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各怀心思之时,王坚又上前一步,自袖袋中掏出一份奏折,对高霍禀道:“启禀陛下,臣已将近年来工部有所出入的账目尽数整理出来,请陛下过目。”
高霍对袁束使了个眼色,袁束便走下殿来接过王坚手中的奏折。而此时户部和工部的半数官员,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儿。
袁束将奏折恭敬地递到高霍手中,高霍接过奏折,随手翻看起来。
高霍的神情随着翻阅奏折越发冷峻起来,若按着王坚奏折所说,工部的账当真可以算得上是欺上瞒下了。
高霍看完奏折后,愤怒地将奏折摔在龙案上,众臣战战兢兢地跪地呼道:“陛下息怒。”
高霍并未理会众人,只对袁束大声吩咐道:“立刻派人将工部尚书顾炳文带来。”
虽然南陈从未有过将丁忧的大臣宣回朝堂的前例,可眼见高霍震怒,似袁束这般精明之人自是不会在此时提出任何异议。
袁束恭敬地道了声“是”,便转身派人前去缉拿顾炳文。
顾炳文未到之前,朝堂之上再次陷入令人心慌的沉默,高霍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黎崇身上,而黎崇却只是低垂着头,半晌都不敢擅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场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可事已至此,他们出了等待宣判便再无出路,如今这些人唯一盼望的便是自己所做的那些事不要被咬出来才好。
也不知等了多久,丁忧在家的顾炳文终于被压上大殿。按说顾炳文作为工部尚书,陛下还未定罪,实在不该受此待遇,可袁束是什么人,早在高霍决定将丁忧的顾炳文召回时,他便已知道这位顾尚书算是完了。为了消高霍的怒气,自然要在顾炳文身上用些手段。
顾炳文一身常服,脸色比丁忧前略显苍白,不知是因在家尽孝之故还是因今日的突发之事受了惊吓。
顾炳文双膝跪地,俯身叩首,“臣顾炳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殿下两鬓花白的顾炳文,高霍心中没有半点怜悯之意,他冷哼一声,开口言道:“若我南陈都是顾尚书这般能干的朝臣,朕想要百岁怕都是不能的。”
顾炳文闻言,战战兢兢地再次叩首,“令陛下不悦乃是臣之过错,臣甘领责罚。”
“那顾尚书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惹朕不悦的?”高霍冷哼一声,显然对顾炳文的假意认罪并不买账。
顾炳文自丁忧后便再未过问朝中之事,这是南陈的规矩,因而顾炳文对眼下之事并不了解。只不过,今日禁军闯入府中将正在丁忧的他压入宫中时,他便已知晓朝中定有大事发生。
然而即便如此,顾炳文也不可能主动将过往所犯下的罪全都认了。
顾炳文将身子伏得更低,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恕罪,臣实在不知。”
高霍冷哼一声,“不知?那便让顾尚书好好回忆一下。”高霍将王坚的奏折丢在顾炳文身上,“好好看看。”
顾炳文拾起面前的奏折,打开细细看来,这一看却是惊得他一身冷汗。
顾炳文不自主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怎么?顾尚书很热?”高霍微微眯起眼,眸中已透出危险的气息。
“陛下,这都是诬陷。”顾炳文再次擦了擦汗,大声喊冤。
“是吗?”高霍轻蔑地看着跪在殿下的顾炳文,而后转头对一旁的王坚说道:“王侍郎,顾尚书说你句句都是诬陷,你怎么说?”
王坚闻言,忙跪地,连连呼道:“臣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臣之所奏乃是多年来臣在工部的调查,不仅如此,臣此次还带来了径河十四郡的太守和部分工匠,事情到底如何,陛下一问便知。”
高霍心中对事情真相早有判断,他冷眼看向顾炳文,沉声问道:“顾尚书以为,朕是否需要当朝审问?”
顾炳文见状便知一切已无转圜的余地,于是老泪横流地叩首认罪道:“陛下恕罪,老臣一时糊涂,陛下恕罪啊。”
“顾炳文,你身为工部尚书却监守自盗,如此行径实在可恨,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十四郡百姓心中之怒。不过,在处置你之前,朕有一事倒是十分好奇,根据王侍郎的这份奏折所讲,去岁径河修缮堤坝的银钱竟被克扣至只余百两,那么多的钱,难道都是你一人贪墨了?”
高霍此问显然是要将一干人等尽数揪出。顾炳文历经两朝,官场浸淫数十年这点道理又怎会不懂。顾炳文知道,此时自己若尽数交代,那么他的家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倘若他闭口不言,那么倒霉的便就只有他顾家。
在这种时候,顾炳文自然不会为了旁人而将自己的家人都搭进去,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说道:“陛下明鉴,每年户部拨款都会推三阻四,工部为了能够拿到各项银钱,便不得不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可单单是求又怎能拿到银钱,户部想要的是货真价实的银子,于是为了拿到修缮款,我们便只能配合户部作假账,事实上户部每年拔下来的钱款都是不够数的,至于克扣了多少,每年都有所不同。去岁黎尚书上任,本以为新官上任总归会好些,可不曾想黎崇却比孟脩更加贪得无厌。用于修缮径河的银子自户部批下时便已扣了半数有余,再加下下面的官员层层克扣,这才出现了陛下所说之情形。”
“那么,顾尚书又拿了多少?”高霍显然并不打算放过顾炳文,顾炳文自知再无隐藏的可能,便如实答道:“纹银五千两。”
“哼。”高霍冷哼一声,“一个尚书所贪墨的钱财都要远高于河堤修缮的银钱,你们这群吃着百姓俸禄的大官们呐,良心都被狗吃了吗?”高霍怒拍案几,吓得殿下朝臣一个激灵。
“来人,把顾炳文压入天牢,工部涉案之人让他一一交代清楚。”随着高霍的命令,一众禁军随即上殿将顾炳文压了下去。
顾炳文被压走后,高霍的目光再次落在黎崇身上。
“黎尚书,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讲吗?”高霍的声音再次在殿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