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看着万玉楼那张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无辜的脸,摆了摆手道:“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把你抓到府里来,若是不好好打你一顿怎么能行?”
“这会儿你被我抓来的消息说不得已经到了沈原耳朵里,如果你好好的进来好好的出去你说正常吗?”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脸色有些不悦道:“不说旁的,私自做主将我姑姑带进东宫,这么大一件事竟然事后我才知道……”
万玉楼知道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还是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臣当日本是与吴不善商议好的,臣带着玄武卫的人去抓,就说遇到了埋伏,大不了死几个沈子城的人。”
“这件事不难瞒过去,而沈子城那会无论如何也不敢将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
“吴不善带着她想办法出城赶回大野泽去,善后的事臣来做。”
“就算咱们密探的人杀几个沈子城的手下,沈子城只要抓不到人也只能忍了。”
“但臣到了无颜庵的时候,要想取得她老人家的信任必然是要亮明身份的……”
“密探的身份才亮出来,她老人家就逼着我把计划都说了出来。”
“她老人家便说这样不好,你既然在沈子城身边潜着,要想取得他的信任无论如何也需要立些功劳,不然怎么取信于他?”
万玉楼带着些许委屈的语气说道:“臣本来是不听的,可她老人家那个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沈宁摆了摆手道:“这不是理由,我既然将事情交给你和吴不善去做,便是知道你们两个有这能力将事情做好。”
“但这件事你们做的不好……靠着将我的亲人交到敌人手里来取信敌人,便是这一条我也可以一个字儿都不问就杀了你。”
“换句话说,若是你以出卖吴不善而换取沈子城的信任继而完成了我的交待。”
“你说我是该奖赏你还是该杀了你?你还觉着委屈?”
“臣不敢。”
万玉楼连忙垂首道:“臣当时听她老人家说起这个,心里却是没有太坚定的拒绝之意。”
“若是她老人家肯帮忙那做这事确实就简单容易了许多,臣确实也没有极力劝阻。”
“而且这件事吴不善事先是不知道的,是臣一个人的责任,请主公明察。”
“都说你是个贪财怕死的,孤却知道你这个人还有几分义气。”
“我姑姑在东宫里也没出什么事,不然你以为我会饶得了你?”
“臣有罪。”
万玉楼躬身道。
“你没罪……但有大过。”
沈宁道:“你将我姑姑带到了东宫,却没有能力将其保护好这便是算计不足,没有详细的计划,没有完善的准备便因为我姑姑一个提议就动了心思。”
“这不是罪,而是过。你以为这天下那么多妙计都是偶然得来的?”
“不经过筹划,论断,推演,以为一个想法很好便立刻去执行那不是果断,而是鲁莽!”
“我姑姑她不知道密探如何做事,脑子一热想到这办法也就罢了。”
“但你是密探机制出身的人,难道你忘了通闻府是怎么做事的?”
“无论是哪件事,每次有多少人准备多少人策划多少人实施?”
“若是这几年在通闻府你学来的东西都忘了,我还留你何用?”
“臣真的错了。”
万玉楼这次终于动容,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我允许臣下犯错,但容不得他们愚蠢。”
沈宁认真的说道:“你应该知道现在我姑姑依然没有什么危险,不是因为她运气好也不是因为你运气好,而是我准备的充分。”
“我到现在为止最不相信的一句话就是借运气成大事,运气或许会让人偶尔成功一次,但没有一个人好运气会陪着他一辈子。”
“你可以将失败推卸为运气差,但绝不要将成功归结为运气好。”
“若不是我在谋划这件事之前,就在太极宫里安插了人手。”
“靠着他的尽心尽力和整个通闻府的帮助,他取得了沈原的信任。”
“若不是这般我姑姑的安全现在难道还能掌控在我手里?”
“念及你是个人才,这些年隐忍做事也不容易这才与你说了这般多的话。”
“若是我姑姑出了哪怕一点差池,你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不光是你,就是整个天下都赔不起我姑姑的一根头发。”
“臣知错了。”
万玉楼心悦诚服道。
“自己说吧,该领什么惩罚?”
沈宁看着万玉楼问道。
万玉楼沉默了一会儿,却一时想不到自己该领个什么样的处罚。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那瘦子和白脸之前说过的话,脸色立刻吓得发白起来。
“想不到?”
沈宁问。
胖子想了一会儿,脸色郑重认真的说道:“还是吊起来打吧。”
万玉楼挨打是实打实的挨打,如果说沈宁手下刀卫营的青衫客只会用刀不会用板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三十军棍打下去,万玉楼白腻腻肥硕的屁股顿时血肉开花,看起来凄凉无比。
但这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这胖子一身与身材绝不匹配的轻功得来不易,沈宁还不忍就这么给废了。
杀沈子城没用得上万玉楼动手,他既然还能潜着对于现在的形势来说还有大益处,借着万玉楼犯了大错这件事打一顿,沈原那边也不会想到胖子竟然会是沈宁的人。
但是军棍还没有打完,大业府的官便战战兢兢的求见宁王殿下。
沈宁也不想做什么面子上的事,根本就没理会。
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亲自看着行刑,那板子打下去激荡起来的血花将大业府的官吓得脸色发白。
他知道这些军武出身的人对规矩要求极严苛,若是阻止宁王以军法处置万玉楼说不得连他一块跟着挨打。
宁王若是打了他,他找谁说理去?
所以他只能一边听着那胖子杀猪一般哀嚎,一边做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之状。
人打完了沈宁扭身就走,竟是没和大业府的人说一句话。
那当官的也不敢自讨没趣,索性跟沈宁手下人说明了一下,告罪之后将万玉楼抬了出去。
不得不说的是,万玉楼这个第一次出血量还是很大的。
一路上大业府的人不停的想办法止血,纱布包了一层依然阻止不住侧漏。
等大业府的人走了之后,沈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事该如何进行,不知不觉间就是小半日过去。
到大业城已经近一个月,却还是没等来胆大包天的人。
想到那些朝臣只敢在奏折上面做文章,却没一个人敢做些什么不由得有些许懊恼。
沈子城在大业城的人脉绝非沈世永可比,但沈世永即便是反了可现在也成了沈原唯一的选择。
既然如此,大业城中沈世永的旧部难道就没有一个想到替自己主子先把隐患解决了的?
现在外面暗中的传闻沈宁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以说自己是沈世永继位唯一的妨碍了。
他造反就是为了杀沈子城,而不是直接去夺那位子。
他打的什么算盘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他没有将事情谋划好罢了。
如果他杀了沈子城,难道沈原真的还能杀了他泄愤?
说不得还要在愤怒中不得不想办法来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对天下撒一个大谎,比如沈子城病死,比如叛乱的人是沈子城而不是他……
沈世永从始至终都是在逼沈原,沈原自然也深知这一点。
庶子不可继承家产,沈子城若是死了,沈世永的竞争者只剩下一个传闻中的嫡子,而既然到了现在皇帝还不允许这个传闻确定下来,沈世永自然明白他老子的意思。
沈世永想的透彻,如果沈宁真的也是父亲的嫡子,沈原也不可能公开承认,所以沈世永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如何对付沈宁,等他登基之后还愁没有办法?
但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沈宁只能说沈世永想的太美了些。
这世上绝没有完美到没有一点瑕疵的事,他想的太完美,是因为他看不到自己计划里的漏洞。
可以说沈世永用的不是阴谋,而是在追求一种势,一种连沈原都没有其他选择的势,也正是因为这种势太明显,看出来的绝不仅仅是沈家的人。
朝臣中没几个白痴,他们既然已经看明了大唐未来的方向,再不站队岂不晚了?
沈原派禁军围住齐王府,就是告诉那些朝臣无需再试探什么了。
那些家伙看起来是去巴结沈宁,实则是在试探皇帝的心意。
若是满朝文武都跑去拜见沈宁,沈原若是没有将皇位传给他的打算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那些臣子们在逼着沈原将态度更加明朗化。
虽然沈原借着沈世永造反的机会除去了一大批能左右朝政的世家官员,但毫无疑问,现在大唐朝廷里的权利大部分还在世家手里攥着。
沈原想清除世家的打算多多少少带着一点痴人说梦。
形势已经如此清晰,沈宁在等的就是某些人坐不住。
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会觉着除掉沈宁乃是不世之功。
做官的人求名之心比商人求财之心更甚,哪个不想青史留名?
想了一会儿,沈宁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大业城里蠢蠢欲动的人们还在观望的缘故。
沈世永还下落不明,这会儿就急着表态确实有些傻。
想明白了此节,沈宁将外面守着的聂夺叫了进来。
“万玉楼已经将孤的命令带了出去,用不了多久整个通闻府都会忙活起来。”
“沈世永现在身边极缺人,他现在比以往更迫切的需要人手帮他崛起。”
“他缺什么孤就给他什么,他想崛起孤就让他崛起……”
“就等着他认为自己有资格回大业,但这段时间也不能闲着,既然大业里的人没胆子来,那你就出去做些事。”
他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递给聂夺后说道:“一个一个来,不要急。”
“逼一逼那些想对孤动手的人,这事也瞒不住,孤也没打算瞒住沈原。”
“再说依着孤的性子若是不杀几个人,他反而会觉着孤是不是在图谋什么。”
“军师那边的事还需要一段时间,攻克河东郡,切断太原唐军南下的道路。”
“在这事没做完之前,大业城里必须出些乱子才好。”
聂夺看了看名单问道:“先从谁开始?”
“第一个上奏折弹劾孤的那个御史,叫宋宇,沈原贬他到地方上去但一直还没有动身,想来是在等着他主子给他想办法斡旋。”
“第二个也是个御史,叫方正然,也是某人的一条探路狗,先拿这两个人下手吧。”
沈宁看了看桌案上供着的那免死金牌,笑了笑道:“总不能让这东西一点作用都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