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沐雨
书名:一叶孤舟 作者:布坎褥沐 本章字数:5694字 发布时间:2023-12-14

苏怡,褐发灰瞳,常穿赤黑色调的旗袍,简约大气不失优雅庄重,其人圣洁知性,像傲雪铃兰,以厚德载物,海纳百川。

苏怡的包容之心近乎永驻,因为圣女深信人的美好。在她看来,即使铸成大错也可以挽回,只要希望那人幸福的想法,胜过无法原谅的念头。苏怡会提供改过自新的机会,在被原谅前,与他们一同承担恨与责。

苏怡会在白名单里,为有悔意的人署名,花影会搜集并公示他们的善举,直到他们的心灵得到救赎,直到他们重新被人接纳。

除了白名单,苏怡还有黑名单,夺取生命与自由还不知悔改的恶人,会被加进黑名单。这意味着他们成了苏家的敌人,要么成为苏樱的傀儡,要么沦为苏羽的玩具,失去价值和乐趣后,才能得到死的权利。

苏怡总是笑着,她用笑容传达善意,并讨好不完美的自己。她无法像母亲一样刚柔并济,也无法用暴力和诡计达成目的,她知道母亲是对的,但她学不会,也做不到。

小时候樱和羽经常打架,妲己不仅作壁上观,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苏怡不想家人争斗,更心疼她们受伤,但苏怡打不过她两,拉架就会被推开,只能在一边抹泪。苏怡央求母亲阻拦,妲己对她说。

“若你执意求助,我就教你最差的办法”

苏怡执意求助,妲己捏住苏怡的手臂,撕下一块肉,痛的大哭的苏怡引起那两的注意,她们放下争执,慌张地帮忙包扎,然后把拳头对准妲己。

妲己按住她两,做了同样的事,又疼又气的两人又想离家出走,妲己一脸淡漠地在自己身上撕下三块肉,那场面把三人镇住了,虽然妲己什么都没说,三人却各有收获。

面对共同的威胁,家人会放下争执同仇敌忾,如果家人的矛盾无法调和,那就靠怜悯延缓争端,这是苏怡的收获。

丧失理智,争斗不休的弱者,只会一败涂地,除了力量,还要用智慧与团结来守护家人,这是苏樱的收获。

强者一个小举动就能唬住两个姐姐,成为强者比惹二姐生气有趣,这是苏羽的收获。

从那以后,苏家少有争斗,并不是委曲求全,也不是回避问题,而是苏怡从中斡旋,在火苗燃起前轻轻滴灭。

苏怡清楚,家人不是附庸,她也不想成为家人的束缚,但她有自己的坚持,希望家人能够尊重。

不是靠强迫与哀求,苏怡只是疼爱并宠溺家人就达成了目的。因为苏怡很会疼人,即使应有尽有,被苏怡记挂也会感动,即使自立自强,在苏怡身边也会安然。

被疼爱会给人自信,让人有恃无恐,恰到好处的疼爱,像沙漠中的绿洲,像大海上的孤岛,是弱者的温柔乡,是强者的避风港。

每个人都需要被疼爱,无人是例外,女娲不是,妲己更不是。但妲己勉强自己做了避风港,独自经受风雨的摧残,港内的人不敢面对狂风,只能在内修补,而港外早已千疮百孔。

失去避风港的王,亲历狂风的洗礼,感到挫骨扒皮的疼,比疼更难忍受的是心痛,遮风挡雨的人不在了,才明白她的好。

妲己曾试着依赖他们,但他们太愚笨也太弱小,到头来她还是孤身一人,独自承担了一切。

大家的幸福,妲己的地狱。

没能为妲己做些什么的愧疚压的他们喘不过气,这次本该轮到他们遮风挡雨,苏怡却反过来呵护这些叔叔阿姨,还成了比妲己还坚实的避风港,他们能做的就只剩守望。

如果没有饥荒,或许苏怡能一直笑着。

那一百年,无数秦人被活活饿死,他们死前的惨状烙印在苏怡心中,但王的力量在饥荒面前是这样微不足道,苏怡只能以人的方式,为将死之人谋条生路。

圣女收起笑容,督促仙人催生,节制仙人饮食,仙人劳苦功高却不能安享口腹之欲,对苏怡心生不满。

圣女发动秦人写作,呼吁他们写下生前的收获和未来的向往,但食不果腹的秦人只想躺在家里等待救济,怨恨起说风凉话的苏怡。

圣女得罪了秦国上下,饥荒还没有结束就被赶出秦国。

恃强凌弱很常见,倚弱凌强真稀罕,谁让苏怡没有王的威严,是个以理服人的大好人呢?游 行几次就能把她赶走。

饥荒过后,秦人痛定思痛,认定是上官的独裁引发当年的惨剧,轩辕走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解放运动,呼吁自由平等,只做自己的王,少数服从多数,重新构建国家。

仙人催生的物资不再与国家交换,而是与秦人贸易,劳动所得都归自己,调动了仙人的积极性。秦国少了大半秦人,又有仙人超量生产,物资充裕,物价下跌,秦人日子过得宽裕。他们惊喜地发现,少了钟离和上官,生活是如此安逸。

原来,那两人一直在欺压他们,于是,秦人变本加厉,废除了他们留下的义务教育和军训演习,还痛改秦律,使它形同废纸。

好景不长,仙人发现集体减产不仅能提高物价,还能获得同样的回报,何乐而不为?

掌握着生存物资的仙人,就这样把控了秦国的经济和政 治,将秦人玩弄于鼓掌。

如是经年,秦人变得自私自利,更别提对善与美的追求,他们开始卖弄姿色,用花言巧语博取仙人垂青。

这样的局面,秦人很满意,苏怡不满意,但她没有同盟,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多管闲事。苏怡有些崩溃,秦国变得好陌生,秦人也很崩溃,他们明明很幸福,苏怡却要把他们扭到那条,所谓正确的道路。

秦人说自己很幸福,苏怡不相信,秦人要自己追寻幸福,苏怡说不行,秦人终于明白,苏怡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对她嗤之以鼻,甚至为了反对苏怡,以破旧迎新为口号,废学焚书。

秦人要用这种方式,毁掉苏怡珍视的文明,让她别再惦念秦国。

按理说苏怡作为七星,一道命令就能制止,按理说最孱弱的秦国,十分仰仗王的庇护,但苏怡好到不讲道理,秦人讨厌她,她能被赶走,秦人要平等,她不用特权,秦人有需要,她就会帮助。

因为被疼爱,所以有恃无恐,单纯又倔强的苏怡被秦人拿捏,把她当作无私的忠犬,让她用乞讨索取报酬。

不忍前人的心血付之一炬,苏怡低声下气地奔走哀求,最终以百倍的价格买下了秦国所有的书。钱是向楚国借的,请来玄女运书,留足备份后送给了大妖,还把秦国的学者接到了楚国。

还在楚国的石灵明有些看不下去,如果是妲己绝不会这么窝囊,但最疼苏怡的樱和最喜出头的羽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事后一想,石灵明才发现蹊跷,借楚国的钱,用南国的人,买秦国的书,给歧国的妖,链接四国的过程行云流水,像是蓄谋已久。

书馆建成那天,苏怡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看到这抹笑,石灵明突然想起,妲己也会在集齐卡牌后炫耀一番,明明是她发明的,偏要一天买一次盲卡,还不与人交换。

妲己花了三十三年集齐,她的女儿更上一层,竟搜集了一国之书,这样一想,石灵明就释然了。

书的问题解决,下一步就是还钱了。

明明不用还的,苏家对楚国的恩情,根本就还不清。

楚国建国后,涂山就源源不断地送来物资,饥荒和战争时更是拯救了无数人,这样的恩情没法用财物衡量。

苏怡给楚国的是实际的物资,给秦国的却是鞭笞与教导,她的偏心使秦人不满,苏怡无话可说,她确实偏爱楚国。

饥荒时期,秦人牺牲自己,守住孩子,楚人则把生的可能留给老师,饥荒过后,楚国还是楚国,熠熠生辉,秦国已不是秦国,黯然失色。苏怡无法理清对错,她只想秦国再创辉煌。

虽然弃书厌学不意味着愚昧无知,但读书是学习知识与思辨,最基础也最高效的方法,对短命的秦人,尤为重要。

为了引导秦人读书学习,为了复兴秦国的文明,苏怡需要很多钱,她要把书馆开到秦国各州,再请来楚人教授,为此苏怡在苏州筹办了望舒商会。

苏州本是楚国和涂山的交界处,为了答谢苏家长久以来的帮助,辉夜将这块地划给苏家,取名苏州,作为她们在楚国的家。

在秦人看来,这是丧权辱国,对楚人来说,这点感激远远不够。

苏州没有法律,全凭苏家的意思,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正好用作试验田。

虽然苏怡极富创造力和行动力,但牵涉到人就会畏首畏尾。如果秦人是个东西,她早就把秦国折腾一遍了,可惜秦人不是个东西,她只能以提议的方式参与治理。

出于种种原因,她的提议会被全盘否定。

缺了大展拳脚的舞台,苏怡的政 治才能一度被掩埋,现在,舞台来了。在南歧楚秦生活多年的苏怡,了解四国的前世今生,优劣异同。她的知识与实践,为楚国的俱收并蓄,提供了难以估量的价值。

苏怡一边施展着政 治才能造福楚国,一边筹办着望舒商会养育蓬莱。

蓬莱的商品有三种,一种是灵力催生的基础物资,廉价且普遍,一种是精心创造的艺术作品,美好但稀有,介于二者之间的生活用品是第三种。

之前楚国将基础物资加工成生活用品,卖给秦国后购买更多的基础物资自用,南国和歧国能催生基础物资,但他们只需要艺术作品。

楚国的艺术品偏小众,主题多是赞美楚人奉献,歌颂楚王高洁,这样的艺术只是圈地自萌,别国难以共情。不过楚人长寿好学又心灵手巧,仿制艺术品可以在南歧卖出高价。

秦国的立国之本是仙人催生物资保障秦人生活,秦人创造生活用品和艺术作品满足仙人的世俗欲望和精神需求。艺术在秦国的地位毋庸置疑,但秦人的艺术只能说是低级趣味。比如秦人的文学作品是幻想成为仙人,过上娶妻纳妾,仗剑天涯的花样人生。这样粗俗的内容只能满足秦人自己的需要,无法满足仙人日益提高的品味。

仙人心生厌倦,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只能将就。

有此困局是因为创作者水平的提高总是小于受众品味的升级,创作者需要技与美的积累才能创造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受众却能立刻享有他们的心血,这是一个不对等的状态。而且品味提高了就很难降低,只有妲己能不断突破自我,满足人们日渐刁钻的口味。

在妲己逝去的当下,苏怡继承了她的衣钵,不仅提高了审美的标准,还扩大了艺术的范围。像是美食,衣饰,家具这样的生活用品,也被赋予了艺术的美感与内涵。

比如商会的百味茶,不同心情,不同环境,能品出不同味道,激起不同感情,而且口口都有不同,所以倍加珍惜。

一开始秦人当成水喝,价格上涨之后,才附庸风雅地品起茶来。

商会出品的书画,音乐,雕塑等艺术作品,更是风靡世界,它们大多由苏怡创造,楚国工匠仿制,有些大作要百人一起,数周完成。

比如龙凤呈祥,几十米高的龙凤雕像,在羽毛和鳞片上雕刻诗画乐谱,经苏羽点石成金后出售。不仅富丽堂皇有雅趣,还能提升修行速度。它的售价是万两金,是一位仙人三十年的劳动所得,生产的物资足够三万人一生所需。

这样美观又实用的艺术品很快成了各国主流,但它们被望舒商会垄断,买家没有议价的权利。又因为是苏家的生意,而且有石灵明坐镇,没人敢去苏州抢夺。

买到后也不必担心偷抢,人活着,给你补发,苏家会抓住盗贼,人死了,给你送葬,苏家会替你报仇。

苏家的售后服务令人安心,很多人是当保命符购买。

这些前所未见的商品,让仙人如痴如醉,有了想要但买不起的东西后,怠惰的仙人勤奋起来,开荒种粮,存钱买货。

生产这些商品的楚国工匠是蓬莱尖端技艺的代表,负责改造苏怡提供样品,财富于他们无益,还是模仿与超越令人开心。

他们将报酬交还商会,由苏家替他们回馈楚国,苏怡便在楚国无限量供应基础物资和生活用品。基础物质由南歧提供,生活用品由秦人加工,艺术品则以博物馆的形式共有。

带来这些的苏家和工匠,在楚国有多受尊敬不用多说。

等到商会壮大,苏怡便在各国增设了无数书馆。只要在书馆学习,就能拿到可观的报酬,每月还有考试,根据得分奖赏,一是让人有学可上,有书可读,二是网罗人才,集结智慧。

苏怡答应过不干预秦国,所以要缴纳重金才允许修建书馆,入学的秦人还要向书馆收取高额的学费。

虽然秦人变着法子从苏怡身上捞取好处,但苏怡只想改善秦人的生活。尤其在九黎,贱民扎堆之处,他们宁愿为奴为役,也不愿意读书学习,而且喜欢打架斗殴,书馆只好提供免费的医食。

因为秦人好吃懒做,所以书馆提供的,都是不太好吃但很有营养的食物,比如楚人的甜点是水果,而秦人的甜点是核桃。秦人要想获得物质上的享受,最好是在书馆学习。

君子周急不继富,这么简单的道理,苏怡还是懂的。

几十年不到,望舒商会就包揽了秦国的教育和慈善,还给踏实本分的秦人提供了不错的差事。如此善举可称博爱,但,《博爱就是谁也不爱,守好各自所爱足矣》,这是解放期间的口号。听着没有问题,可一旦落实,从人人为家到人人为人的道路便被拦腰斩断。钟离的苦心经营成了泡影,以致秦人成了如今模样,以爱为名巧取豪夺。

秦人的争斗不会触及苏怡的底线,望舒商会更不会干涉,因为做的不够多,圣女再次被秦人讨厌。

只是,秦人好像忘了,望舒商会是做生意的,而且是他们把苏怡赶走,要她不干涉秦国的。

当然,大多数秦人知道谁在对他们好,但他们比较内敛,只在心里感激那些挑刺的秦人,感谢他们为自己争取的利益,偶尔也会感激尽到本分的圣女。

对仙人来说,苏怡是伪善的恶徒,她只会同情弱者,对处在中间的他们求全责备。

善与恶难以界定,强与弱却是泾渭分明,强者不止有实力还有阅历,几百岁的仙人却和几十岁的秦人斤斤计较,这不好,所以苏怡总是偏袒秦人。

在秦人眼中,这很公平,在仙人看来,这当然不公,但仙人必须感谢苏怡的不公。因为王相比,仙人也是弱者,苏怡看不惯恃强凌弱,王就不会肆意妄为。所以,苏怡也是他们的保护伞,只是有些沉重。

督促仙人尽责的苏怡,被视为恶狗,仙人自比为转笼中的仓鼠,恶狗转身时,才能享有片刻余暇。

苏怡毕竟是狗,吠两声就能吓得仓鼠魂不守舍,仓鼠只好唆使跳蚤赶走恶狗,期间花儿也曾助力,仓鼠出笼后,反手把跳蚤关进小笼。

没了苏怡的干涉,仙人逼着秦人为生存奔走,催使他们产出更多艺术,献上更多谦卑,但望舒商会打破他们的图谋。

望舒商会之富,无法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那是本末倒置。而且有苏家,三国和七星为后盾,仙人团结起来也只能被按在地上摩擦。如果想用减产的方式提高价格,望舒商会就以半价恶性竞争,仙人只得咽下苦果。

有玄女和大妖为了购买商品而催生,商会不再依赖仙人,秦国也不再依赖仙人,何况,商会在不周山储备了大量物资,即使所有人罢工,也能供养秦人五十年。

望舒商会打断了仙人的脊梁,他们不仅无法控制秦国,连自身的价值也被否定。

那个恶徒!在蓬莱降下暴雨却抢走了他们的伞!失去伞的仙人再无赏雨的雅趣,有人在雨中耕种,有人被欲火点燃。

曾经的妲己也是这样以智慧豪夺,同时捏住蓬莱的精神命脉。

仙人本以为苏怡是舍身的蜡烛,是心慈的恶狗,现在才发现,她是笑面虎,在她身上燃起了覆国的火焰。

聪慧如仙人,清楚苏怡要什么,但苏怡要的,他们给不了。苏怡要他们做文明的先行者,像钟离一样的先行者。

钟离曾说,成功就是所有人都不愿前行时,你却敢走。按照钟离的定义,成功者与先行者是等价的,钟离是成功者,也是死在路上的先行者,仙人不想步他的后尘,只想亦步亦趋地前进。仙人本以为苏怡没有能力领路,现在看来是没有意愿,既然如此,他们的回答就只有一个。

“你没有担负领路的职责,凭什么逼我们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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