已经看见了今年秋季儿的收成。他点着头嘴里嗯了几声,但心里还是有股子辛酸。不知道从祖上哪一辈子开始,就与这片土地结下了这样割不开的缘分了。一代一代人传到了今天,不管过去这片土地上都发生过啥子,这里的人一直都指望着这片土地活着。哪怕是遇到了寡年淡月儿,人们也指望着这片土地活命。眼下政策宽了,人们也放开手脚了,也都可着劲儿在这片土地上耍手段了,日子也一年强过一年了。多数人家的年景儿是滋润了,可像癞包他们家,不知道会到哪个年月才会有个翻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