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艳阳耀目。
凛冽的北风势头渐息，太阳升在高空之中，阳光和煦而温暖。人们裹着厚厚棉服或是皮斗篷，阳光照在身体上，竟有些暖洋洋的感觉。天威大街以北地方很广，距离帝都城墙尚有数里，遍布着守卫昭阳的驻军兵营。黑鹰铁卫军的营帐居于中央，如今显得空空荡荡。
三个人工湖都已结冰，湖边的堤岸坐着晒太阳的人，背靠在岸边栽种的杨树、橡树和柳树上。树木枝叶枯萎败落，仿佛打了败仗丢盔卸甲的士兵。高高的尖顶粮仓一座挨着一座，一些牛马大车等在仓外，随时运送粮食去往前线。
从驻军营地吃完早饭后，魏武和丁献各自带着亲兵出了营门，沿着天威大街宽阔大路，前往昭阳东城的英武门。路两侧堆着厚厚的积雪，这是昭阳往年同期很少出现的雪景，而曲江两岸的雪比帝都更大更厚。军部牢狱等建筑亦覆盖着积雪，好像伏在雪中伺机捕食的野兽。
魏武戴着一顶红铜半盔，盔顶的前端是一只腾空欲飞的雄鹰，双翼向后分插，在两侧立了起来。半盔遮住了魏武的丹凤眼，他的鼻梁挺阔，嘴角上方有一颗黑痣。
红枣色的母马走路轻巧，不时地垂下头嗅一嗅。魏武信马由缰，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看看身边的丁献。
丁献比魏武大了十岁以上，微微发红的脸膛，长着塌鼻子，眼睛不大闪着亮光。虽然年龄并不是很大，但他头上已经开始谢顶。丁献出身将门之后，父亲丁帛子承父业，追随昭皇南征北战。
由英武门出城参加比武大会的勇士络绎不绝，一个个昂首挺胸。
前几年，济国也举办过一次比武大会，目是为了选拔优秀的军事人才。与天祭比武大会相比，济国规模小得可怜。除了“战神”称号，天祭比武大会还设了“神射”“神兵”“神力”“神团”四个单项，郎玄承诺四个单项胜出者可到军部任职。
“魏兄，东城虽然不比西城，里面有趣的所在却不少呢。”丁献煞有介事地说。
“是吗？”
“东城有英武、善武、碧武、精武与瑶武五条大路，其他巷路如同蛛网向外扩散，僻静小巷多如牛毛，纵横交错，毫无章法可循。”
“那里住的是些什么人？”
“穷苦人。有一技之长的无产者，流民、脚夫、铁匠、木匠、鞋匠和流浪艺人，被抛弃的奴隶、乞丐和小偷，你能想到的所有卑贱的人，都生活在这肮脏的天地里，任其自生自灭。”
“没有人管？”
“东城信奉的不是官府，而是仲裁。无论什么事，老百姓都可以找巷路仲裁员解决，包括打官司。除非是发生命案，仲裁员的最后裁定，一般都具备决定性效力。”
“那仲裁员岂非权力极大？”
“为了限制仲裁员，老百姓可以到仲裁会复议。”
“复议？”
“仲裁会指定七位仲裁员，重新判定涉事街巷的争讼，一旦和初裁相悖，涉事街巷的仲裁员就会被罢免。所以，为了保住仲裁员的地位，仲裁员一般都会秉持公正的态度，不敢稍做越轨之事。”
“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最妙的是，东城地下有一座鬼市，里面蕴藏着玄妙，据说有趣得无法想象。”
“丁兄去过吗？”
“我的胆子小，没去过。”
“鬼市由谁掌控呢？”
“鬼市共有三层，一层叫做鬼城，二层叫做鬼域，三层则是鬼界。相较而言，鬼城要大得多，鬼域次之，鬼界则更小，所居者各有不同，掌控者也各有不同。”
“鬼市究竟有何魅力呢？”
“通晓未知，鬼魅之术。”
“若是想了解一个人的底细，也能在鬼市找到答案吗？”
“如果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世界上没有查不到的底细。”
“魏武受教了。”
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沿英武路南行。
英武门慢慢展露了全貌。
这时，魏武远远看到，银露大街拐角处出现了一小队人马，正向英武门奔来。这支队伍引起他的注意。
为首者是三个人。其中一人骑在一头战象身上，走在三人右侧，如同一座小山。他身体强壮，披着寒铁打造成的铠甲，象身一侧挂着一条铜柱铁棍，前端如同壮汉大臂。
走在左侧的人年纪超过四十，留着络腮胡子，身上穿着战甲，头盔如同一朵倒放的玫瑰花瓣，显然是一位极有份量的将军。
中间的女孩穿着淡紫色棉袍，外面披着白狐皮大衣，长着鹅蛋型脸蛋，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长着薄薄红唇的嘴巴，左眼眉间有颗小痣，如同茂密丛林中的丹株，长着一双有着黑色瞳仁的丹凤眼。她英气勃勃，与众不同，令魏武不免多看了几眼。
“魏兄，那是西伯周彰的女儿周薇。”
“哦！倒是有乃父之风。”
“魏兄心动了？”
“丁兄说笑。那骑象的汉子是谁？”
“蛮戎二王子戎悍。”
“哦！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快走出城吧！”魏武说完，策马出了英武门。
时近正午，阳光明艳。
路上，不少挑着担子、赶着马车的商贩奔向比武赛场，与武士们汇成了一条河流。
一支金亭步兵正在向东挺进。
队伍的最前列是披着黄金战甲的金亭王缇纣。他头上戴着虎头金盔，骑在披着金甲的高头战马身上，显得威风凛凛，有种桀骜不驯的霸气。
东城外的道路蜿蜒向前，路旁有孤零零的枯树，被风吹得抖如筛糠。魏武与缇纣渐渐靠近，主动向金亭王点头致意，缇纣则报以微笑。并马而行时，缇纣转身面向魏武。
“魏武将军是济国侯的嫡公子，为何跑到军部任职，担任昭阳外城镇守副将呢？”
“金亭王果然消息灵通，我父亲希望在下到昭阳多多学习，了解帝国军队的统率之能，将来好在济国加以推广。如果今后有幸，能够到大王的黄金战团拜访，还要请大王多加指教。”魏武说着，在马上拱手欠身。
“今天的比武大会盛况空前，不知道魏将军有没有兴趣参加？不过如果你想来黄金战团，无须通过刀剑比试，我随时欢迎。我这个人最大的愿望，便是招揽天下豪杰，黄金战团更是胸怀英豪，愿意吸收更年轻的新鲜血液加入，像魏将军这样的人才我求之不得呢！”
“金亭王的胸怀果然令人佩服，眼下大王住在昭阳城，以后有的是机会到军部商讨军情，我会多向大王学习，到时候还请大王不吝赐教。”
“军部未必欢迎我啊！不如魏将军带上三五好友，到我住的昭阳驿馆金亭小馆小聚。”
“若论起各国通婚往来，我父与金亭王尚是远房表亲，魏武作为小辈，能有机会见到大王风采已经很高兴了。”
“魏公子太谦虚了。听说你父治国极佳，又与沿海各国往来甚密，想来是有心发展海外贸易吧！”
“这我倒是未知。”
“难道魏公子反不如我？据我所知，济国侯在复国建了船坞，打造可以远航的船只，试图开辟一条与仙莱大陆的新航道。”
“我虽然不甚了了，但也知道庄帝时的航线无踪，仙莱与亚夏联络几乎断绝，如今若能找到无畏岛，倒是可以重寻一条航线。据说，东伯出海去仙莱大陆，就因找到无畏岛而功成。”魏武边说，边在心里想，缇纣这个人的确不白给。
“东伯远在万里之外，缇纣倒不关心。如今亚夏大陆北方战事吃紧，不知道魏将军有何高见？西伯能够抵御血驼与猛犸联军吗？”缇纣继续笑吟吟地发问。
“大王太抬举魏武了。说到前方战事，我倒是有点浅薄看法。”
“嗯。”
“西伯已经征调亚夏大陆各国的部队，奔赴与敕胡相临的蒲国，在那里设路障、挖深沟，筑好堡垒防守血驼和猛犸联军。三大战团东出曹山，直达瀚泉和殷岩前线迎战。如果按照计划击败外敌，双线夹击便可重挫游牧联军，将血驼部赶回沙罗半岛的沙漠草原，让猛犸王重归獴、犸岭大恶谷。不过我个人觉得，毕功于一役，不如集中兵力先做好防御，血驼和猛犸联军劳师远征，又赶上了冬季冰天雪地，后续补给一定是最大的问题。只要我们坚兵屯驻，不消两月，游牧联军便会断粮而退，那时再派精锐出击，便可获大胜，而且兵力损耗也会更小。”
“没想到魏公子年龄不大，对军事战争的看法却有独到的见解，看来济国的未来可期啊！多年来，雷霆一直是廊中的霸主，今后这样的局面可能就要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