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秋,爹出去到愣头青家那边儿管事儿去了,不知道会管个啥样儿,还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能抽开身儿。要是爹抽不开身儿,这几天家里的这些红芋秧苗子的事儿就得靠着你去外面张罗着卖了。早点儿歇着吧,明儿早起咱们还要赶早起来去拔红芋秧苗子。”小米似乎也觉出了望秋心里的疙瘩,瞅了瞅望秋,有些亏欠似的笑了笑,然后随着望秋看着门外的院子向望秋说,“望秋,进了一家门,虽说咱们不是一个娘生下来的亲姐弟,就得跟一个娘的亲姐弟一样亲,就得心里互相疼着。其实吧,在我心里,不光疼着你望春哥,也疼着爹跟娘,还疼着你,就连有了媳妇儿跟咱们分家过日子的望夏,我心里也疼着。就算是你以后娶了媳妇儿跟嫂子分开家过日子,嫂子心里还会疼着你。”
“嫂子,我说过,我不娶媳妇儿了,这辈子就跟着嫂子过日子,一直过到老。”望秋瞅着门口的院子,头也没回地向小米说。
小米的心里一疼,但还是装出笑来向望秋说:“你说啥子傻话呀,哪有小伙子长大了不娶媳妇儿的说道儿?真的不娶媳妇儿,到时候老少爷们儿们都会笑话你,说你没能为,连个媳妇儿也混不到手。现在你倒不觉得会咋,到那时候,你自己就会觉得要比别人矮了一大截儿,在老少爷们儿们脸面前儿就抬不起头来。你想想,个人能咱们一茬儿长起来的小伙子,别人都混得妻儿满院儿的,咱落得进是一个人,出还是一个人,整天价清锅冷灶儿的,心里能不觉得憋屈得慌?”
“跟嫂子在一起过日子,咋的就一个人了?咋的会觉得憋屈?”望秋接过小米的话,转过头来紧瞅着小米说,“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以后就跟着嫂子过日子,一辈子也不娶媳妇儿,不管别人会咋的想咋的说。反正我就是这么想了!”
瞅着望秋不像是说玩笑话的样子,小米一下子怔住了。她瞅着望秋看了老半晌儿,心里竟然说不清是堵上了还是空了,望秋咋的会这样想?咋的会这样钻了牛角尖儿呀?她怔怔地瞅着望秋,咬着嘴唇儿不知道该对望秋说些啥子了。
“嫂子,我不是在说傻话,我就是这么想的。”望秋瞅着小米,涨红的脸仍旧给头上的灯泡照出通红的光来。他咬了咬嘴唇儿,喉咙管子动了动,憋着劲儿似乎还想跟小米说些啥子,但又给他把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望秋,我这去把院门上了,你回你那间屋里去,咱们都睡觉吧。”小米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跟望秋说些啥子了,往院子里瞅了瞅向望秋说,“都早点儿歇着,明儿还有明儿的事儿。”说着,她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显得很静,院子外面传过来的哭叫声把整个村子里的夜晚像染布似的,燃上了一种让人觉得发怵的意思。小米并不觉得感到可怕,打自小这样的夜晚自己跟豆子哥没少经历过,特别是赶在庄稼季儿上,别人家都忙了一天回家歇息了,自己还会跟豆子哥一道儿在地里摸索着忙,寥野地里会时不时地有很怪很吓人的声音,经历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啥子吓人的东西了。但是,今儿晚上这个时候,她的心里还是给村子里传过来的这样的哭叫声给弄得有些呵呵愣愣的不够踏实了。她不知道这样的哭叫声是从愣头青家传过来的还是从牛老歪他们家飘过来的。反正这个时候她觉得这样的哭叫声,有些像三更半夜寥野地里鬼娶亲似的那种让人头发梢子发炸似的热闹。她不知道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家都会给这样的哭叫声惊得心里发怵,但是,她马上还是镇静了下来,因为她很快想到了,这个家里不光有她和玉米两姊妹,还有一个管她叫嫂子的男人——望秋。一个女人,身后要是有一个男人在撑着腰壮着胆儿,这个世上就没有啥子是可怕的了。尽管望秋只是她的小叔子,不是她的男人,但是,自打嫁到这个家里到今儿,这个情窦开始绽开的小男人却在很多的时候像她的男人一样,心里疼着她。她当然能感受到望秋对她的心疼里还有一份不够规矩的想法儿,她害怕望秋的这种不够规矩的想法儿,但又担心着望秋哪天真的懂事儿了,把这种不够规矩的想法儿给扔丢了。要是那样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就真的落单了。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姑娘家了,尤其是在望春的家伙事儿像烧红了的铁棍似的捅进了她的身体之后,她的那种思春的天性也给打雷似的给唤醒了。可是,望春只有在夜晚家伙什儿翘起来之后才会抱着她亲热一阵儿,一到白天,他望春又像啥事儿也没有了似的显不出啥子亲热来,陪着她不停地说话的只有望秋。望春公鸡压蛋儿似的在她的身上鼓捣了些日子,这一走都小半年儿了,连张纸条儿也没有给她捎回来过。至于望春现在在哪儿,她不知道。当然,她现在咋的了,望春也没问过。打望春走了之后,婆娘也没了,每天能陪着她说话的只有望秋了。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是咋的了,这些日子只要望秋一出车,她就整个白天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踏实,就老是巴望着天能快点儿黑下来,望秋能早点儿回来陪她说上一阵子的话儿。她甚至有时候会止不住地想,自己咋的嫁的不是望秋呢?要是自己嫁的是望秋,就能白天黑夜不停地在一起说话儿了,望秋去哪儿,自己就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了。可自己嫁的不是望秋,自己嫁的是望秋的大哥,自己是望秋的嫂子,尽管自己心里现在热望秋要比热望春厉害,但是,自己不能把心里的这股子热乎劲儿给了望秋,更不能让望秋知道了自己心里的这股子热乎劲儿。
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儿鞭炮的声响,大约摸是愣头青家或者是牛老歪他们家在给死人烧啥子纸钱了。这阵儿鞭炮的声响还惊得村子里的狗东一阵儿西一阵儿地呼应着叫了几声。
“嫂子。”就在小米这样听着院子外面传来的声响的时候,望秋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到了小米的身后。
小米给望秋喊得一个激灵,不由得嘴里“哎哟”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望秋。院子里的没有啥子灯光,从堂屋门里照射出来的灯光只把门口的那片地儿白花花地抹上了一层光亮来,整个院子里还是显得很黑,望秋整个人只是一个黑影儿在自己的跟前杵着,但是,自己还是能够很清楚地听见望秋的喘气儿的声响。她自己也说不清咋的了,这个时候竟然很想让望秋一下子能抱住自己,抱得紧紧的,抱得自己喘不过气儿来。
“嫂子,你回屋吧,院子里的东西我来收拾。”望秋瞅着眼前的小米,尽管瞅不清她的容貌,尽管只是瞅着小米整个身子的轮廓,但是,一直没有平息下来的剧烈的心跳还是让他想上前一下子抱紧小米,然后啥也不说,就那样紧紧地抱着,静静地站着。但是,他还是没有这样上前抱着小米,他害怕自己的莽撞会让小米生气,以后再也不搭理自己。他强咽着唾沫润了润发干的喉咙管子,压着扑扑腾腾的心跳,有些艰难地说,“嫂子,你也早点儿歇着吧,赶明儿还有明儿的事儿。院子里也没啥子要收拾的了,我一个人收拾就成。”
听了望秋的话,小米没有推让,感觉像做了贼似的慌忙着逃回到了屋子里,但是,整个胸壳廊子里噗噗突突地跳开了花儿。自己这是咋的了?咋的忽地会有这样的想法儿?尽管她这样追问着自己,但是,心里的某种意识似乎还在鼓动着她想要让望秋能紧紧地抱着她,并且会像望春那样在她的身上动来动去。不能啊!自己不能这样想,自己是望春的女人,是望秋的嫂子,自己这样想是在糟践自己啊!她这样在心里告诫自己,可是,这样的告诫对于身体里一种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的滋味儿来说,似乎有点儿像三岁小孩子想把一个老大老大的石磙推开一样,那么一丁点儿的力气动不了石磙一丝一毫。她回头向院子里瞅了瞅,尽管她瞅不见望秋的摸样儿,但这样瞅上一眼,似乎心里踏实了一点儿。也就是这么一眼,让她很想马上冲回到院子里,上前去抱着望秋,然后要望秋紧紧地抱着她。她没有冲回到院子里,而是奔着自己的床几步冲过去,扑腾一下就整个人睡了上去。
“大姐,你这是咋的了?”写着作业的玉米给小米惊得回头看着小米,皱起了两个眉头问,“哪儿不舒坦了吗?”
“没,姐没咋。”小米转头看了一眼玉米,说,“赶紧些你的作业吧。”
“大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呀?咋的脸这么红啊?”玉米皱着两个眉头瞅着小米问。
“没,姐没事儿。”小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发烫了,忙向玉米说,“姐睡会儿就没事儿了。你赶紧着做你的作业,做完了再睡觉。”
玉米没有马上回过头去接着做她的作业,而是起身来到小米的跟前,伸出一只手在小米的额头上摸了一下,马上惊叫着向小米说:“大姐,你这真的是在发烧了呀,脑门子上都烫手了,赶紧找先生给看看吧。”
“姐真的没事儿,睡会儿就好了,赶紧写你的作业去吧。”小米向玉米说完这句话,就暗暗地咬紧了牙,牙缝儿里向肚子里吸着气。做闺女的时候就听有点儿二百五的狗比娘说过,要是想男人了,男人又不在跟前,咬牙吸气,然后再把吸到肚子里的气儿憋上一阵儿,这样很管事儿,不大会儿就能那种念想给憋没了。这些日子很多的夜晚自己也试过这样的办法,倒也真的很管事儿。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让望秋像望春那样在自己的身上鼓捣,只能这样咬牙吸气再憋气了。
玉米见小米说睡会儿就不会再发烧了,虽然心里不大相信,但还是依着小米的话去写她的作业了。不过,她还是不时地回头看上小米几眼,唯恐小米给烧出啥子好歹来。
小米躺在床上,极力地咬牙吸气,极力地把吸到肚子里的气儿憋上一阵儿,然后再咬牙换气儿,极力地让自己的心思沉静下来,极力地让自己啥也不去念想。慢慢地,她觉得整个身子像入春的河水开始解冻了一样松散了,身子骨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滋味儿也在慢慢地退去。自己为啥会这样啊?她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不光是今儿,很多时候的夜里,自己都会有这样的念想儿,只不过平时没有像今儿这样身子里火烧火燎得厉害。她不由得抬起手来,瞅着手脖子上的手镯子看了看,是不是今儿自己给这个手镯子惹出事儿来了?不会就因为这个吧,这是望秋心疼自己的一片心意,咋的能会惹出自己这样的心思呢?
旁边的玉米一直在静静地瞅着小米,当她看到小米渐渐地退去了那种通红的脸色,才稍微放心了些,看样子大姐不是真正的有病发烧了,要是真正的有病发烧了,不会这么不吃药就会马上就好了。她的心里就这样也一直很纳闷小米今儿是咋的了。平日里大姐没有这样过呀,今儿是不是有了啥事儿?或者是给啥子鬼怪撞了身子了?才让大姐刚才整个脸像红颜色染了一样的通红,才让大姐整个脑门子像火烧了一样地烫?倒是不像给啥子鬼怪撞了身子,要是给鬼怪撞了身子,整个人会没头没尾地说一些让人听不出头绪的话。看样子大姐是碰到啥事儿生气了,这人要是一生气,就会满脸通红,就会整个身子像发了烧一样。大姐要不是生气了,就不会刚才那个样子。是啥事儿让大姐能生气成刚才那个样子呢?整个院子里也没有别人呀,难道是望秋惹大姐生气了?也不不可能呀,平日里望秋老是笑着跟大姐说话,咋的会惹大姐生气呢?忽地,她瞅见小米抬手看手脖子上的手镯子,心里咯噔一下,啥时候大姐有了这个手镯子呀?是不是大姐因为这个手镯子高兴成了刚才那个样子?
小米仰躺在床上,她想让自己的心思能彻底地静下来,但是,嫁到这个家里以来这些日子发生的很多事儿让她无能安静了,尽管这个时候身子骨里的那种着火似的念想儿退得净了,但这些日子里的种种事儿像上次在草庙城里看到的电影儿一样在她的心里晃,虽说望秋只是自己的小叔子,但是,自打自己进了这个家之后,他要比自己的男人望春心疼自己。自己也觉得出来,自己的男人那些日子只有夜晚在想要自己的身子的时候,才会显出对自己一点儿热心来,等他在自己的身上完了事儿,又会像白天里一样不把自己放到心上去。望秋不一样,从他的说话办事儿上,自己也能看得出来,他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在打心眼儿里心疼自己,只是自己是他的嫂子,他不能像望春跟自己身子上亲近。说句心里话,这些日子自己也打心眼儿里也觉得有些舍不开望秋了,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是跟望秋过成了一家人,原本命里这辈子还应该嫁给望秋,就像自己姊妹几个的命一样,给命运给折腾了,阴差阳错地就嫁给了望春?她这样胡乱地想着这些事儿,不管咋的吧,这都是命,自己都得认了。老话都说了,不管哪个人再盛分,都不能跟命争。哪怕这个人盛分得连鬼都兼职他觉得害怕,他一样争不过命。既然自己嫁了望春,不管望春咋的,自己都要好好地做他的女人,本分地为他守着家,为他生孩子养孩子。就算是现在自己心里明白,自己不在他望春的心里,也一样得为他望春守住了妇道,守着家,守着以后生下来的孩子。望秋心里疼自己,自己心里也明白,只是自己得为望春守节,不能背后对不住他望春。再说了,自己是望秋的嫂子,眼下婆母娘也不在了,老话都说了——嫂娘,嫂娘,嫂子就是娘。自己是嫂子,以后就得像娘一样去疼他望秋,哪有娘寻思着要跟儿子咋的一回事儿了?刚才的那种身上火烧火燎的心思不能再有了,要不的话,就会遭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