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殷歌出发,越过朱雀岭,一天后到了朱雀岭北边的一个小镇。按说送亲的车队行走并不快,晓行夜宿不会多疲劳,可在这个叫做红岭的小镇上却滞留了两日。
清晨,驿站简陋的房间,子期推开屋门便看到远远的朱雀岭山头,那是原莫家军的要地,如今几万军队散落民间,莫家军已不复存在。迎着深冬冷冽的晨风,也吹不散这几日的阴霾,不知为何,她心里的不安情绪越来越重。
伽兰用托盘端着子期的早餐进来,米粥、馒头是平常吃食,酥鱼,腊肉青菜却是难得,刚从京城出来,这一路的食材还算丰盛。
子期未见过伽兰,只知道她是子蔺派给她的婢女,是从莫府属下暗桩处选的,武功好,机警敏捷。伽兰的模样很一般,放到人群里并不出色,这也是细作应有的特点。
“伽兰,一起吃吧,我在府里也是和吉儿一起用饭,这几天让你毕恭毕敬的弄的我也不自在。”
子期看着这位细眉细目、身材匀称的姑娘,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
“四小姐,侯爷吩咐伽兰形影不离保护小姐,怎能逾越主子的身份。”
“什么主子调教的你这般,在我这就是姐妹,你多大?”
“回小姐,我年初已满十九了。”
“比我大,我叫你姐才对。”
“不行,不行,”伽兰忙道:“您还是叫我伽兰吧,要是侯爷知道,要受罚的。”
子期笑的像只小狐狸,不在意道:“他在北凌呢,不会知道。再说,同吃同住才是贴身吗,对不对?”
几天来,她发现伽兰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可不是一般的女细作,行动站姿都带着功夫,这可不行。
“伽兰,你现在是我的婢女,女孩子要女孩子样,放松点,在别人眼里不像我婢女,倒像我的保镖。”
“小姐,都一样的。”伽兰话虽这样说,行为上倒是放松许多。
吃过早饭,子期就与伽兰在院子里溜达。
她平日不是那种贪玩的性子,有三哥的叮嘱,更是在途中不随便露面,行动都在那一百多侍卫的护卫之内。
看着安静的驿站内外,子期纳闷:“伽兰,按说储备东西一日就够了,怎么现在都不见做启程准备?”
伽兰靠近子期道:“他们好像在等人。还有,以奴婢观察,这个二王子从出了京城就没露面。”
“不错,我就是在出城时见过他一面。又不是姑娘,能和我一样老实呆着?”
伽兰也笑了:“他可不是,听说在鲜卑他行事低调内敛,却把他的父王和伊旱王妃都哄住了,才领了这和亲的差事。我晚上出去查探过,他真的不在。”
“那他去了哪里?”
子期沉思,想到了柳正卿的话,难道他们另有图谋?虽然三哥不让自己问,可未知的变数存在会让她不安。
她看了伽兰一眼:“咱们去试试?”
伽兰意会,跟着子期出了后院,在门口警戒的莫家侍卫也跟了过来。
伽兰叫住正往外走的一位带队鲜卑人,用鲜卑话询问:“你们二王子呢?我们小姐有话要见他。”
这位鲜卑人叫拓木,是这鲜卑使团副领队,有四十多岁,胡须刮得很干净,颜面温和,见问,忙用汉话回答:“二王子这两日身体不适,一直在休息,所以请大皇子妃明日再见吧。”
“哦,是这样。你这汉话说的不错。”
“是,我们二王子小时在中原住过,他喜欢你们中原的文化。”
“很好,如此说来,你们二王子今天在啰,通汉语,也就--”
子期不走心的胡扯着往后退,突然回身,眼睛紧盯着屋门:“拓跋王子,本小姐今日一定要见你,请出来吧。”
她给了伽兰个眼色。
伽兰手中一颗石子激射而出直达门扇,门扇被一股力量撞开。
拓木急了:“你们干嘛,住手!”
门外的鲜卑侍从也抽刀涌了进来。
片刻后,屋内走出一人,正是拓跋溟。
“退下!”他喝退了鲜卑侍从,上下打量着子期:“你就是和亲的莫四小姐?耳闻不如眼见,确实倾国倾城。只是这请见的方式不怎么文雅,小姐一贯就是这样待人吗?”
子期嘴里说着:“是本小姐心急,鲁莽了,二王子还请见谅。”
她边说边观察,还是第一次仔细看他。中等略高的身材,恰到好处的五官,不像子蔺那样俊逸,却是有着一种超凡的气质,眼神犀利,眉峰清秀,精致的唇角带着一抹似笑似嘲的神情。
墨蓝色袍子,宽带束腰,劲装窄袖,在这副整齐装扮下,子期却看到他的靴子沾了不少晨露的泥点,披散的头发,额前辫发有一缕散在颈肩。这是匆忙中只换了上衣,还是后窗爬进来的吧?
想起三哥说揍的他三天不能下地,不禁失笑。
拓跋溟被她笑的莫名其妙,收起矜持道:“四小姐一笑值千金,本王子如今一看,”
他煞有介事的摇起头道:“不止,不止,三座州郡,何止万金。”
子期见他说话走样,便不理他,直接问道:“二王子打算何日启程?”
“明日如何?或者小姐心急,午后走也行。”
子期气的白了他一眼:“小女子蒲柳弱质,到了这里,就是笼中雀、砧板鱼,二王子何必又做这惺惺之态。”
拓跋溟舒了口气,正经道:“抱歉,方才一时失态,今日本王子请四小姐共进午膳,以表歉意。”
“不用了,本小姐吃不惯伪君子的歉意。”
“那是小姐不肯原谅,本王子更得要表示--”
“二王子!”
院外有人匆匆走进来,阻止了拓跋溟的话。子期打眼一看就认出是原莫家军的芦骏将军,此时却是一身普通的鲜卑人衣饰。
芦骏看了子期一眼,对拓跋溟道:“主子的约定二王子可还记得,若是侵扰到我家小姐,主子也不介意撕破脸面,二王子也不愿看到鱼死网破的结局吧?”
“哼!”拓跋溟忍住火气道:“跟你主子说,我会履行约定,任何人也不会伤害到大王子妃。请他按计划行事就好。”
这一番话子期听不懂,却明白是三哥计划中的关照。她不敢贸然与芦骏说话,只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才轻声道:“你主子,还好吧?”
芦骏将一张折叠的纸条递到子期手中:“主子还好,放心。”
回到后院,子期立刻打开字条,是熟悉的三哥字迹:很好,勿念,等我。
只有潦草的六个字,纸条也被传送者握的皱巴巴。她知道三哥定是在芦骏来时匆忙写的,却不知这张字条是启平从北凌派人捎回交给芦骏。
如今朱雀岭山里的几万大军已秘密开赴鲜卑边境,这才是送亲车队停在红岭镇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