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葡镇、芦苇河畔,一樽约有两抱粗地巨树直矗云霄,遮天蔽日、未染秋气分毫,依旧在凛冽的秋霜中郁郁葱葱,卓然独立。
树下一朗朗少年斜倚着树干,手把书卷,霁风清月,如画一般。
一河相隔,遥相望。
月黎脑海中悠悠地响起熟悉地旋律: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虽说此河并非流沙河,月黎那灼灼望向彼岸少年的眼神,却早已完全是看“沙师弟”的意思了。
一身白衣飘然于河上。
初瑜手执书卷,款款而行。河面上,足尖踏破之处,一朵朵涟漪渐次绽放。
此情此景,常自诩为“诗人”的月黎诗兴难捺,极欲高吟一首,奈何张了半天嘴,搜肠刮肚了几许,最终仍未吐出一言。
才疏学浅,书到用时方恨少,欣赏如此良辰美景,姐不配。
初瑜踏水过河,惊起芦苇丛中几点鸥鹭,亦惊动了岸边沉溺于书海的少年郎。
事不关己,肚子咕咕响起。
月白幽从袖囊中掏出两截甘蔗难得大方得分给驴兄一小段。二小友一起抱头啃得不亦乐乎。
暮色昏黄,宛若少女微醺的脸庞。
“闲时立黄昏,笑问粥可温,君画梅竹深,晚霞任纷纷…”
月黎一面散发着满身的诗意,一面悠闲地薅着岸边的芦苇,以芦苇自拟为梅竹,聊以慰黄昏,这就叫作“情怀”,月黎自我陶醉着。
芦苇渐聚成堆,夫子仍未归来。
夜幕暗垂,一阵寒风吹得众人一哆嗦,下一秒月黎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指,一道金光掠过,芦苇丛中登时蹿起一簇火苗。
情怀不情怀的不重要,主要想为这个冰冷的世界增添一丝温度。
月黎的“情怀”燃尽时,夫子终于披着星光接岸而上。
“夫子!夫子!你收徒成功了?”月黎小跑着迎上去,语气中难掩雀跃。
“他说要考虑考虑。”初瑜笑道。
“哦!”月黎的脸瞬间垮了一半。
众人转回客栈,俱自安寝,一夜无梦。
翌日卯时一刻,整装起行,初瑜携众前往芦苇河,岸边,一舟停泊,一少年站成久候的姿势。彼时,秋阳初醒从河面上微露出额头,晨曦晕染了整个河面,少年披戴着霞光,襟裾微扬。
一切美的不像话,像一幅画。
“这孩子,每次都自带出场画面啊!这要是搁现代,得迷晕多少小姑娘呐!幸亏姐是见过两世大世面的人。冷静冷静!”
美景醉人,月黎自掐着人中,维持着清醒。
“见过夫子、师姐、师兄,晚生朝鹿有礼了!”少年对着众人恭敬一揖。
“师…师兄…”月白幽两眼放光,这“沙师弟”彬彬知礼,当真甚得我心!
少年清俊明朗,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文化人好,文化人甚得我心!月黎连连颔首。
一舟东下。
初瑜居船首,黎、幽二人居船中,驴兄与新友朝鹿坐镇船尾。
月黎轻飘飘一句“都是自家人”便化解了朝鹿对于亡国奴是否耿怀于家国情仇而不友待他的担忧。
历史遗留下来的民族问题,还是交给国家和政府吧!小小女子,只懂得三观跟着五官走。
月白幽从怀中掏摸出一截甘蔗,以自认为最帅气的姿势丢给朝鹿,
“小老弟,哦,小师弟!这是师哥我送给你的见面礼。礼轻情意重,望笑纳!”
说完,拿眼睨着月黎,看她两手空空、两袖清风的如何相比。
朝鹿连声道谢。
月黎撇了白幽一眼,转眸冲着朝鹿以自认为最柔美的嗓音浅笑道:
“沙师弟,哦,小师弟!初次见面,师姐无以为礼,特以一‘火’字相赠,请笑纳!”
月黎一面说,一面摊开手掌,一簇蓝色火焰自其掌心猛然蹿起、升腾、飘移至朝鹿面前。
这小少年可是姐的护道人呢,姐自当竭尽心力将他培养成才才是。
朝鹿双手捧着活波灵动地“蓝色精灵”,脸上的欣喜无以复加,
“这便是圣字…简直太神奇了!多谢师姐!”
月黎露出慈母般地笑容,
“小师弟,不要有压力,其实修习圣字非常简单,只要认真体会圣字中的精意与它心意相通即可。圣字是有灵气的,你若把它当成好友一般信任,它同样也会信任你。”
“岂止是好友啊,晚生定要把它当作生死之交一般对待!”
月黎频频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喂!甘蔗不吃还给我啊!”
白幽双臂环胸耸拉着一张肉脸,眉角眼梢皆是不悦。
朝鹿忙收好圣字,一口咬下半截甘蔗眉开眼笑道:
“好甜啊!多谢师兄!”
月黎啃着强掳来的甘蔗,心道:沙师弟的笑容可比这破甘蔗甜多了!
舟行了一日一夜,翌日侵晨时分接岸而上,继续前行,途经一小乡邑,四人置办了吃食与帐篷,继续一路东下。
临近正午时分,月黎举目远眺,前路黄沙连绵于万里之外,穷秋漠海塞草腓,掬一捧流沙如泻,热浪氤氲。
这便是传说中的牧歌金漠。
月黎双眸闪烁如星,心驰神往,不由得褪去鞋袜,赤足踏上漫漫黄沙,留下一道蜿蜒足印。
朝鹿紧随其后,欢快如麋鹿放归旷野。
月白幽一脸嫌弃,哀声叹气地蹒跚而行,黄沙灌进鞋里,咯得他脚疼心慌,转脸见驴兄行走得也甚是艰难,实在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爬上驴背,作出雪上加霜之举。
白幽索性也将鞋袜抛了,足底瞬间热辣辣的,眼看着朝鹿浮行于黄沙之上,免受尘沙硌脚之苦,白幽脸上又扬起倾羡不已地大旗。
“夫子啊!等我能习字了,你一定要先将‘飞’字赐给我啊!”
“好。”初瑜淡淡笑道。
“当真?”
“当然!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哈!我能飞了!”
白幽眉眼瞬间挤到一处,活像一朵开过头的花。
这便是孩童的世界,即便还未实现,也会提前预支品尝梦想实现时的快乐。
月白幽一把丢开初瑜的手,大笑着朝前方跑去,确切的说是迫不及待地显摆去了。
初瑜笑着摇摇头,此情此景,他只想效法“诗人”月黎赋诗一首,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夜色凉如水,星河冥冥,漠上风紧,四顶小帐篷相依而眠。
拂晓晨光熙,大漠披霞,复行渐入漠深处,片片金色流沙浮光夺目,烁烁滢动将四人层层缠绕,如蒲草绕磐石。
金沙覆于初瑜之身渐渐显露出虹之七色,于月黎之身变幻成了一片如雪漠白,于朝鹿之身则变作了淡淡地桃色,金沙萦绕三人,有戏逗之态。
唯独对月白幽无动于衷…
等候片刻,依旧无动于衷…
一缕失落狐疑缓缓爬上了白幽的肉脸。
前有圣衣避之不及,后有金沙不屑一顾,这个世界当真是冰冷地令人绝望啊!
身侧驴兄适时地安慰响起,
“没事,白幽小老弟,有驴兄我陪着你呢!”
驴兄小黑,也是金沙不理会者之一。
与牲口相提并论…竟沦落至此?月白幽沉声道:
“驴兄,你还是别说话了,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
......
一队人渐转过一座座沙山,隐隐闻得琴音飘渺,循声前往,行至日暮昏垂时,众人面前蓦然显露出一片绿洲银湖。
湖畔,一樽庞大地金色云首箜篌连天贯地,箜篌通身宝光流动,在日暮余辉轻抚下,一形貌大约七八岁的红衣女孩正伴着琴声转袖若飞雪,翩婉舞动,其身侧,一面如冠玉少年浅阖双目席地而坐。
月黎望着面前牵魂动魄之景,不觉间如痴如醉,月白幽同样双目发痴,垂涎九尺。
一曲终,金色箜篌蓦然形散,少年牵起红衣女孩走上前躬身对着初瑜深深一揖,
“学生万牧恭迎夫子回城。”
红衣女孩一面随着万牧作揖一面稚声稚气道:
“学生彩心恭迎夫子。”
初瑜摸摸彩心的头又转脸对万牧笑道:
“不错,琴艺大有进益。”
“夫子,那我呢?我的生息舞可好?”名为彩心的女孩一脸不甘落后。
“呵呵,形逸神聚,也不错。”初瑜笑道。
彩心登时满脸骄矜,转眸打量起初瑜身后三人,只见素衣女子绰约玉秀颇有倾城之姿,其身畔少年浅浅蓄笑气度雅人深致。
随着一双清眸流转,月白幽早已拿捏出自认为最帅气的姿势,奈何仅收获芳眸淡然一瞥…
终究是幽心错付了,月白幽一张肉脸不觉间垂了下来。
双方俱自见过礼,万牧引着众人沿着湖畔一白玉铺就得小径蜿蜒而行,行至一金碧广殿,大殿正门牌匾上镌着万慧堂三个鎏金大字。
众人穿过门厅进入大殿正堂,早有一席新鲜瓜果菜蔬预备齐全,饭后,三个小仆引着月黎、朝鹿、月白幽三人各自归房歇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