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梁子久在厂房里找到大工头,跟他说一个工人工伤补偿的事情。
大工头听梁子久说了几句,有些诧异地看他,说:“阿久,还没天黑,你就喝多了?”
梁子久扫一样周围开始注意这里动静的工人们,吐字清晰地说:“我知道,头爷你说这话的意思。
是的,过去遇到这种事情,就是大老板给了钱,也要在厂里过两道手,才到工友手里。
不过,那是过去。如今国民革命了,政府也有一些新规法颁布出来,头爷您看,是不是咱们这里,也要改动一些。
这样,对工友,对厂里,对咱们管理,这个,管理同事们,都好。“
大工头再仔细地看看梁子久,笑道:“娘卖的,久子你小子还真地读起书和报了啊,国民革命,新规法,管理?
娘卖的,你小子是不是嫌你的位置低了,想早点爬到老子这职务?
可你不要爬错了方向。娘卖的。
你跟老子是一边的,我们跟厂子里,政府里,是一边的----”
梁子久脸有些红,争辩说:“就是为了厂子里好,为了政府好,我才跟头爷您说这个。”
大工头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娘卖的,你要是不想干了,早点说!”
又看看梁子久的脸,笑道:“娘卖的,你小子还挺认真。
老子知道,你有你的堂口,过去干得还不错,听说现在不干了?怎么?大路不走,你小子要走乱石滩?
娘卖的,小心崴了脚!”
梁子久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就直是盯着大工头的脸看。
大工头继续奚落他:“久子,你这样看老子,还想在老子脸上看出一朵花来?娘卖的。
你小子是不是一直混光棍,混得迷糊了?
久子,头哥我劝你一句,不要读书!
说什么书中自有,这个,黄金,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这个,这个,对,颜如玉——
你小子还真地记得,不过,这话,都是屁话!
古人说的屁话!
最起码,到了眼下,这是屁话!
你看看,一些读书读得魔怔了的,出事的不少吧?
当然,也有专门读书的,读好了,在政府里当大官。
不过,那不是你,也不是我。
咱们就是能识得几个字,管工人,替厂里卖命,替洋老板出力,这就是咱们的命,也是咱们要走的最好的路。
久子,你不缺钱喝酒吃肉吧?你要缺了,跟老子说就是。
听头哥一句,不要读什么书,读什么报,弄不好了,娘卖的,”
大工头靠近梁子久一些,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警察局的人说,跑了的小黄鱼,很可能就是个赤党!娘卖的。
我记得,小黄鱼本来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命都不要了?娘卖的。
警察局的人说了,从他住的地方,搜出了赤党的书。这他娘卖的,这就是读书读乱了的结果。
我看你久子还机灵,不是个满脑子面粉团子的人,才跟你说这个,记住了!”
梁子久假作目瞪口呆状,心中暗喜。
他留意到,附近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工人,在听他和大工头的谈话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