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米祖略待在苟二的家里，一边品茶一边等着苟二的消息。然而，一直等到天光渐显，苟二却似人间蒸发，无影无声了。一向沉稳的米祖略慌了神，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急慌慌出了门。在路口一个公用电话亭前，他犹豫了一下，先是拨了苟二那个隐秘电话——关机，接着又试着打了杜康的电话——也是关机。米祖略益发感到不妙，便急急忙忙回了米家胡同。
没有等到米祖略带回的好消息，石飞糟糕的心情可想而知，歪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抽着卷烟，半天不说一句话。
时间在重重的叹息声中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后一声鸡鸣过后，石飞起身掐灭烟蒂，焦燥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瞬，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随风飘落窗前。石飞触景生情、哀从心起，问米祖略：“老大，是不是我的劫数到了？”
米祖略道：“现在说这话为时还过早。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苟二和杜康！”
石飞焦躁地问：“手机都关机，怎么找？上哪儿找？”
米祖略想了想，说：“事已至此，只有把宝压到郝功身上，这个时候，只有他能发挥作用了。”
石飞悲观地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米祖略的电话打过去没多久，郝功很快就过来了。人还没落座，米祖略便急不可耐地说起苟二和杜康来。
郝功越听越明白，米祖略跟童献金有着共同的焦虑——苟二失踪！尽管石飞一言不发，但郝功心里清楚，真正想要找苟二的，不是米祖略，而是他！来这里之前，郝功同样被心事重重的童献金召到办公室，要他不惜代价找到苟二。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叱咤宁阳的“童石联盟”关心起一个混混来了？郝功不解的是，石飞还连带惦记着那个让自己屡屡难堪的杜康。难道说，苟二跟杜康之间会有什么勾联？
苟二退出江湖后，宁阳大大小小的案子里竟绝了他的踪迹，似乎还真就金盆洗手了。郝功一直就觉得奇怪，难道狗真的可以改吃屎的习惯？更奇怪的是，一条吃过屎的狗儿一下子竟还变香了！莫非这狗儿掌握了“童石联盟”的什么秘密？但无论如何，自己这回得把握好良机，趁着“童石”有求于他的机会，为自己的前程谋个宽敞点的通道。于是，便露骨地表起了忠心。
“老政委，常言道：树有根、水有源。一直以来，我郝功的进步都离不开你的教诲和栽培，所以也没有理由敷衍你。请老政委放心，你交办的事情，我拿性命担保，再难再险也不含糊！”郝功嘴里说着老政委，眼睛却瞄向雕塑一样的石飞，态度坚定地说，“我立即安排警力，地毯式排查，挖地三尺也要把杜康和苟二给你找出来！”
米祖略皱起眉头：“哪个叫你去挖地三尺了？！这件事不能张扬，要像办案一样秘密进行懂不懂？你把这事给办敞亮了，以后什么都好办……”故意顿了一下后，抛出诱饵，“当着石常委的面，我还是那句话：雪前送炭好，雨后送伞迟！懂得雪中送炭的人，必有善果。国庆节后，石常委晋升副市长的公示就要挂网了，等石副市长就位了，他提拔个把县处级干部那就是打个招呼的事！”
郝功心领神会，米祖略这是变相把石飞出卖了，他是在暗示自己。于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我这就去安排，不惜代价为老政委找到杜康和苟二！”看着米祖略，刁猾地问，“老政委，找到他俩后……怎么处置？”
“这个还要我教你？”米祖略故意渲染事态的严重性，“你心里面清楚，那个长年跟你较劲的杜康，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回旋镖效应。而那个苟二，当年可是一直跟在你和姚飞屁股后头的，你们之间的秘密恐怕只是糊着一张纸吧？所以，他的存在对于你来说，同样是危险的！一旦苟二落入他人之手，事情就麻烦了，后果就严重了！一定要有这个危机意识！”
米祖略这一渲染，郝功心头骤然一紧：“老政委，我懂了，晓得该怎么做了！”
米祖略不再遮掩了：“晓得就马上去执行，莫让我……还有石常委失望！”
“嗯……”郝功本想打探一下找杜康和苟二的缘由，看着一脸阴沉、一言不发的石飞有些心怵，便把话噎了回去，匆匆出了米家胡同。
郝功走后，石飞不安地问：“老大，你觉得郝功可靠吗？”
米祖略自信地说：“郝功绝对可以相信，他毕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懂得察颜观色。况且，他还指着在你这棵大树下歇荫呢。”
“我这眼皮老跳，苟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感觉他是出事了。”石飞忧心如焚，烦燥地说，“还有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毛秉凤，一个纰漏接着一个纰漏的，我就担心他会坏事！”
正说着毛秉凤，毛秉凤兴冲冲就来了。不等石飞问话，毛秉凤就说开了，说他一早又去了趟医院，证实吴老蔫确实是死了。而后去了城西，趁白连高出去买菜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翻了他家的后院，在白连高他老娘念佛的经堂里找到了那串佛珠。
石飞厌恶地看了一眼毛秉凤，提醒道：“既然徐达德已晓得你身上‘发生了质的变化’，这东西还是不戴的好，莫为了证明自己弄巧成拙！”说完又问，“……郑翼那边的情况怎么样？稳定没有？”
毛秉凤犹豫了一下，嗫嚅道：“他那边……好像……”
石飞高声训斥道：“你长着颗大脑袋装水是吧？……要多长个心眼！”顿了一下，嘱咐道，“……从现在起，这边的事不用你掺和，你只管盯着郑翼，必要的时候也要上上手段！”
“啊？！”毛秉凤瞪大眼睛看着石飞，“还……还要上手段？”
“我说的上手段，是让你试着融合他！你家里不是有瓷器、字画的吗？投其所好不懂？”
“哦……懂了懂了！”
“把该要擦的屁股给擦干净！不要以为人一杀就万事大吉！”
米祖略也嘱咐毛秉凤：“现在已经一团麻了，千万莫再做蠢事！懂不？”
“嗯，懂了懂了！”毛秉凤又随口应着。
毛秉凤走时，米祖略又特意提醒道：“现在的情况复杂，那个郑翼你要重点关注，但不可再盲动！另外，石头现在的处境很糟糕，所以，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透露他在米家胡同的消息。如果没有特殊、拿不准的事情，就不要过这边来！”
毛秉凤连连点头：“好，好，我晓得了。”
从米家胡同出来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毛秉凤便在阳明后街的摊点要了碗“锅边溜”，又在另一个摊点要了十块臭豆腐，就着一瓶劲酒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其实，毛秉凤压根就是捂着眼睛骗鼻子、盲目乐观。
今天一大早，毛秉凤戴着口罩贼头贼脑出现在医院门口时，就引起了在那暗哨的虎子的注意。在医院不看医生不瞧病人，只能是两种人：一是小偷，二是医托。但他显然不是后者，因为他一直没有与任何人交流，那就是小偷无疑！
毛秉凤在住院部左顾右盼转悠着，甚至还隔着走廊的落地玻璃，向太平间那边瞭望了半天。
虎子琢磨，这家伙有可能是在踩点，因为最近几天总有病房失窃的传闻，窃贼连老人的降压药都偷。但这家伙老盯着太平间干吗？想在那里下手？虎子的兴趣一下子提了上来，跟另一个警员做过交待后，一路尾随着毛秉凤，他要弄清楚这家伙到底是鬼是魅。包楚剑不是对混混感兴趣吗？那就投一回领导所好，看看这个混混到底想干什么吧！
虎子自己都没有料到，这一跟却跟出猫腻来了。
毛秉凤在院区转悠半天，拿手机照了几张相后，缩着脖子出了医院的侧门，上了一条僻静的小道。虎子犹豫了一下，准备折转回医院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放着宽敞的大道不走，偏走人迹稀少的小路，是不是在医院没有收获，去外围踩点了？于是他悄悄跟在毛秉凤后头，一直跟到了城西工业园附近。
在城西靠近护城河的地方，毛秉凤翻进一户人家鼓捣了半天，又踮着脚尖朝院墙外瞄了半天，在确信没有人注意后翻出院墙，沿先前的小道下到城市内河的亲水平台，走了大约一刻钟，然后往东穿过一座人行桥，径直上了阳明大街，从文桐书院拐进了后面的胡同，在虎子的视线里消失了。
虎子前前后后观察了个遍，分析毛秉凤从这里进去必定要从这里出来，于是便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坐在花坛边的站石上嗑着瓜子静等着。
约摸二十分钟光景，毛秉凤果然出现了，而且在离虎子不到十步的地方用起了餐。
虎子等了半天，不见毛秉凤有同伙出现，心里便懊恼起来。看来这家伙的赃已经销完了，再等也是白等，便决定采取行动，不然蛋打了鸡也飞了。
毛秉凤吃得正畅快的当口，肩膀被虎子的双手从后面按住了：“吃饱了喝足了，跟我走一趟吧！”
毛秉凤一惊，本能地想起身，但虎子那瘦而有力的手像钳子一样，牢牢锁住了他的肩胛骨，让他动弹不得……
