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久愣一愣,看看左右,也压低了声音:“老子——我碰到老松哥你这样的,觉得谈得来,嘴上把不住。他妈的,我有时候看咱们的大工头,还真有点像那什么说的,这个,那个的,走狗。”
看老松脸上有些紧张,梁子久心道:“老松你个老东西,你就跟老子装吧----”继续说道,“扯远了扯远了,老松哥,你说的,要替工友们办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工人都是一家,应该团结起来——”
说到这里,梁子久打个酒嗝,其实他是在这一瞬间,想到,“应该少说点,老子不能总‘掉书袋’。这些是赤党杂志上文章的话,老子说多了,不伦不类,画老虎不成,画得像条狗,就麻烦了---”
老松脸上,闪过一丝会心的微笑,立刻又消逝了。
“梁哥,是这样,现在工友们生活上,越来越觉得难了。东西贵,工资低。
有的工友呢就想,是不是咱们要向洋老板提一提,长个工资什么的。
这件事,工友们都觉得不好大家一起说话,也说不清楚。需要个在厂子里能说得上话的人,怎么也是梁哥您这一级的职员,才好把话讲清楚。大工头,还有总经理他们,才能听得进去一点点。
您看这个?”
梁子久的右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最后一下敲得很重,似是心里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老松哥,就凭工友们对我梁某的信任,就凭我也是工人苦出身,我应承下了!”
老松有些担心道:“梁哥您出头替工人说话,总有些风险----”
梁子久慨然道:“一点风险算得了什么?老子过去替帮里卖命,冒过大风险,都不怕!这是替咱们工人弟兄自己出力,冒些风险,值得!”
老松有些激动:“梁哥,谢谢您,我代表这个,好多工友,谢谢您!”
梁子久说:“咱们工人,就是要团结起来,和这个,他们干。”
他在斟酌着用词,心中也有些顾虑,不敢整句背诵共产党宣传品上的话,“没说的,老松哥,你看什么时候,咱们起事合适?”
老松微笑道:“看看,梁哥就是热心人。不过您说得蝎虎了——咱们不是造反,说不上‘起事’二字。哈。”
梁子久看出,老松得了自己的应承,真地有些开心。
他自己这里想到,“妈的,还真地需要老子跳出来,唱红脸?
要是这样的话,这帮工人难道就是想找个人出头,替他们闹工资?
他妈的,这样,老子这出动,岂不是有些浪费?”
梁子久脸上当然绝对不能露出来。
他说:“好,我替工友们出头说话,跟这个,跟资本家,斗一斗----”
他等老松接茬说话,好多听些对方的底细。
不料老松说:“那好,就这样,我替工友们谢谢梁哥了。”
两人起身离开小饭馆。
梁子久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这一件事,究竟如何进行下一步。
“这他妈的,老子报告上去,上面安排,警察局动手搅黄了这件事,顶多也就是弄几个小虾米,离抓到赤党的功劳,差他妈的远了!”
他和老松在一条小街上分手。
梁子久边走边想自己的心事。
走了一阵子,梁子久决定:“先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再说!”
睡梦中,他看见,两个人面对面站立。一个是自己的老师董长官,另一个是老松。
两个人都不说话,脸上都微微带笑。
他自己,站在一边,看着相隔几公尺,都不说话的两个人。
两个人都看梁子久,好像是在等他说话。
还有一个人,面目像是小黄鱼,站在侧面不远处,一手放在怀中,也面上带笑,看着梁子久。
梁子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张嘴道:“他妈的!----”
他醒了。
身上出了不少汗。想想梦中情景,梁子久笑了,暗想:“老子的教官董长官,比起那什么老松和小黄鱼来,不知强了多少!
就连工程师长官,随便动动脑子,老松小黄鱼这一号的赤党,也不是对手。我这梦,提醒了自己----”
他稳稳地走在了去工厂上班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