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四夫人派丫鬟来传午膳,师徒二人就到膳厅去。
听说云师父答应在府里住下,吴四夫人自是欢喜,殷勤布菜。
饭毕,云师父到逐水轩、漓豆回飞云院午休。
大约两炷香功夫,漓豆睡得懵懵懂懂,就被青芽摇醒,说云师父来了,正在正厅饮茶。
漓豆迷糊着眼,随便抹把脸到正厅去,拼命睁大眼睛问:“师父睡得好短,可是客房不合意?我叫他们将被褥......”
“不,床铺很舒适,我不认床择席,只是午睡从来就短的。”
这也是实情。
“那,师父您教我施针吧。”
“这......”云师父看看窗外天色,“时间不够了,明天罢......”
时间不够?骗小狗呢!漓豆心里偷笑。
“那,我带您到后院走走吧?”
“也可。”
见徒弟真的起身出门,云师父终于忍不住了,问:“刚才......那封信......可有焚毁?”
刚才她给云莺针灸时,听到漓豆向青芽要焚稿盆。
漓豆不知师父什么用意,就先试探一下:“信?您不是叫我焚烧了吗?为何又问起?”
谁知师父说:“烧了就好,我担心你不听话。”
“真的?师父您不后悔?”
“这说什么话?”云师父将茶杯放到桌上,伸手提茶壶,“烧了就好。”
漓豆听出师父话里有遗憾,干脆把焚稿盆搬来:“您看,都烧透了。”
云师父看焚稿盆,里面一层新烧的灰烬,散发着丝丝余温。
“嗞!”茶杯的水溢了出来,云师父连忙仰起茶壶口,将茶壶搁到一边。
漓豆也是乖觉,立刻拿起抹布抹去桌上的水渍。
“谢豆子,动作忒快。”云师父含笑赞许。
豆子却跳到她的身边,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您看,这是什么?”
云师父一看,可不就是刚才那封信,正想伸手接,却又收回了手。
漓豆再次将信塞到师父手心:“自从听说您要进京,义父一天都要念叨几回,我看了都心疼。”
云师父捏着信,沉吟不语。
漓豆执着师父的手,连手连信放到她袖袋里,又去拖她的胳膊:“我们去得月苑吧?义父该等得头都白了!”
“不!”云师父仍然摇头,却被徒弟拖起,半推半拉出了门。
“青芽,备车!”
得月轩,京城有名的游园场所之一,师徒二人在门口下了马车,紧赶慢赶跑进轩门。
远远看到桂香亭,却是空无一人。
漓豆担心地看一眼师父。
云师父脚步慢了下来,随即又加快。
二人喘着气跑到桂香亭,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确实没有人。
“也许,”漓豆说,“有什么急事赶回去了吧?”
云师父抚住胸口,平息着气喘,说声“我们回去吧”,就转身离开。
“师父,”漓豆小跑脚步追上,“义父他……”
“豆儿,不要再提他了!”云师父苦笑一声。
漓豆回头看看桂香亭,丧气地一跺脚:“哎!”
回到吴府后院,见徒弟依然相跟,云师父说:“我午睡太短,还要打个盹儿,你先回去吧。”
“好的,师父您好好休息。”漓豆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因为担心师父,漓豆回到飞云院后什么也做不成。
好不容易捱到晚膳时分,连忙到逐水轩去,见师父已经恢复往日的慈善微笑,到餐厅时也和四舅母言笑晏晏,不由放下大半的心。
吃罢晚膳回到飞云院,师徒二人切磋金针技艺,倒也其乐融融。
到了第二天未时,云师父给江云莺针灸完毕,正喝着姜枣红糖茶,门房来报:“韩氏南门六爷递来帖子,要见云桂夫人。”
漓豆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师父。
“不见。”云师父回答得很干脆。
漓豆只好对门房说:“请转告我义父,云桂夫人不想见他,叫他回去吧。”
过了半个时辰,门房又来报:“韩六爷还在门外站着。”
漓豆看师父,云师父神色淡淡,置若罔闻,只好挥手让门房退出去。
又捱过小半个时辰,漓豆见师父专注地看着医书,就耸肩袖手,溜着墙根走,想偷偷到大门见义父。
谁知师父从书本上抬起明眸,沉声说:“不许去。”
漓豆连忙换上嬉皮笑脸,过来扳住师父的胳膊:“师父,我义父他……”
云师父一拍她的手背:“说过别提了,这事翻篇,啊?”
翻篇了?问题这么严重?漓豆目瞪口呆。
云师父用书本轻敲她的头顶:“小样,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哄我?我本就不想回头。你看,他既说了不见不散,却又自己走开,太没有诚信。”
见徒弟闷闷不乐,云师父又说:“总之这事不要再提了,啊?”
慈爱的话语有着师道的威严。
“好吧!”漓豆有气无力地应承。
到了傍晚,悄悄叫青芽到门房打听去。
青芽很快回来,说是韩六爷站在大门边,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像木柱一般。大概脚麻木了,离开时走路东倒西歪的。
青芽说:“听说六爷是家里有急事,被人叫走的,要不然还会站下去。哎,云师父……”
“嘘!”漓豆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回头看房里,云师父仍然专注看书,应该没有听到。
谁知晚膳后闲谈时,师父却对吴四夫人说:“明早我给云莺施完针,即回陆府收拾行李离京,预先和你说一声。”
漓豆倏地抬头。
吴四夫人当然很意外:“有点匆忙呢,是遇到什么急事吗?”
“有个药苑,耕种了几年的,撂开一年了,想尽快回去看看。”
漓豆就知道师父要回匡溪渡。
吴四夫人极力挽留,最终见云师父去意已决,只好作罢。
从膳厅回来,漓豆对师父说声“我先回了!”,蹬蹬蹬走到前面去。
云师父见徒弟生气,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几步追上说:“我不过回匡溪渡看看草药,过后还会回来找你的。”
“不,”漓豆带着哭腔说,“您就是故意不要我了!”
“这孩子。好了好了,我暂时留下,行了吧?”
“真的?”
“真的。”
漓豆破涕为笑,心里却在嘀咕:再不添把火,义父的终身大事悬呢!
果然,第二天,就有个不速之客直接到逐水轩见云师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