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不安的夜
书名:女人如花不是花 作者:王子文 本章字数:5154字 发布时间:2024-03-11

    这个时候也算是春末了,尽管整个夜晚不像白天那样热闹,但是,各种春天的声音还是有声无声地把这样一个夜晚像大锅里搅稀饭似的,搅得有些咕咕嘟嘟地冒着泡儿地响。这是春季,但这不仅仅只是人们的春季,世间的各种物件儿在这个时候都会感受到春季的温暖,都会在这个季节里开始睡醒了一样萌动着身子里的各种念想儿。是种子,它就想着生根发芽儿。是花儿,它就想着孕育开放。是生命,它就想着繁衍和生长。这些,都是潜藏在各种物件儿身体里最本能的欲望,人类,也是这样!

    就在小米这样心里扑腾着睡不踏实的时候,远处忽地传过来一阵儿猫叫声。这种撕破了喉咙似的叫唤声,打立春的节气之后就没有消停过,几乎夜夜都孩子给人拧了屁股掐了脖子一样,吵得人们睡不安生。她不知道别的女人听到这样的猫叫声会咋的,但是,有时候她听到这样的猫叫声会想到望春,想到望春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夜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咋的了,新婚第一夜,望春用烧红了的铁棍似的东西把自己折腾得心里很怕,可是,后来又有了那些夜晚之后,自己身子骨里竟然有时候很想那些事儿,恨不得望春马上就能在自己身边了,搂着自己使劲儿地亲热。可是,望春这一走,连个屁影儿也没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了,更不知道他会在哪个驴年马月能回来一趟。想到跟望春的那些事儿,想得厉害了,她恨不得马上能抓到望春,在他的身上狠命地掐,狠命地拧,再狠命地咬上几口。然而,望春,自己的男人,就像远处传来的猫叫声一样,只能听得见,只能在心里这样想着,却咋的也抓不到。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样的日月是不是刚刚开始,也不知道这样的日月会到啥时候。

    远处的猫叫声像是在一阵儿厮打中停了下来,外面的夜晚也显得消停了一些。但是,屋里的黑夜倒给轰轰隆隆的老鼠折腾开了。这些老鼠,不光偷吃粮食,还会啃箱子咬柜子的,折腾得人们恨得牙根儿都痒,可又拿它们没啥子办法。前些年为了对付这些老鼠,几乎家家都养猫。后来,集市上有了老鼠药,老鼠药死了不少,人们养的猫也给药死了不少。不光是猫给药死了不少,就连吃了死老鼠的狗,也给药死了不少。后来,也不知咋的了,人们说是老鼠经常吃老鼠药,身子里有了抗药性,人们再下的老鼠药也给老鼠吃完了,但是,老鼠们仍旧摇摇摆摆地在夜晚出入,特别是灯火儿熄灭了之后,那个猖狂劲儿,能吵得整个村子里的人家都像过年放炮仗一样的热闹。人们见老鼠药对付不了这些老鼠了,就想着法子弄啥子老鼠笼子和老鼠夹子啥的。但是,这些老鼠似乎比人还诡道,该咋的折腾还咋的折腾,就是不钻笼子进夹子,气得人们咬着牙齿干跺脚,就是拿它们没办法儿。

    屋里的老鼠轰轰隆隆地闹着,不时地还能听见有咔咔哧哧啃箱子咬柜子的声音。小米“呕哧呕哧”地赶了几声,但是,那些老鼠仍旧没听见似的咔咔哧哧地啃着箱子咬着柜子。听人们说,老鼠每天得这样不停地磨牙,因为它们的牙不像人的牙那样。人的牙在人老了之后,就会慢慢地掉了个干净,而老鼠这东西,打生下来之后,几颗门牙每天都在长,就算是老得跑不动了,那几颗门牙仍在长。它们要是一天不磨牙,很快就会给上下的门牙撑得嘴巴合不到一起了。所以,它们每天吃饱之后最要紧的事儿就是东一啃西一咬地磨牙,把当天长出来的那一截儿门牙给磨没了。不知道人们的这个说法儿是不是真的,反正这些老鼠每天夜里都会这样东一啃西一咬的没个闲着的时候。

    小米见自己赶不动这些老鼠,索性伸手把电灯给拉亮了。顿时,整个屋里的老鼠就没了声响儿。这个倒也怪了,人们都说老鼠的两眼看不到一搾远,可这屋里的电灯一亮,立马间它们就都躲起来了,该不会是老鼠的两眼能看见这电灯的光亮吧。她见屋里的老鼠没了声响儿,整个心里似乎平静了一些。

    原本这间房子里的电灯是从房檩上吊下来悬在这间房子的正中央的,玉米来这儿念书识字儿之后,望秋帮着把这个电灯扯到了窗子下面的桌子上面儿了,并用一块薄板儿糊了一层白纸在上面做了个灯罩子。这样,玉米每天晚饭后趴在桌子上写字,不光不影眼了,还显得亮了不少。小米偏头瞅着桌子上面儿的电灯,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望春是玉米的姐夫,要是他在家的话,会这样想着为玉米这样吊一个电灯吗?不一定会啊,自己是他的女人,就觉不出他对自己热心来,一个小姨子的这些琐碎事儿能会让他放到心上去?

    电灯无声地发着光,静静地照着这间房子里的嫁妆,静静地照着靠着夹山摆放的那张大床,也静静地照着躺在那张大床上睡不着的小米。

    小米转过头来,看了看已经熟睡了的玉米,止不住抬起一只手把玉米额头前的头发捋了捋,不由得很是心疼地叹了一口气。玉米懂事儿懂得早,性子跟麦子不一样。麦子的性子有点儿急有点儿倔,跟自己的性子差不多。这玉米的性子有点儿像谷子,平日里话也不多,但啥事儿都放在心里。打来到这个家里念书识字儿到今儿,也没招得啥子闲话儿,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还都夸着说玉米懂事儿,虽说话不多,但知道跟老少爷们儿们亲热,每次跟老少爷们儿们碰头儿了,都会先打个招呼。每当听到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这样夸奖玉米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也觉得舒坦,真的很想跟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说上一句——“没有爹娘的孩子,只要当姐当哥的当好了,一样会知理懂事儿。”不管咋的说吧,苦也好,累也好,自己和豆子哥总算把这姊妹几个带大了,睡在地下的爹也说不出啥子抱怨的话来。

    熟睡的玉米没有觉出小米这样的心疼,仍旧很香很沉地睡着。

    小米瞅着玉米一吸一出很均匀地喘着气儿,瞅着玉米在灯光下显得很滋润的脸色,不由得心思又思摸到了麦子。虽然她知道,麦子跟着大舅在草庙县城里念书识字儿,要比在家吃喝上滋润一些,但是,她还是觉得麦子不如在自己身边让自己放心。每天哪怕是吃糠咽菜,自己能整天瞅着她们几个,心里踏实。

    外面的夜在各种听见的和听不见的声音里往前延伸着,屋里的夜在灯光和小米的心思中像没雨的六月天里晒得裂了口子的干河底子一样,燥热、凝重而又憋闷。

    隔壁的房间里偶尔有老鼠很会兵法似的试探啃咬了两下柜子和箱子,似乎想借此投石问路,来判断这个夜晚对于它们来说是否安全。对于老鼠这样的把戏,很多人家都会在床头前放上一根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棍子,一旦黑灯瞎火儿里老鼠的行动把人惊醒了,人们就会顺手抓起放在床头前的棍子,迷迷糊糊地不分东西南北地胡乱捅几下,顿时就能让轰轰隆隆的老鼠躲进洞里去。赶在巧劲儿上了,说不准还能捅到乱窜乱跑的老鼠身上去,这样的巧劲儿能让老鼠消停上大半夜,人们就能睡上大半夜的安生觉。小米的床头前儿没有放上一根这样的棍子,只能听凭老鼠们在隔壁的房间里渐渐地涨了胆儿。

    小米转过脸去瞅了瞅那个吊在桌子上面的电灯泡儿,两眼就盯在了那个给玻璃隔开了里外的窗子。窗子外面隔着一个小胡同就是望秋两间稍微矮小一些的西厢房了,在这两间西厢房里,一间窝着那些羊,一间是望秋睡觉的地方。要是窗子上安装的不是带着花纹儿被人们说成是毛玻璃的玻璃,照着电灯泡儿的光,透过窗子就能看见望秋睡觉的西厢房了。这种毛玻璃虽说大白天的也很透亮,外面的光线能很清亮地照进屋子。但是,隔着这样的玻璃竟然外边的人看不见屋里是啥,里边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光景儿。

    不知道望秋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睡下了?小米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不过,她很快就强迫着自己不要再这样琢磨着望秋这个时候咋的了,自己只是望秋的嫂子,不是望秋的女人。自己是不是该琢磨着望春这个时候会在哪儿,又在干些啥儿。望春也真能消停,打走了之后到今儿,竟然把一个新婚的小媳妇儿放在家里,不回来一点儿的音讯儿。听那些老娘们儿在一起胡噙的时候说,这男人呀,结婚的头三年粘,一天到晚恨不得都在女人的身上趴着,不管到哪儿去,都恨不得把女人拴到裤腰带上去,逮个空儿就把女人压到身子下面去。过了三年,就不会那么黏糊了,在女人身上的次数就不那么勤快。自己和望春刚结婚不几天他就走了,难道他就不黏糊自己?要是他心里黏糊自己,咋的能会这样一走没个音讯儿呢?起初自己觉得望春对自己不是太在意,总以为是他年龄大些,比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稳重些,啥事儿都藏在心里不显摆出来给人看见。就算是他这样把啥事儿都藏在心里,也不至于这样一走将近小半年儿了也不捎回来个音讯儿吧。原来在黄庄子的时候,就经常听那些老娘们儿说叨,谁谁谁的,刚结婚那阵儿,怕媳妇儿跑了似的,连媳妇儿上个茅房都跟在屁股后面。这望春倒好,屁股一拍,真的成了老鹰屁了,别说是瞅个影儿,连个味儿也闻不到。自己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在他心里,他这样一走,还真的不知道会在哪个驴年马月能回来一趟呢。要是自己嫁的是望秋,望秋能舍得这样把自己扔在家里好几个月都没个音讯儿吗?自己可以肯定望秋绝对不会!不由得他还是拿望秋跟望春做了这样的比较。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能看得出来,也能觉得出来,望秋是打心眼儿里知道跟自己亲近,这样的亲近不只是叔嫂间的那种亲情,还有更亲一些的意思,说得白了,就是那种很像两口子之间的那种亲。

    身旁的玉米卟唸着嘴巴翻了个身儿,嘴里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啥子话,然后仍旧很均匀地喘着气儿熟睡着。

    小米转头看了看玉米,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想琢磨出玉米的那句梦话说的是啥儿,但她还是没能琢磨出来。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玉米是不是心里有啥子想要的东西难为情向自己开口,要么是白天受了别人的欺负怕跟自己说了自己会发脾气找人家去,或者是有啥子心思了不愿意跟自己说?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这几个姊妹都是这样,看到别人家有啥子好东西心里眼馋也好,在外面受了欺负也好,心里有啥子心思了也好,一般都是自己在心里扛着,不愿意让自己跟着操心。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她们不会跟自己说些啥子。按她们几个的话说,啥事儿她们都想跟自己说,就是有些事儿怕惹自己生气上火,也就埋在心里不跟自己说了。自己也知道,这是姊妹几个心疼自己,不想让自己多为她们费心。这些年来,自己就像母鸡抱窝似的把她们几个慢慢带大了,她们要是有点儿委屈,自己就心疼得不行。

    屋子里的夜给那个电灯泡儿发出的泛着黄色儿的光渐渐地烤得有些烦躁了。电灯泡儿很响地出着吱吱响的粗气儿,很像大夏天里午晌后叫个不停的知了子在没了命地叫唤,让人恨不得马上把它给捉下来咔哧咔哧给生吃了。

    小米又瞅了一阵儿那个电灯泡儿,一下子拉起盖被把头给蒙上了,顿时,她眼前的夜一片漆黑。但是,这样的也很憋闷,让人透不过气儿来似的。尽管是这样,她仍旧用盖被紧紧地蒙着自己。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今儿是咋的了,眼前黑了下来之后,顿时身子骨里那种心思一下子又烧遍了全身,恨不得望春这个时候就在自己的身上压着。她不由得咬紧牙,把头上的盖被一下子掀开了,狠命地从牙缝儿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憋着气儿让自己啥也不想。她这样来回换了几口气,但是,今儿这一招不咋的灵验了,身子骨里的那种想法儿仍像灶膛里给风箱鼓吹起来的大火一样,呼呼地烧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滚烫滚烫地热。人咋的会这样啊?是不是像那些老娘们儿说的那样,一到每年的这个节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过几次那事儿之后,都会在夜里疯了一样思春,都会发疯了一样想着那件事儿?自己又咋的会这样?她这样问着自己,心里却在巴望着这个时候能有个男人在自己的身上,或者这个时候能吞下几大块冰凌碴子该多好。这个时候自己不可能起来去敲开望秋的门,让他替望春趴到自己的身上。没有这样的男人,要是这个时候能有几大块儿冰凌碴子吞下去了,是不是整个身子骨里的火就都能给冰凉了?

    屋子外面的夜现在成了啥样子,似乎已经被小米忽略了。屋里的夜,就这样拖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焦躁不安的声响在向深处延伸着。她不知道是啥时辰了,想必这个时候夜也不会太深,因为她觉得自己刚睡下来不长时间。这样大长的一夜,要是自己一直这样,该咋的一个过法儿呀!她不由得在心里这样不停地问自己,慢慢地她瞅见了望春进门儿了。望春一进门儿,把身上背着的一个包往地上一扔,啥也不说就抱着她上床了,然后就像疯牛似的在她的身上不停地来回动弹。她也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给望春压得酥软像初春慢慢融化了的河水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滋味儿的舒畅。她紧紧地抱着望春,心里很害怕他再次一走没个音讯儿。望春在她的身上动弹了一阵儿之后,整个身子一挺,转眼儿人又没了。她一下子整个胸壳廊子里给掏空了一样给惊醒了,梦里的那份滋味仍旧很清晰地留在她的身子骨里。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刚刚做的梦,要是做梦的话,咋的身子骨里的滋味儿跟真的有了那事儿一样?她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瞅着那个脚门儿,要是望春回来过,他这样慌忙着离开了,这个脚门儿一准会开着。可是,这个脚门儿仍被从里面死死地栓着,要是望春真的回来了,他不叫门是进不了这间屋子的。不由得她又瞅了瞅自己的身子,贴身儿的衣裳还在身上穿着。她这才相信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不又得整个人像深秋天里给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了精神。望春啊,你这个死东西,咋的就这么一走也不回来一趟啊!

    小米怔怔地坐在床上,无力地把两眼从那个脚门儿上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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