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荒4691年,越国盛隆三十年。
八月十九。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越国皇宫龙威宫正殿。
整肃庄严华丽,更胜往日的恢弘气势。
年轻的皇帝萧翎戴着冕冠,身着大气正规的朝服端正地坐在御座之上。
在他的面前,大殿内分列两侧的文武百官皆是恭敬跪坐,垂首不敢言语。
气氛略微有些压抑。
唯独只有大殿最中间的一位,是个特例。
这个人,大热天身着绣纹长袍,脚蹬长筒靴。
腰间像杂货铺一样,挂着各种小巧的刀具,火镰和饰品。
如果不是他腰间还挂着使臣必备的,越国皇宫的月牙形宫禁令,真的要以为是民间杂耍艺人进宫献艺了。
此时,这位头上还戴着及其保暖的黑色毡毛帽子男子,正捏着嘴边的八撇胡,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纵贯他这一身奇特的打扮,这正是梁国特有的贵族服制特征。
而他本人也正是梁国派来的外交使臣的代表。
“尊贵的越国皇帝陛下,我主托我为您带来最诚挚的祝福。我梁国与贵国世代友好邻邦,而我梁国也一向敬重贵国皇帝的人品。并且尊重贵国内部的国家政策。希望我的到来,能为两国的友好合作,搭建起最美好的桥梁……”
萧翎在御座上缓缓点头,拿出一个皇帝应有的最诚挚的笑容,给予这位使臣十分的肯定。
终于,使臣大人前面的铺垫完成了,微笑着,对着萧翎行了一个梁国的大礼。
再起身,笑着对萧翎说道:
“陛下,此次我来贵国,还为贵国带来了一份礼物。”
“哦?那真是让贵国国主破费了。”
萧翎一听,大气地甩了甩衣袖,嘴上说着,略表客气。
“啪——啪——啪!”
只见使臣大人侧过身,对着大殿之外,抬手击了三下掌。
清脆的掌声在大殿内回荡,随后便有梁国服制的随从们,费力地抬着一个被绳索重重捆缚的巨大木箱子,在列队侍卫的注视下,一步三摇地缓缓走上了大殿。
在路过文武百官的时候,有耳力极好的大臣们便听到了这巨大的木箱中,似乎有什么动物在极力挣扎和压抑的申银声。
两侧的大臣们便低下头,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对木箱中的东西进行了小范围的猜测。
“是活的?”
一位大臣伸头看着渐渐走远的箱子,猜测着问。
“是活的!”
他身边的大臣低着头,凑近了他小声地点头应承。
“怕不是一只野兽吧?”
他身前的大人悄悄回过头来,也是小声地询问。
“哎呀,别带什么猛禽野兽来大殿啊,伤到人可就不好了。”
另一边,上了些年纪的大臣已经捏着袖子开始擦汗了。
看到文武百官开始私下交头接耳地交谈,萧翎也对木箱中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坐在御座上,目光却是极力地看着那巨大的木箱。
但看到使臣一脸的淡然笃定,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一些危险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沉重的木箱被抬上大殿,“桄榔”一声被放置在大殿光滑的地板上。
使臣端着架子,上前一步,再次恭敬行礼。
“陛下,这便是我主为贵国带来的礼物。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一挥手,示意身旁的随从们将木箱的绳索解下,豁然掀开木箱的盖子。
“啊——!”
在看清箱内物品的一瞬间,大殿上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
只见那木箱之中,装载的并不是什么凶禽猛兽,而是蜷缩着一个衣衫脏乱的年轻女子。
女子手脚皆被反绑,口中还被塞着东西,只能发出类似动物一般“呜呜”的声响。
然而,就在看到她身上所穿的一身衣服之时,文武百官其中的一位大臣早已坐不住了,立刻鹤立鸡群地突兀起身,惊惶地看向这边。
只见此时此刻,那箱中女子身上所穿的,正是一件带有越国特色的火红嫁衣。
不过是由于一年多未曾换洗,华贵的嫁衣早已脏乱不堪。
不只是嫁衣,就连女子这一头乌发也杂乱的像一团稻草。
女子似乎是神志不太清醒,虽然大殿内此时喧闹异常,但她依旧在木箱中努力地挣扎着,似乎对外界的喧闹没有什么感知能力。
大殿之上,场面一时无比尴尬。
御座上的萧翎显然没有料到梁国为何会来这么一出,豁然在御座上起身,冷冷地指着木箱中的女子,开口发问:
“使臣大人,这是何意?”
梁国的使臣没有惊慌,依旧是礼数周全地躬身行礼,这才缓缓回答:
“陛下刚刚即位,自然不太了解。一年前,贵国国主,也就是陛下的皇兄以和亲为名,换取我国良马数百匹。可谁知,这位公主,竟然是个冒牌货。而且她已经亲口承认,她就是工部侍郎的二女儿,代替公主出嫁的。”
话音一落,刚刚看见箱中女子便惊慌站起来的文武百官中的那位大臣,身形晃了晃,颓然跪坐了下去。
萧翎冷然上前一步,目光阴沉地扫视着整个文官队伍:
“工部侍郎!”
“臣……臣在……”
大臣队伍里刚刚颓然跪坐下来的那位,突然被点了名字,又立刻惊惶地站了起来。
“可有此事?”
萧翎的目光,如一道利剑一样,直刺工部侍郎的面庞。
“这……这……”
工部侍郎瞬间满头大汗,浑身开始颤抖。
“这……这都是……”
看着他含混其词的样子,萧翎大怒,抬手指上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的工部侍郎,勃然大怒道:
“蓄意破坏两国邦交!你该死!”
“臣……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工部侍郎如遭雷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哭诉不止。
此时大殿内,所有人都闭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梁国的使臣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他期待已久的君臣对峙。
许久之后,才缓缓劝说道:
“贵国国主息怒。此行,我们别无他意。这女子自打入我梁国境内之后,也算是我国照顾不周,让公主车架遇上劫匪,导致公主流落边境。我主也极为担忧,立刻便派军队前去相救。我主猜想公主年少,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娇贵些。只等公主成亲之后定然百倍补偿,却不想,接回的并不是面前的这位,而是一位普通侍女。”
说到此处,使臣微微一笑,脸色骤然一变,话锋一转:
“只是将一个假公主送来与我国和亲,是何用意!又将假公主掉包,替换一名侍女,居心何在!”
两句话,问的萧翎竟然哑口无言。
“是贵国欺我主年岁渐长,老眼昏聩,不识朱玉吗!”
使臣愤怒的逼问之声,在大殿之内阵阵回荡。
萧翎的怒气在这几句话之后,渐渐散去,理智慢慢回归。
看来,早在一年前,在越国公主的和亲路上,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梁国并没有在当时便奏予越国,而是选择在一年后开始发难,显而易见,这必然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偏偏赶在越国换了皇帝的时候跑来闹事,用心之险恶,显而易见。
萧翎的目光看向了站在百官首位,沉默不语的陈国公,老狐狸。
老狐狸不发一语,只是看着那巨大的木箱中的女子若有所思。
萧翎知道,一年前公主和亲,他还在西地的战场上。
此时,凭他自己,是无法解释这件事的。
那么,当时在朝堂上,能够完整了结和参与整个和亲事件的,便只有面前的陈国公,当初的尚书令玉大人。
“陈国公,可有高见?”
萧翎缓了缓语气,开口询问。
这大殿内的老狐狸思索着,缓缓点头,躬身行礼:
“陛下,老臣有疑问啊。”
萧翎看到陈国公这幅故弄玄虚的样子,心里便开始了发笑,直到这是老狐狸开始作法作妖的前兆。
抬头便接着话茬问了下去:
“哦?国公可有何疑问?”
陈国公恭敬地行礼,问道:
“这木箱中的女子,是否真的是工部侍郎的二女儿呢?会不会,弄错了?”
“哦?”
老狐狸接着说:
“陛下,这工部侍郎的女儿,自幼与小女交好,幼时经常来府里玩闹。可老臣瞧着这模样长相,并不是十分像那二丫头啊。”
说到此处,不只是大殿上的众人,就连面前站着的使臣,也是一头雾水。
老狐狸不顾周围人的反应,敛袂行礼,对着萧翎歉意地躬身:
“陛下,老臣怕是老眼昏花,怕是看错了也未可知啊。”
萧翎想都没想,就明白了老狐狸的意图。
你使臣说着木箱里的女子是工部侍郎的女儿,就是工部侍郎的女儿?
我要偏说她不是呢?
“那有何难,二小姐的生父便在大殿之上,让他过来认一认便知。她的生父若是认不出来,还可以招她的母亲姊妹进宫相认。”
萧翎强压着上翘的嘴角,开口便招呼道:
“工部侍郎,过来眼看,那木箱中的可是你女儿。”
“啊。是!是!”
人堆里以头抢地工部侍郎又连忙爬起来,屁滚尿流地来到木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