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空和尚要提条件,张啸天笑道:“和尚但说无妨。”
立空和尚是五台山宝阁寺的弃徒,是那种酒肉穿肠过,女人炕上有,只留佛祖在心头的花和尚,与张啸天曾有两次见面,张啸天只叫他立空,这次要用到他,破例尊他一声和尚。
立空和尚瞅了一眼郑武扬,说道:“蓬头狮子与贫僧有过命的交情,这次来参与这场争斗,若是死在交战之中贫僧无话可说,如今却死于奸人之手。这等人定然不是张三哥的同伴,你将他交于我手,如何?”
“只此一件事?一并说了。”张啸天晓得立空和尚做事周全,应该不会只有一个条件。
郑武扬直瞪着张啸天,肺都要气炸了!你是真想将我交给敌人?
“贫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立空和尚没想到张啸天如此放得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叹口气说,“照说道中之人不应该相助一个王爷,不过兄弟们也是要讨个正经饭吃,此番你们与庄王的争斗罢了,你们五兄弟不要来找后账,不能找在场这些兄弟的麻烦,即便他们参与将来正阳观一战,甚至杀了你们的人。你要知晓,若是没得好处,这些兄弟不能放你们走,贫僧说话也是无用。”
他看得真准,郑武扬行事的做派和作风分明与侠义道中人大相径庭,跟张啸天是两路人。
“这个也行了。”
“不能这样给他们走了,机会不容易。”
“这也是再便宜他们不过,总要给大掌柜一个交待。”
黑道群雄纷纷议论,对立空和尚提的条件还是满意,更是不想惹下金伯年。
“兄弟你怎么看?”张啸天转头对郑武扬笑道。他忽然想起林峰,觉得现在自己很有那货的德行,真是近墨者黑。
“我想杀了你,为我的人报仇。”郑武扬咬牙说道。
“立空,”张啸天收起笑脸,瞪眼怒道,“他带人救我,这么些人全军覆没,我倒要将他交你处置,你是想着我比你还要下才?”
“阿弥陀佛,贫道并无此意。”立空面色一暗,向后退去。
“不杀了张啸天,我等今日威名尽丧!”后面的毕节大声说道。
“你先来过我这一关,撑过十合刘爷算你赢了!”铁臂刘专门跟他过不去。
黑道群雄都亮出兵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纵然张三爷血溅这里,你们又有几人能活?”张啸天一阵冷笑,转头望着郑武扬,双目中饱含着感情,“我们这些人也罢了,只是连累了兄弟你,张某心中难安哪!”
“哈哈,只等你这句话!”郑武扬十分高兴,拍着张啸天的肩膀说,“你我初一相识,尚未一醉方休,怎能便去做鬼?”
说罢面向黑道群雄团团拱手,说道:“诸位要我的头不过是为了蓬头狮子含笑九泉,这个十分容易。曹操割发代首,豫让刺袍替身,如今我割发留袍子,足可以告慰亡者。”
他的头巾早打掉了,一手揪起头发,一刀割断,再将袍子脱掉,裹着头发放到地上,一刀割破手臂,鲜血哗哗地直流,落在袍上,黑道群雄看了面面相觑。这是神马情况?
“这不行!”一孤道人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上来,声色严厉说,“你这厮处心积虑,狠毒之极!有你在江湖上,我等寝食不安。”
“这位道长,在下并非江湖中人,你尽管放心去作奸犯科,我才不会管你。”郑武扬说罢浑身哆嗦。来了一阵冷风。
立空说道:“他是公门中人,只怕还是朝廷的锦衣卫。”
郑武扬微微摇头。锦衣卫号令严明,这次他的手下一律没有带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如此也被人认出来了。
锦衣卫大部分人都是持刀,他们的刀叫做绣春刀,制式与众不同,寻常人不许佩戴这种制式的刀,立空借此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好哇,公门中人参与江湖争斗,杀了他!”
“那是绝不能留!”
“此人不诛,后患无穷!”
黑道群雄中一派哗然。
“都给我住口!”张啸天大怒,“你们为庄王效力,早已违了江湖道,按江湖规矩都该死!”
场上当即鸦雀无声。
这些人投奔庄王有的是为了钱,有的要在庄王手下混饭吃,大多数人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铲除金伯年。当然了,他们绝不想跟金伯年正面交手,只想混点功劳。江湖一大规矩就是江湖事江湖人自己解决,不能假手公门,他们违背了江湖道,反而用来要求别人,真是混蛋。
“无论在下是哪里的公门,都不会与你们再起冲突,除非你们能跟义侠一般,找一个王爷作为对手,你们也配?”郑武扬说罢,哈哈哈一阵狂笑。
此时郑武扬身上散发出逼人的煞气,黑道群雄顿时颇受震撼,一时没了主意。
“张某答应,即使你们去正阳观相助庄王,也是生死有命,过后不追究你们。”张啸天看到黑道群雄都在皱眉,补了一句,“我以金伯年的声望发誓。”
张啸天说罢就向外走,郑武扬一把拉住,问道:“立空和尚,你还有话说么?”
立空和尚皱眉思索。周围黑道群雄心有不甘,但想到要张啸天的命,只怕也要搭上自己的命,顿时气馁,齐齐望着立空和尚。
“走喽,走喽。”铁臂刘双手两只铁锏,张牙舞爪地前面开路。
“你回来!”郑武扬急切说道。
他有识人之能,知道这些黑道人物并不服气,这时候走人八成会出事。
铁臂刘也看出形势,双锏一抡,周围“呜呜”风响,叫道:“哪个想战的,不用找张啸天,只找铁臂刘罢了!”
黑道群雄都在摇头叹息。蓬头狮子一死,跑了司徒燕和黑金刚几位高手,如今能打的都伤了,单打独斗很难有这个人的对手。
“好。”郑武扬小声说着,对铁臂刘竖起拇指。铁臂刘这句话很有用!
“这位朋友,你要告知姓名。”立空终于说话了。
郑武扬一拱手:“姓曾,恕名号不便相告。你们如此不放心,那这样,以后万一碰面,只要有人说出是这里的人,我不止不为难你,还要保一把。张兄,帮我做个证人。”
张啸天不想说话,铁臂刘对他又使眼色又瞪眼睛,张啸天只好说:“好吧,我担保这位兄弟日后不为难你们,如同我不为难你们相同,张某不敢说一言九鼎,一向说话算话!”
“朋友,你要记到这个话,我可不想与你反目成仇。”张啸天对郑武扬正色说道。
郑武扬认真说道:“我既认了你这个朋友,敢不将这事当事?”
铁臂刘挤眉弄眼是因为银百花。银百花不止面无人色,还一只手挡住嘴巴,喉咙里一咽一咽的,看得出在吞咽鲜血,尤其时不时地闭着眼睛,不是铁臂刘暗中握了他的手,催动真气为他提神,已经坚持不住了。
石猴子抱着向板,那位大汉将军抱着于挽云,几个人出了围困,后面立空和尚大声警告:“张啸天,记得你的话!”
话说再世越女来找陆玄通,她太过无礼,惹了陆玄通不快。再世越女起初还不在意,以为陆玄通一时气恼,然而一阵安抚无果,才知道他真怒了。陆玄通的眼中满是鄙视和怒气,再世越女感觉到这是恨了自己,只是又不敢确定。
想到陆玄通对自己恩重如山,又自知对不住他,再世越女一昧陪着笑脸,找话题跟他聊天,甚至都对他撒娇,陆玄通嘴上说不介意,却立刻变得少言寡语。
来浣山之前的再世越女可不是这样,若是那时有人救了她,她绝不会躲着人家不见,她的心里没有惧怕,自诩为举世无双的女英雄。
来这里她变了,虽然对别人依然十分高傲,甚至在金伯年面前也是如此,但是她怕陆玄通。陆玄通一再给她,给了她很多,她却没有他要的东西,心和身体可不能给陆玄通。
晚上吃饭少不了酒,陆玄通依然话少,当晚再世越女就睡在陆玄通的屋里,陆玄通睡在了大殿。
大殿四周早有一圈屏风拦住,正巧当日男佣人带着儿子又在外面购了两道屏风回来,爷俩一扇一扇抬来殿里,在神像后面又圈了一道,火炉便在这屏风里面,因此不冷。
是夜极其风大,吹的围墙、大殿和周围的破烂屋子“呜呜呜”怪响,四外的水被风卷起,打在树上,发出传说中洪荒猛兽的摄人心魂的咆哮!俄而大水卷到了空中,再打下来,又如同排山倒海过来,极是激荡人心!
再世越女从未听过这等声响,心说这里面既有地籁之声,也有天籁之响,那便是天籁与地籁的和音,若是我长啸一声,便是天地人合一了。外面大殿里响起了喝酒的“咕咚”声,再世越女知道陆玄通也没睡,心想他一向喜欢我的声音,我若发声他作何感想?会不会说妙不可言?
可惜她有贼心没贼胆,已经惹恼了陆玄通,再这样搞的话,怕陆玄通真把她赶出去,这个鬼天气,可咋整?
老妇人一趟趟起来,半个时辰一次。再世越女问起她,她说一辈子没遇到这大的风,这是老龙王发怒了。
这里老妇人每晚都要加火,两个屋子是火炕,陆玄通那里是火炉,都要照看。每次起来她都嘴里叨叨个不停,说老龙王慈悲,莫把屋子吹倒了。还说老龙王若要吃人,便把老身吃了,让老身儿孙活下来。还说明日一定大上香烛,三牲供奉。
再世越女被她一遍遍这样说,居然也害怕起来。这风实在是吓人,她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墙倒屋塌!
忽然之间,再世越女觉着所有这些声音都进了她的身体,她的心顿时一派通透!想自己便是要在这个风里,这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先是温柔,似乎说话的人跟她认识,他要她去。后来,声音变得郑重,要她回去。再后来声音如同命令,严厉地要她回去!
再世越女一动没动,心里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