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上元节的夜晚总是热闹的。
小凡和阿雪手牵着手在人群里走着，沿街的吆喝声让人心里觉得暖暖的，而此时天气偏偏下起雪花来，可那雪花来的势头很小，更像是为今日隆重的节日做的华美点缀，而人潮并非为这小雪吓退，反而更热闹了，可要说欢喜的，还是那些才子佳人，或西楼上赏月赏雪，或柳下白桥上相依相偎。
阿雪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的身影，自己也并非没有半点的渴望，只是……握在手掌内的小手像一个小火炉一样，同样暖的她心里热烘烘的，那件事以后再说也不迟，反正时间对她来说多的是。
“小凡，你慢点。”阿雪就这么被这孩子拉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那里去。
月之银辉洒在江面，而雪的身姿亦是为此增强了眼前美景的空明感，雪落得时候，泛舟而行的，桥上打着油纸伞或匆匆擦肩而过的，或紧紧相依的，说出来都是一个个绝美的故事。眼前的河面上，无数只河灯被寄放于此，缓缓流动的河水托付着这些灿若星河的无数河灯而去。一种无法言语的美！
“姐姐，快看，多漂亮啊!那些被寄放的河灯，都是大家的心愿呢!”
月光下的阿雪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像泉水叮咚，悦耳至极，在小凡的心里晕染开了独一无二的月光出来。
“我们也放花灯吧！”
恰时在河边贩卖花灯的人走了过来，站在姐弟两人面前，“想要什么样子的，尽管挑选!”
两人的眼珠在这卖花灯的木箱里一顿翻找，最终阿雪选了一个像雪花一般模样的河灯，而小凡选了一个莲花样的。
阿雪不解，“为什么不选你喜欢的船型状的河灯？”
小凡说：“听说莲花样的河灯更容易被神明看到，实现愿望的可能性更大。”
阿雪笑了，“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
“才不是谣言呢!我觉得这肯定是真的。”
神明吗？对人类来说，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不也是神？可是神虽然神通广大，却也几乎很少赐福人类了。阿雪摸了摸他的脸颊。
“你在干什么？”
“姐姐真笨，当然是写愿望了，不把愿望写下来，神明怎么能知道我想要什么呢？”
“那你想要什么嘛？”
“当然是………哼，才不告诉你呢。”阿雪探过身子偷看去，可是小凡将手中的河灯捂得密不透风，实在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阿雪嘟嘴，“不告诉就算了。”
后来，阿雪和小凡两人都在河灯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阿雪正要将手中的河灯放到水面，却被小凡大声阻拦住。
“又怎么了？”
小凡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根红绳，系在了自己的莲花状河灯和阿雪的雪花样子的河灯的底部，一连打了好几个死结。
“这是做什么？”
“系上绳子就不会和姐姐的河灯飘散了啊，而且，如果我的河灯被神明看到了的话，系在一起的姐姐的河灯也会被看到的，这样，姐姐的愿望也就能实现了。”
阿雪一时惊愕，虽然这孩子一向心细，可是这次如眼前这般细致真是令她鼻子酸涩，心里的汪洋大海都被熏得暖暖的。
姐弟两个一起将河灯放到河面，直到河灯涌入成群的河灯群里找不到了，他们才将目光收回来。
“真想知道你在河灯上写了什么？”
“姐姐永远不会知道的。”
阿雪温柔地问，“真的永远都不告诉我吗？”
小凡蹙眉思忖了一会儿，依然一脸严肃地回答：“或许………以后会告诉姐姐吧。”
阿雪牵过小凡的手往岸上走去，“想吃什么，走，姐姐给你买去。”
“我要吃鲜花饼，龙须酥，绿豆糕，当然还要冰糖葫芦，雪片糕，还有，还有………”
“那么多，可是会吃坏肚子的。”
“不是我一个人吃。”
“还有谁？”
“还有你啊。”
在小凡的心里，其实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阿雪呀，刚才说得那些，同样是没有一件是阿雪不喜欢吃的。
阿雪知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吧，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又说不准，她心里矛盾着呢………
手里拿着买来的美食，两人吃得心里美滋滋的，忽而，一个老头出现在面前，阿雪一看，连忙挥手打招呼，在这里已是十年了，这个城市里什么人她还不知道呢？
“原来是秋爷啊，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了，戏班的生意可好？”
老头摸着半百的胡须和阿雪寒暄起来，可是眼睛始终有意地盯着小凡打量起来，阿雪不解，却也说：“小凡，上前给秋爷打招呼。”
小凡刚从阿雪的身后走出来，秋爷就蹲下身子，一把将那孩子拉入怀中，一双粗大的手掌在他稚嫩的脸庞和手指，腿脚上乱摸一番，良久以后才将小凡放开。
秋爷的眉梢上留着又喜又愁的意味，让人甚是好奇。
“您这是怎么了？”
“阿雪啊，这孩子是个唱角的好料子，”秋爷一双眼睛满是渴望和追寻，“阿雪，有没有想过把这孩子送到我那戏班去？他也总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现在学个技术，将来跟着我也不至于饿死，要是唱戏唱得好，甚至名誉天下也不意外。”
“入这戏门，可是需要什么条件？”
“自身的条件嘛，这孩子是完全符合了，不过学这门艺是要吃得了苦的，将他送到我那里去，几年下来，定是要比现在什么都不会好得多，以后唱得是好是坏，也全看自身的造化，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也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直将小凡留在身边，青春转瞬即逝，想想，现在的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秋爷的出现和离开，为阿雪的心开了一个口子。
初来人间的那段时间，阿雪为了将不明世事的小凡送走，曾意外的将小凡分别送去过青楼，孤寡的老妪，狡诈的人贩子，甚至甩手丢在路边过，不够最后都追了回来，秋爷的话让她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而且，阿雪也无法一直留在人间，因为永远这般年轻样貌的话也会遭人猜忌的。
小凡心里涌现出不安的感觉，握着阿雪的手突然收紧了。
“阿雪姐会抛下我嘛？”
“当然不会，”阿雪笑着说，“只是你终究是会长大的。”
孩子的情绪是敏感的，而且对于心细的小凡来说，秋爷说得那些话，他怎么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街角路过一处卖面具的摊贩，阿雪停了下来。
“买一个吧。”
小凡往桌子上扫了一眼，也许是心情受到了影响，他只是紧紧粘在阿雪的身侧，喃喃说道：“丑死了，我才不要呢。”
阿雪拿起摊贩上的面具看了起来，最后将一个狐狸面具举到小凡面前：“这个面具很有灵气的，送给你好不好？”
小凡看着那狐狸面具，却没表示一丝拒绝，伸手接过，然后将其揣在了怀里。
“你不是不要吗？”
“………你送的，我都要。”
“那，你选一个面具送给我吧。”
小凡站在摊贩前良久，最终将一个兔子面具举到阿雪面前。
“为什么是个兔子？”
“兔子的毛发是白色的，像雪一样，而且……如果我是狐狸的话—--狐狸的鼻子很容易就能闻到你（兔子）的气味，我就能找到你了。”
小凡将面具带到脸上，只是这一带，又是匆匆十年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