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有清风吹拂着柳树枝条来回游荡,阵阵清凉驱散了将近正午的炎热。
街尾巷口,有孩童的喧闹声声传来。
许久后,年轻公子睁开晶亮的眼睛,温和地笑着看着倾城筱雪,示意她换右手。
倾城筱雪听话地换了右手,开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面前的公子一双英挺的眉毛,带着一股侠客气质,笑容却是温和亲近,带着医者天生的亲和之力。
公子轻轻一笑,开口耐心地解说着倾城筱雪的情况。
“姑娘有些脾胃虚寒,要多加调理,并无大碍。只是……”
倾城筱雪收回右手手臂,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公子迟疑片刻,看着倾城筱雪试探着开口:
“姑娘近年来是不是头上受过伤?”
倾城筱雪状似平常,点了点头。
“姑娘头上受伤,脑内有积血压迫,造成了记忆缺失。不过不要紧,只要慢慢调理,还是有痊愈的希望的。我这就为姑娘拟一个方子……”
“嗯,不必了。”
公子正要拿起桌上的墨盒,提笔沾墨,在面前的书稿上开方子,倾城筱雪连忙起身,阻止。
“可是,姑娘你……”
倾城筱雪刚转身准备离开,又想到了什么,撸下右手手腕上的翠绿玉镯放在了公子的桌面上。
“多谢了。”
在白衣公子错愕的目光里,转身就走。
“哎,姑娘——”
公子站起身,正午的阳光笼罩下,河岸边的清风吹拂着他的乌黑发丝,散开的白色衣袂如同鸽子展开的双翼。
看着容入了人群的女子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眼前似乎浮现出漫天大雪,九云都里肩头小腹遍布伤痕的倔强女子,那是他不休不眠的救治,硬是拉回的一条生命。
那如灵狐一般的女子,那夜晚赫然睁开的双眼,有着凤凰燃火的华光灿烂。
而这位女子……
“哈哈,华胥兄!”
身后一个清朗爽快的嗓音传来,白衣公子打断了回忆,循声转身。
正是一身蓝色衣衫打马而来的穆丘痕。
穆丘痕轻笑着,从马上下来,大喇喇地向他走来。
白衣公子连忙上前行礼,目光里却是熟络的打趣神情。
“啊……丘痕兄。”
“哎,快快快,起来起来起来,行什么礼啊。”
穆丘痕快步走过来,双手托起行礼的白衣公子。
“怎么样,那女子,你可是如我交代一般的答复了她?”
看这穆丘痕一脸紧张的询问,白衣公子轻轻一笑,傲然扬起下巴。
“自然。丘痕兄的交代,小弟怎敢不从。”
“哈哈哈哈哈。”
穆丘痕大笑一声,解释道:
“哎,也没什么嘛。你华胥筝可是越国上任国师碧旬破格收入的弟子。当朝国师见了你都的称一声师弟的人物。我请不动国师,请你华胥筝还是请得动的吧?”
“也没什么,那女子本就记忆被人动了手脚,我说她有失忆症,也算了结她的一段仇怨。结一段善果罢了。”
“好啦,该等的人已经等到了,我在府中吩咐了下人备了酒菜,快随我回府,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穆丘痕懒得再多提那女子,催促着白衣公子。
白衣的华胥筝笑着,简单收拾了桌上的物事,随口问道:
“哎,丘痕。你让我等的这个女子,我瞧着可是极为眼熟,似乎是在凌国见过。但感觉又不是一个人,这是为何啊?”
穆丘痕帮着白衣的华胥筝把桌上的笔墨收好,脸上的笑意微微凝结,状似无意地嘲讽道:
“呵,傀儡,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管他呢。”
正说着,一支笔突然滚落桌面,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穆丘痕弯腰去捡。
站在一旁的白衣的华胥筝凝神看着弯腰捡笔的穆丘痕,角度正好,发现他左耳后的一块梅花印记,打趣地笑道:
“哈,你们越国人真是风雅。想来令尊也是风骨决然的人物,竟在你耳畔印了一株梅花。与你相识这么久,竟然第一次发现。”
穆丘痕直起身,听着华胥筝这样说,思索着摸上耳后,轻叹一声。
“嗨,什么梅花印记。估计是小时候放牛,天冷烤火烧的疤。我这穷苦人家出身,比不得你宣国皇亲国戚。”
“哈哈,丘痕兄说笑了。”
“哈哈,赶紧走吧,再晚点好菜可就凉喽!”
二人有说有笑,牵起马,一路向着仆射府行去。
……
确认了自己的失忆症,倾城筱雪便无心在街上乱逛,悄悄滴回到了宫城内。
“哗啦——”
“走了?去哪了?!不是叫你跟着娘娘吗!”
龙威宫后殿,推开角门,刚一迈进院子,便听大殿内有人在发脾气。
“这么没用,就回太嫔宫里伺候吧!”
“皇上……皇上息怒啊……娘娘说自己没有封号,便算不得这宫里的人……”
“什么?”
殿内,下朝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的年轻皇帝萧翎,正眼含怒意呵斥着面前,跪地哭泣的宫女安心。
周围的地上摔碎的瓜果点心滚落在地毯上,茶盏瓷片散落一地。
突然,大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清瘦的女子身影,踏进大殿。
萧翎抬起头,入眼的正是一身素色宫装的倾城筱雪。
“雪儿!”
萧翎大步走上前去,完全不顾地上散落的茶盏瓷片,紧紧将倾城筱雪揽进怀中。
“雪儿……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男子哽咽的声音,贴着倾城筱雪的耳朵小声地倾诉着,这个时候,他不再是什么帝王。
似乎,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应璇弟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公子。
倾城筱雪抬手拍了拍萧翎的后背,轻笑着,为萧翎展示着她手里提着的一袋蜜饯果子。
“好了,我又没走。只是出去买点儿蜜饯果子回来给你吃。”
萧翎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女子,心底里松了口气,双手抚着女子的脸颊,责备地命令道:
“宫里什么都有,你想吃,可以吩咐他们去做,做不了的再让他们去买。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就出宫去了。知道吗。”
“知道了,啰嗦。”
倾城筱雪笑着,点了点头,随着萧翎一起走入殿中。
身后,宫女安心悄悄退了出去,轻声关了大殿的门。
迎着正午偏斜的阳光,在皇宫的屋檐上,一对燕子嬉闹追逐着,飞过了金色的琉璃顶。
……
第二日清晨,同样还是繁华鼎盛的越国皇城,西六宫的西北角雁虞宫。
后殿寝宫的大门豁然洞开,一群端着洗漱用具的宫女鱼贯而出。
殿内,早早起床的芝昭容正坐于镜前,身后的侍女正为她整理妆容。
雁虞宫正殿内,已经按照位次,坐了几位嫔妃。
这个时候,芝昭容还在打扮,主位上暂时没有人。
殿内的嫔妃们便各自聊起天来。
主位左手边第一位,端坐着的是一个身着羽蓝宫装的嫔妃。
发髻盘在头上,妆容素丽,戴着玉冠,插着琳琅的发饰。
英气的眉毛,一双丹凤眼。
双唇紧抿正接过身边侍女端上的新茶。
身边的侍女恭谨谦和,躬身小声在这位嫔妃的耳畔说着。
“娘娘,这是陛下新赏的‘晴雨翠螺’,您尝尝。”
“嗯。”
这位嫔妃一边点头,一边抬起手,掀开盖子,低头轻吹茶沫。
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成熟,温婉之气。
这位正是郑国公的孙女董氏,新封的正三品,鹤怡宫董婕妤。
此时,她对面的位子正空着。
她旁边坐着的女子,一身素色锦缎宫装,发髻盘在头上,只插了几根素净的发簪。
不言不语,胆子很小的样子,谨小慎微地端坐着,低着头,似乎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不敢说话。
这位正是户部侍郎之女金氏,新封正四品,与董婕妤同住一处的金美人。
坐在金美人对面的,是一个身着浅蓝宫装的女子,女子性子十分安静。
一双眼睛不时瞟过对面几人,面色不算和善,倒有几分冷淡。
偶尔有人问她话,她便草草答上一句,随后礼貌一笑,便不多言。
这正是吏部侍郎之妹史氏,新封正四品,鸳熙宫的史美人。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丹凤眼的鹅黄衣裙的女子。
女子一双巧嘴正不停滴吃着身侧茶桌上,那放着的一叠糕点。
一边吃着,一边还能与那史美人搭着话。
尽管史美人不想理她,可她依旧在没话找话。
看她的位置,本应该坐在金美人一侧,可应该是金美人像个闷葫芦,实在聊不起话题,便来到了史美人一侧。
“哎,姐姐进宫这几日可把这园子都逛明白了?”
这正五品的田才人,吃着糕点,问着身边的史美人。
史美人有些拘谨,侧头简单滴应承着:
“不曾。”
“哎,那你就不知道了。”
说着田才人凑近了史美人,乐呵呵地说道:
“姐姐一定不知道,这宣国的公主啊,可是个奇人呢。”
本是与史美人的小声对话,但嗓音却是丝毫不见减弱。
她这么一提,倒是让对面的金美人小心翼翼地多了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