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回来,郝功也慌了神。巴掌大的宁阳,两个活生生的人难道人间蒸发了?
今天一大早,姚飞的电话把郝功从睡梦中吵醒,语气生硬地问苟二是不是犯事了。郝功便分别给刑、特警大队以及110指挥中心打了电话,都说没有接到过出警的指令。隔了没多久,童献金把他招到办公室,也关切起苟二来,要他尽快想办法找到苟二。郝功这才知道,苟二失踪了!
郝功有些奇怪,苟二早就退出江湖了,这舅兄俩急火火的找一个混混干吗?他不敢多问缘由,只是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在宁阳,姚飞手下百十号兄弟想找个人,那是脸盆里摸鱼,十拿九稳的事,根本用不着他郝功劳神操心,既然这舅兄俩都没辙了,说明苟二是真找不着了。那么,苟二到底去了哪儿呢?会不会是巡视组在搞鬼?可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可能,巡视组进驻宁阳后,没像前两轮那样,在童献金和石飞的陪同下山珍海味地吃、纵情欢乐地玩,而是一直猫在郊外的一栋还建房里,跟外界近乎隔绝,几个月不见有动静。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们要搞鬼,那也得有个章法步骤,擒贼先擒王嘛,要下手得先拿政府院子里的那些官僚们开刀,哪轮得上苟二一个“退居二线”的混混“捷足先登”?
童献金交待的事还没琢磨出眉目来,郝功又被米祖略招到米家胡同,让他没想到的是,石飞也在找苟二,甚至还搭上自己那个冤家杜康!
从米家胡同出来到现在,郝功一直就琢磨,两个县领导同时找一个混混,不是好事是肯定的,但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呢?难不成苟二发现了他们什么共同的秘密?那么杜康呢?突然想起来,他曾听鲁芒说过,杜康经常跟苟二混在一起喝茶。苟二跟姚飞混了多年,肚子里肯定藏有“童石”的什么秘密,一忘形把秘密泄露给杜康也是有可能的!继而又想起昨晚米祖略让他查“驴师傅”监控的事来,这多方一关联,郝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无误。
那么,这个秘密跟姚飞又有什么样的因果关联呢?郝功觉得有必要去一趟望湖楼,他要从姚飞那儿诈出这个秘密到底有多大,他需要这个秘密!一旦这个秘密上手,童献金和石飞为己所用的日子就为时不远了!
车子快要上环湖公路的时候,郝功突然意识到,这么明晃晃的去找姚飞会膨胀他的傲慢,自己押在童献金身上的注会让他给虚化掉,于是便给姚飞打了电话,让他一刻不耽搁赶到开发区“毛毛雨娱乐中心”见面。
姚飞果然傲慢,称自己一时三刻还走不开,说要是苟二有消息了,就直接来他的望湖楼,晚上哥俩对酒当歌一回。
郝功心里面清楚,姚飞仗着童献金的势,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是家常便饭,明里不敢惹他,心底里总是甩着狠:哼!以为每年送我十几个“坨子”就想跟我称兄道弟了?要不是童献金,老子才不尿你!况且,这回是你求着我,我还能惯着你?
郝功故意提高调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待姚飞说话就挂断了电话,心里还在说:你也想在我郝功面前摆谱?没门!
郝功突然光临娱乐中心,让牛牛感到惶惶不安。要知道,郝功在宁阳的举手投足都会引来一系列的猜想,所到之处两个极端:要么好得极致,要么坏到透顶。牛牛知道,做娱乐这行,免不了要踩红线、打擦边球,公安局长国庆节不守着县城,跑到开发区来,是不是嗅出什么味儿来了?
毛毛紧张地给郝功的杯子里加水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看的工夫手没把住,杯子里的水瞬间漫溢出来。
郝功被滚烫的开水烫得“嗬丝嗬丝”直叫,差点就把那只富光保温杯给扔了。
毛毛吓得手一哆嗦,开水瓶一下子从手中滑落,“叭”地砸在地上,溅起的开水长了眼睛似的直奔郝功的双脚“扑”去。
郝功躲闪不及,双脚一扬甩掉鞋子,“哈咝哈咝”呲牙蹦跳着从椅子上弹起来,随之,那只溢满开水的杯子“嗖”地从手中飞出,不偏不倚砸中墙角的落地座钟,“哐啷”一声发出骇人的闷响。
牛牛见状,冲毛毛吼道:“没心没肺的娘们,你是么样做事的?!”
毛毛站在那里绞着手不知所措。
牛牛拿着块抹布过来,在郝功脚上抹着,一边抹一边道着歉:“郝局长,对不起对不起!这娘们笨手笨脚的,让你受痛了!实在是对不起!”又对着毛毛吼起来,“做鸡巴大点事都做不好!我看你是请狼来屋里做客,活得不耐烦了!”
郝功不悦地看着牛牛:“怎么说话的嘛!哪个是狼啊?我看你小子还不如个娘们哩!”
牛牛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郝局长,这话要听后半截,你莫往心里去!”
郝功揉着脚,看着这夫妻二人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牛牛和毛毛哭笑不得,他们实在是摸不着郝功笑的真假,也跟着讪笑起来。
郝功笑完了,脱下袜子赤着脚搭在凳子上,说话了:“幸亏这开水‘掺’了空气,要不然我这脚就得脱皮了。呃……毛毛你忙自己的去吧!”
毛毛这才舒了口气,捂着胸“噔噔噔噔”上了楼。
郝功环顾着门可罗雀的大厅,有意无意地问:“牛总,今天是国庆节,感觉生意没有想象的好呢?”
牛牛不清楚郝功的话里有多少关心的成份,故意苦着脸支吾其词道:“郝局长你算是看准了,再这样下去啊,我这娱乐中心就等着关门了!……刚才你也看到了,连毛毛都用上了,就她那样子,不把顾客吓跑就算是菩萨贡的高!但没有办法呀局长,请一个服务员得多支出好几万呀,我也就省一个是一个了。”说完,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郝功鼻孔里哼了哼:“你大白天的哄鬼吧?真把我当睁眼瞎呀?这宁阳城哪个不晓得,你这里的生意都盖过阳明大街那‘天上人间’了!”
牛牛一怔,趁着给郝功递杯子的工夫,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进了郝功的口袋。
郝功装出不悦的样子说:“你又搞什么名堂?啊!每次见面就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来呀?庸俗!拿回去拿回去!”还假意腾出手伸向口袋。
牛牛连忙按住郝功的手说:“你就莫跟我客气了,这以后找你帮忙的地方多了去!一点茶水钱,你呐,就莫让我为难了!”
郝功很体贴地说:“我晓得,你们干个体也不容易,钱也不是随大水淌来的,是吧?不容易不容易。……我看这样吧,啊,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缩回手后,煞有介事地问,“前几天给你批的炸药,鲁芒没克扣你吧?这都是小事,量不够就直接找我,没有必要转弯抹角的!啊,还有件事……得提醒提醒,国庆节后,公安局要对娱乐行业搞一次大行动,涉及敏感的服务项目注意点!”
“谢谢!谢谢郝局长提醒!”牛牛感动得差点要下跪,弓着腰说着些肉麻的恭维话。
郝功笑道:“哎哎,你也不用恭维我了!我这人直爽,感谢的话一句两句就够了,说多了,跟吃没有油盐的鸡骨头一样,一个味!……去,给我腾个包间,我约了人过来说事。”
“好好好!这就给你安排……”
郝功穿鞋的工夫,姚飞匆匆赶过来了,一见面就嚷嚷:“哎呀我的局长大人,你直接去望湖楼不就得了嘛,非得要舍近求远的!”
“怎么啦?委屈你了是吧?”觉得话说的有些冲,便又补充道,“你那里人多眼杂的,说话不方便。……走,上楼去!”
“郝局长把我召到这里来,是不是苟二有消息了?”一坐下来,姚飞就急着问。
“你先莫问这个,我来问你……”郝功直白地问,“苟二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找他很正常,但……童县长和石常委为什么也在找他?”
听说石飞也在找苟二,姚飞显然有些意外,盯了郝功几秒钟后,故意夸大其词道:“他们谁在找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苟二已严重威胁到两位领导的政治前程,而两位领导的沉浮维系着你未来的仕途走向,任何的波动都会带来蝴蝶效应。两位领导让你找苟二,一是你公安局长的位子,找人合法;二是你未来的前程,找人合理。”
姚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郝功便不再遮掩,盯着姚飞赤裸裸地问:“那……两位领导找杜康又所为何事呢?是不是杜康得到了苟二手里的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妨碍着两位领导的政治前程?”
“苟二手里的‘东西’?”姚飞明白郝功所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但他也不清楚苟二手里到底有没有“东西”,便满嘴漫游道,“杜康跟苟二交往也就是近两年,但据我所知,除了喝茶论道外,他们之间好像没有别的交集。至于苟二手里有没有你所说的‘东西’,只有找到苟二才能解这个密!”
“要找到苟二不难!但是,如果不清楚童县长和石常委的真实意图,这找人嘛……就会失去方向……”郝功仍在努力朝自己的目标上扯。
“郝局长要想弄清两位领导的意图,把杜康和苟二找到了,自然就翻出底牌了!”姚飞狡黠地看着郝功,“这是公安局长该有的能耐!”
“哼!”郝功讥笑道,“你根本就不晓得内情!装什么装!”
姚飞知道郝功在用激将法。童献金为什么找苟二他清楚,但石飞找苟二还搭上一个杜康倒让他感到意外。难道苟二和杜康真的捏着妨碍石飞前程的“东西”,同流合污了?对,他们一定是揣着石飞的某个秘密,躲到哪个阴暗的角落盘算利益去了!这么说来,自己倒是虚惊一场、庸人自扰了!郝功夹带着私心的盘问,竟像一语点醒了姚飞,哼,有石飞这个政法“大佬”的介入,找不找苟二也用不上自己操心了,姚飞悬着的心倒落了下来。
见姚飞不语,郝功似也猜透了几分,姚飞可能是真不知道内情,再问下去只是多费口舌。失望过后,郝功变了一个话题:“冠途的事情,跟你姚总有关系没啊?”
“冠途?中秋节前被杀的那个混混?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结案,与是不是跟你有关系不是一回事!”
姚飞笑着揶揄道:“那宗案子你们不是安了个情杀的结论了吗?结论都出了,那找情敌去呀?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安了个情杀的结论’?啊?”
“不要把个个都当苕啊,我的郝局长!你也不用睁着眼睛看着我,我这是哪儿说哪儿了!”
郝功一时语塞,知道在姚飞这诈不出什么来,内心不免充满沮丧。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动用一下刑侦大队长柳宝权,这么关键的时刻不用他,就测试不出他平日里信誓旦旦的表白了。尽管米祖略训斥他那“挖地三尺”的措施,但他还是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破解自己面临的困局了。正思谋着安排“挖地三尺”计划时,电话响了。
郝功接电话的样子很有派:“我是……什么……李书记通知……开紧急会?现在都什么点了?会议的内容搞清楚没……待定?……嗯……那好吧……”
姚飞调侃道:“哎呦郝局长,李书记召见,这可是好兆头啊!”
“什么好兆头啊,无非就是跟我商量国庆假期的安防工作罢了!”郝功心里面打着鼓,但还是不忘给自己脸上搽粉。
姚飞在心里鄙夷道:哼,篾匠铺的徒弟——会编!县委书记跟你商量安防工作,那人家石飞往哪儿搁?说大话也不怕磕断牙根,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