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羽逍遥
书名:一叶孤舟 作者:布坎褥沐 本章字数:4770字 发布时间:2023-12-15

对苏羽来说,最有趣的是爱情,值得反复玩味,最重要的是家人,必须小心呵护。

在姐姐的关爱中长大,有她们在,自己才能逍遥自在,这一点苏羽心知肚明,但她就是想看苏怡理想破碎,想看苏樱伤心憔悴,这是本性使然,她们都理解,也接受。

苏羽很感动,以为自己真是神子,但生气时露出的狐狸尾巴,打破了她的幻想。苏羽更感动了,因为她们不是讨好自己,她们是真的喜欢自己。

至于真正的神子,和她见识同步,臭味相投,不仅知晓她的乐趣,还比她会玩。

放乌龟下水很没意思,教乌龟爬树,就很有趣了。

苏说服了苏怡,逼秦国在五十年内崛起,否则就要灭国。这当然是恐吓,但秦人不这样想,他们觉得做不到就会被毁灭,每天在希望与失望中徘徊,最后发现他们真的做不到,光是想象这样的画面,苏羽就兴奋不已。

事成了能见乌龟上树,事败了能欣赏苏怡失意,苏羽实在做不出取舍,她忽然有了一种知音的感觉,那个知音甚至让她心生敬畏。

学习新东西,难免会失败,人失败后需要鼓励,苏不需要,人失败后会降低标准,苏却不会。

不断失败,热情仍在的神子有一颗强大的心,他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并且做到最好。

看到苏认真的样子,苏羽也被感染,想一决胜负,看着苏的创造,苏羽也迸发灵感,做出有趣的发明。而且比试的过程,苏能帮她突破瓶颈,这时苏羽才发现,学习并做好一件事,原来这么有趣。

实际上,苏一直在把控自己学习的节奏,在不经意间将困扰苏羽的难题解决,这才营造出势均力敌的假象。

苏打算用三年时间,学会感兴趣的技艺并做到顶尖,他用激励和鼓励的方式邀苏羽应战,旗鼓相当的两人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

那段时间苏怡真的很开心,苏羽被引入正轨,苏樱也会挑一些感兴趣的学习,他们忘记了身份与责任,就只是享受学习的快乐以及家人的陪伴。

苏家其乐融融的时候,望舒商会在负重前行,商会必须全力运转才能支援两人的求学。

那两最多七天就能毕业一门课程,学习时用到的物品需求大且供应急,还要请来专家教授。这对望舒商会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些顶尖的人需要把毕生所学浓缩出精华,在三天内倾囊相授。

最初他们还将信将疑,很快他们就认识到这两惊人的学习速度和创造能力。

苏和苏羽只是看上一眼就能学会,还能举一反三。他们会在第一天入门,第二天精通,第三天大成,然后以老师望尘莫及的作品宣告毕业。

这些专家接到苏怡的邀请时会名声大噪,作为被苏家认证的第一显赫一时,但回去后,他们最多守住第三,而且他们不敢以恩师自居,只是有幸教了人家几天,哪有资格自称他们的老师。

两个怪物横空出世,扫荡现有技艺,还把能改善生活和发展文明的公开。这样的暴行扩展到各行各业,有人跃跃欲试,他们困于瓶颈,渴望被超越,有人揣揣不安,独门手艺被学去,自己会失去价值,有人恃才傲物,借题发挥对苏家百般刁难。

苏家的邀请若被拒绝,苏和苏羽就会自己研究或是请教辉夜,学成后立马将心得技巧公之于众。很多专家如临大敌,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他们对文明发展和人民幸福不感兴趣,只想凭着独门手艺,霸占名利。

不少学徒开始使坏,对久居顶点的专家言语相激,让他们相信自己的无可取代,实则用捧杀的方式,经苏家之手习得他们不会教授的知识。

成为第三不丢人,敝帚自珍却被无数人超越才丢人,何况苏家不摆架子,想要财富,苏家给你,想要体面,苏家也给,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苏家都能做到。

于情于理都不应拒绝,也不存在更好的选项,但有些人就是不知趣。

秦国紧急出台了知识保护法,自创的手艺在登记后若被他人使用,每次都要抽取费用,秦人的说法是鼓励创新,让处境艰难的作者有更多的收益去深耕,他们认准了苏家财大气粗,想以这种方式大发横财。

这种先来后到的说法苏怡不承认,这分明是以保护弱者之名行霸凌之实。

这项律法被七星否决,取而代之的是,创作者可以向商会提交申请,由商会评估价值与创意,一次性发放大量奖金,之后他们的研究成果会被蓬莱共有。

秦人知道他们的提案会被否决,秦人也知道苏怡会给出公道的方案。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秦人都是贪吃鬼,永远不嫌弃糖多。苏和苏羽也是,二人超额完成了目标,学完了现有技艺。

学成的苏要改变世界了,苏怡曾这样以为,现实却扇了她一耳光。她发现苏眼中的光开始黯淡,还赖在苏樱身边发呆,活像一个普通人。

苏的静默,对苏怡来说,是必须挽回的堕落,对苏羽来说,是玩具坏掉的象征。

小时候受了委屈,就只有苏樱会蛮不讲理地为苏出头,现在也只有苏樱会帮他劝阻唠叨的苏怡,赶走吵闹的苏羽。

苏樱有过类似经历,她知道,鼓励与开导只会给苏压力,挤出笑容也会让苏为难,所以用陪伴与呵护治愈苏的心伤。

如果苏厌倦了蓬莱,如果苏变得黯淡,女娲或许会湮灭二者。身为神子,生在苏家,他必须热忱,也必须璀璨,但苏怡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苏点亮,苏甚至不想再见到她,苏怡好受伤。

世界和苏,必须做出取舍吗?还是说,自己已经被舍弃了?想到这样的可能,苏怡再也笑不出来,就连假笑着陪伴也做不到,只能躲在房间哭泣。

苏确实想一展宏图,但他累了,三年里他要为实现苏怡的梦想学习各种有用的东西,学习的过程中,要想着苏樱,时刻回应她没说出口的期待,还要留意苏羽的状态,想方设法地维持她的兴趣。更累人的是装出尊师重道的样子,维护老师脆弱的自尊。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原本只要睡上一觉就可以恢复元气,但刚睡下苏就被噩梦惊醒,之后再无法入眠。

在梦里,苏得知了妲己的计划和自己的身世,但苏不会因姐姐的隐瞒与利用不满,因为她们爱的是自己而不是神子,这份爱绝不是虚假。

即使只想利用自己,自己也能利用这段关系,打动她们的心。说到底,神子的身份只是添头,随便找个人是无法替代自己的。

除非那人能承载苏怡的理想,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除非那人能洞悉苏樱的内心,对她展露真我后,依旧为她所爱。除非那人能让反复无常的苏羽欣赏,并持续为她提供乐趣。

自己做到了,所以成了苏家的一员,这种有迹可循的爱让苏感到安心。妲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百年,只需要十年,她们就成了神子心中无可取代的存在,神子一定会因她们,为蓬莱众生请命。

只是,苏要等着她们亲口说出真相,这意味着肯定与信任。为了那一天早点到来,苏一直努力着,但在梦里,女娲出现,打破了僵局,她说神子没什么特殊之处,以后就留在蓬莱吧,一万年还长,要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

苏能感受到姐姐身上如决堤洪水般的失望,苏怡强颜欢笑着安慰,苏樱依旧少言寡语,苏羽只看他是否有趣。

那天以后,苏和她们渐行渐远,最后被赶出了家门。

明明只是失去身份。

到这里,梦还没有结束,不久后,女娲杀掉了苏以外的人。苏无力地跪在地上,为家人的逝去憔悴,即使形同陌路,苏依旧不争气地爱着她们。也为蓬莱的覆灭悲哀,千万人因他而死,就因为得知真相的人不再对他和颜悦色。

女娲是在乎苏的,很在乎,所以才要独占,女娲蹲在苏面前,伸出一只手。

“还记得吗?在握手时,有些人会折断你的手,作为炫耀的资本。我是无法理解他们,但我能理解你,你不会仗着苏樱的宠爱报复,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因为苏怡从小就教你宽容。

秉持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理念,苏怡对你要求甚高,她给了你最多的爱,也施加了最大的压。但你必须承受,因为你害怕被仅有的家人讨厌,尤其是你的大姐,如果她讨厌你,你的家就没了。所以这些年,你拼尽全力活成她喜欢的样子。

如果不是苏怡的伪善,你无需经受这样的痛苦,正因她是最爱你的人,才能伤你最深。

好在疼爱你的二姐始终站在你的那边,她和苏怡有斩不断的亲缘,可以杀掉欺负你的人,但你没有,你只是一个外人。就算她们对你很好,就算你们相处融洽,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因为她们共度的时光里,没有你。

所幸,她们都死了,留你孤身一人,但你的孤独并非一朝一夕,因为你,一直都是外来者,除了你,她们都有共同的回忆。

因为孤独,你想提升自己的存在感并融入她们的生活,但你必须放下这个执念,那是属于她们的回忆,像我们这种晚一步的人,能做的,就是创造我们的回忆”

直到女娲说完,苏也没有握住那只手,梦境至此结束。

因为小时候的噩梦,苏对女娲有一定的了解,偏执又孤高的神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也就是说,这多半是近在咫尺的未来,也就是说,自己对家人的爱,是勒在她们颈上的绞索。

必须疏远家人,她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而且蓬莱众生好不容易争取到万年光阴,不能因自己毁于一旦,这是苏深思熟虑后的结论。他选择了沉默,等到家人不爱自己了,就去北辰找女娲相认。

这样做还有另一层原因,苏想确认,如果自己颓废,家人是否一如既往,其实苏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抱有天真的幻想。

苏怡早就知道,利用神子是多么傲慢的想法,苏不仅比她们聪明,还比他们谦逊,心更是温暖坚强,自己没什么可引导的,只能以爱为枷锁束缚,可自己真能束缚他吗?

自己偏执又无趣,无法使人心怡,还有很强的掌控欲,想把家人据为己有,而且生性凉薄,微笑和疼人只是掩饰情感的匮乏。

这是苏怡不敢面对的真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苏怡有此自觉,所以套上了圣女的外壳,把名为苏怡的女孩囚禁在心。

名为苏的男孩是唯一窥探她心的人,现在他不要自己了,圣女终于体会到,失去心的感觉。

苏怡每天都在纠结,是不是说出真相,展露真心,就不会失去他,可苏给人的感觉变了,苏怡很害怕苏知道真相后,会更讨厌自己。

圣女纠结的期间,始终如一的神女发起了进攻。

苏怡太墨迹,苏樱太木讷,还得靠自己。

如果是其他人变得无趣,苏羽会弃之不理,但苏不一样,看到苏现在的样子,一种不舍的情感充盈了内心,怜爱的种子在此生根发芽,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逍遥肆意的羽,从此有了牵绊。

玩具坏了却不舍得丢,这还是第一次,为了将它修好,苏羽不惜用所有玩具交换。她偷袭了苏樱,绑走了苏,还在苏樱脸上留下几个字说要去散心,归期未定。

苏羽带着苏,从南国开始,重游世间,把开心的事全部说给苏听,玩他喜欢的游戏,努力讨他欢心。

这是苏羽第一次对一个人好,她不再只顾着自己欢喜,她第一次迁就一个人。不是为了苏家,更不是为了蓬莱,就只是一个骑士,想让王子开心。

不为任何人驻足,也不被任何事束缚的骑士,为童话中的王子做出了改变。

苏羽带着苏一边游玩一边躲避苏家的搜捕,苏羽坦言了真相,她觉得苏这么聪明,早晚会发现,索性全招了。

“我们是真心喜欢你,一直尊重你的意见,女娲就不好说了,她的掌控欲挺强的,送你来的时候都不让我们开口,还撒谎考验我们的反应,你最好多玩几年再和她见面”

这是苏羽的挽留,虽然她讨厌一成不变的人,也讨厌被承诺束缚,但她现在只想和苏在一起。

苏一脸平静地接受,但和苏羽一起,他眼中的世界重新有了色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也让苏倍感轻松,他知道,猫抓老鼠不是为了吃掉,而是为了宠爱。何况身边还有可靠的骑士,如果他想逃走,骑士会帮他断后,如果他犯了错,骑士会为他开脱。

苏羽想苏陪她一百年,所以像骑士一样保护着苏,如果还能更进一步,她希望,此生永不分离。

这是今日的苏羽许下的承诺,如果明日的苏羽不受束缚,那就让夜幕永不开启。

当苏听说,苏怡这段时间都在房间抹泪时,他想家了,想家人了,二人暴露了行踪,引来了苏怡和苏樱。

前前后后不过一周,再见苏时,樱已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不可否认,她更喜欢那个明亮的少年,但她已下定决心,如果苏还是黯淡,就换自己会为他明媚,还是无法点亮,就陪他一起黯淡。

现在看来,又能沐浴阳光了,而且苏现在的眼神,比以往还要动人。

苏怡想说的话,还藏在心里,比起这个世界,你更重要,这样的话苏怡实在说不出口,但要站在谁的一方,她已经决定了。不再靠爱勉强,她要与苏并肩,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之后的几年,苏家四人像普通人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有时故地重游,向苏讲述她们的过往。他们一家开始袒露心扉,更加了解彼此的心意。

苏说出了他的惶恐,两个妹妹已经做出了选择,对苏怡来说,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支持。她再也不想做先人后己的圣女了,她只想和爱笑的魔女,痴情的神女,还有最爱的神子一起,来一场永无休止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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